地府有一些史官记载人间发生的事, 并尽量事无巨细,以便阎君查看过去的事,或是在某些地狱中的人被拎出来复查时,拿史书和卷宗作为记录比对历史真相。那块和地毯相连接、能在桌子上显示出人生前功过的桌子是最简易的法器, 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只能探查这个灵魂在八十年之内的功过, 这对人来说够够的, 对鬼来说还差不少。
嬴政被人蠢到了,来看了半本史书洗洗眼睛, 史书中真是泥沙俱下、鱼目混珠, 聪明人令人啧啧称奇, 事后再拿着当时的情况来看,都觉得自己难以计划这么聪明的事, 只有谋臣才能出此良策, 蠢人就别提了,真是蠢的令人耳目一新。这也正是帝王们不一定要用的原因, 他们才几个人?把他们手底下的谋臣名将和一方大员都捞过来,那是几十上百人。
屋子里原本有几个人, 又来了三个中年男子嘟嘟囔囔的走进‘太史’这这房子中,手里都捧着书, 对史官打过招呼之后就去翻书。
“我跟你说我死的冤。”
“你一点都不冤我才冤。”
“让我看看到底谁更冤。”他们这是拿着人间的史书和阴间是史书作对比, 在加上自身感受,结合三方观点来看。
有人问他们的名姓,不过是曹爽的部将, 苻坚的从人,蜀国的县令而已。不在同一个时代,死后志趣相同交了朋友,说起自己生前的事,有俩人觉得对方小题大做,另一个人想看热闹,故而前来查书看当时到底怎么回事。部将和县令的消息并不灵通,很多事情主将不说,他们就不知道,而主将经常为了稳定军心激励他们,不说全部的实话。
其中一个人坐在地上开始啜泣。
嬴政正好看完书,就走了。很久没上街走动,今日到街上一看,地府的变化太大了。
发现多了不少秃子,满街上几十个光头算是闪耀夺目,各自身佩念珠,买不起念珠的人就串一挂大山楂挂着,离远一看这洗的干干净净的大山楂真像是奇怪的东西,做僧妆打扮。还有一些人,头上戴了铜镀金的头冠,冒充王谢子弟。身上的衣服样式也很奇怪,还有不把衣服好好穿着,故意系的很松散,拖拖拉拉的甩着袖子。
女人们打扮的倒是好看,上身穿一件紧紧的绣花半袖,胖胖瘦瘦的胳膊上都戴着臂镯手镯,披着长长的披锦。若用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满大街的女人各不相同,再也不是秦汉时那种简单端庄朴素的打扮,各种扭动的、夸张的发型层出不穷。
头发多的女人做一个灵蛇髻高耸灵动,那些头发少的也要东施效颦,只能在脑袋上顶一小坨。还有一些人用胭脂在脸上画了奇怪的东西,乍一看像是疤痕。
嬴政的注意力不在女人的头发和这些明显是镀金的首饰上,他看着不远处一对年轻夫妻在闹别扭。这可不是年轻人,是拒不工作的王献之,那美人不认得,大概是籍籍无名。
两人的相貌都停留在被迫分离的那一刻,郗道茂是被迫离婚后没有改嫁,抑郁而终。王献之是为了抗拒离婚把自己的脚给烧伤了,之后留下点残疾,心疼,脚疼,脚和心不论哪一个开始疼,都会引发另一个的痛楚,他不好总和朋友说自己伤心难过,也不喜欢写怨妇诗来伤感自己被拆散了,只好给每个朋友喋喋不休的说我脚疼啊脚疼。
临死前对着道士忏悔时还说,这辈子没有别的事不好,只有和姐姐离婚这一件事。终生只能鸿雁传书,又收不到回信,见面也只能徒增伤感无计可施,皇帝司马曜一直在和名门望族夺权,公主的婚事算是他开刀用的借口。公主并不值钱,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
到地府之后总算得以团圆,没有强势的皇帝压迫,也没有权利家世的拖累,重新在一起了,都得偿所愿。至于硬要插进来的新安公主,没有了强势皇帝和曾经当权的太后保护之后,她被拒之门外。王献之嘱咐公主:“你快去改嫁,不要留恋我。”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改嫁了。
本来夫妻俩十分恩爱,快活如少年时,可是今天逛街时突然产生矛盾。
郗道茂想买一套衣服,这套衣服没什么不好,街上时常能看到人穿,是上古之风的衣服。有多古风呢?炎帝黄帝那会的风格!露胳膊腿和肚子,真丝仿虎皮小抹胸,还有虎纹锦的半裙,店家倒是好意思穿着露出两条毛腿走来走去,门口高挂幌子‘尧舜衣’,吸引了很多人来看热闹。
没有什么能挡住勤劳又喜欢虎皮的人们,既然地府没有大老虎,那就染出来、织出来。
王献之对此感到崩溃,坚决阻挠:“姐姐,姐姐……三思啊。”
郗道茂说:“买回去收着玩呢?父亲现在收了那么多鹅的图画。”
王献之还是觉得不好,万一她接受了现在的风气,穿了呢?就在门口僵持起来。
刚刚有一对气质不凡的夫妻走了过来,看气质很不错。
王献之拦住他:“请留步,这家店卖的古风服饰,你见过么?是不是有些过于狂放?”
虽然礼教管不了名士,但也是有限的。名士可以吃了五石散之后去裸奔,名士的夫人不会这么做啊!!
刘病已&许平君异口同声:“咦,我觉得挺好啊。”
王献之惊愕不已,看他们穿了汉代衣冠,男子高大英武,女人温柔,穿的不仅传统还很端方,看起来就是君子,还有点古板那种,这才拉住他们询问。
郗道茂高兴的抿着嘴笑。转身就要进去买东西,可惜袖子还被王献之抓着,又被拉住了。
王献之惊得问:“看你夫妻颇为不凡,你会让夫人穿?”
刘病已当然不拦着她穿,只要别穿出门,别穿着见人就行,别有情调。可这话他不能说:“我穿。夫人想看,我就穿给她看。年轻人,你可以像我一样,为夫人代劳总是好事。”拍拍肩。
许平君帮腔道:“就是,夫君穿上可好看了,有上古贤人的风貌。”
王献之陷入沉思中,不知道应不应当接受这种事,这可以算是下策,就比无计可施好一点点。
夫妻俩坏笑着挽着手走了。
嬴政从书店里出来,没看到有什么好书,扶苏和吕雉总能及时把质量好的新书送给他,还有城隍们鬼差传书。上前拍拍他的肩:“你该出仕了。出仕之后好啊,夫人在家里穿什么衣服你都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上次看见吕雉把嘴唇涂的娇黄,看起来像身染重病一样,女人为了美折腾来折腾去,反倒不知道什么叫美。说她像吃橘子皮她还生气,我这话还不够婉转吗?
王献之看到是阎君,就不好反驳,只是想到那一幕格外恐慌:“不不不,不必了,我宁愿在家长相厮守。”
“阎君万福,我只是说着玩玩罢了。”郗道茂不再坚持,打算等他不在家时偷偷来买。她想买也没打算穿,那多不好意思。
嬴政又提醒他:“你自己估算着年限,差不多该来服役就来,不要等鬼差上门去催。你父亲也快了。”
王献之假装没听见,主动出仕是不可能的,衣食无忧、又不是内外交困,为什么要去做一个小官?好不容易和姐姐重归旧好,我怎么可能离家不归?催催催,随便你们催,我是不会去的。
始皇说完就完事,不管他听不听,反正等到了时候,不论他愿意与否,他都得老老实实的来做官。去了蜃楼地狱。
吕狱尉出迎下拜,不等他扶就直起腰,伸手挽住他的手:“阎君~又来视察?”
嬴政心里有些嘀咕:你是认出我了还是没认出来?“嗯。”
吕雉好奇,现在虽然工作忙,人间惨淡凄凉,他的情绪也不必如此冷峻呀,这是怎么了。在心里默默的把人间的情况分析了一通,现在晋国是王谢两家后继无人,没有再出现谢安谢玄、王羲之王献之那样优秀的当世楷模,司马曜司马道子夺回权力之后还在内斗。那俩秦国要灭了?还是那四个燕国又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不高兴?谁又惹你去了?莫不是帝镇的十年禁闭结束了?”
嬴政微微侧过头去,让她帮自己解开面具上细细的丝绳,这张普通的大众脸脱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司马曜被他的宠妃捂死了。”你怎么总能一眼就认出我,即便穿着阎君的衣服也能认出来,这张面具只能骗骗陌生人吧。我方才太多心了。
因为他的袍子是吕雉做的,腰带扣也是她给系的,复杂而好看,简单的来说吧,他解不开这带扣和绳结非常正常,谁看了都觉得解不开。吕雉特意这样弄,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暗暗查证他没在别的地方脱衣服,第二则是为了在惊鸿一瞥时也能认出他。
“什么?”吕雉惊愕的表情就像第一次看见阎君的猫丈夫变成一个壮汉一样,就像第一次见到窝窝囊囊看起来有点呆的司马衷一样,太震撼了:“被捂死了?”
嬴政点头:“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我不想见到这个人,正好一年多没有活动,出来走走。”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一个女人的力气能捂死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一个宠妃敢杀皇帝?她为了什么目的杀皇帝?皇帝难道没有觉察到危险?这妃子知不知道这件事会株连她全家?
两人面面相觑,喝了一碗香喷喷的肉羹,肉里加入了香料和一些煮熟之后也很香的花瓣,闻着很香,喝起来有点奇怪。
……
阎君们等到了司马曜,单刀直入的问他:“你死了你知道吗?现在我们是君,你是白身,应当有问必答。”
司马曜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灵魂脱离□□之后,不受酗酒带来的影响。他知道自己是死了,对身份转变还没适应:“嗯?我怎么死的?”
阎君:“我们正要问你。”
“你是怎么被后妃捂死的?”
“谁有可能杀你,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司马曜抖了抖袖子,很不满意跟自己说话的人坐的比自己还高,需要仰视,这些人对皇帝就没有点尊重吗?我好清醒,适合喝点酒。“你们是做什么的?号为冥府君王,这点小事也不清楚?”
阎君不高兴了,这是什么态度?“没派人在你床边盯着,如何知晓宫闱秘史。”
“你被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自己有多少仇人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说是谁把你给杀了?”
司马曜气呼呼的思考了一下:“司马道子!一定是司马道子!你们去把他杀了,带到这里来。”
阎君:“……”
所有的皇帝都这样吗?非得关一段时间才能好好说话?没被人当皇帝对待就生气?
私下里议论了一下:“不用着急,杀皇帝的人跑不掉,等她也被杀下来我们再问。”
“说得对。”
“以我当年被杀的经验来说,你问鬼为什么被杀,他未必知道。你得问杀人的人。”
“万一那人发癔症呢?(神经病)”
司马曜自己也盘算这件事,应该就是司马道子。因为皇后那个暴躁酒鬼已经死了好多年,之后不愿意被几家大族以外戚的身份重新起家,没有再立皇后。太子是个傻子,口不能言,寒暑饥饱亦不能辨,饮食寝兴都要靠人伺候,太子不可能有反心。朝廷里……那就是司马道子啊!昨天晚上我在哪里?好像是和宠妃张氏喝酒,喝的非常快活,那女人千杯不醉,能陪我喝个畅快,喝的很好啊,说了很多笑话……我是被杀的吗?是不是像太医说的那样,喝多了真的对身体不好?
他真的喝了太多酒,醉的太深沉,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杀了。
想到这里,悚然一惊:“不行我还不能死!太子是个傻子,我不能让他当皇帝!”虽然太子妃是王献之和新安公主的独生女,但是不行啊,太子比司马衷还傻,我只是搁哪儿占地方用的。谁能想到我这么早就死了呢?
“送我回去,再给我几年寿命。”
说来说去,要求降低到回去安排后事,阎君依然不同意,气的司马曜没法子,被送去团聚。
褚蒜子和其他东晋皇帝都想问问,你是不是疯了你立司马德宗?
司马曜:“谁能想到我不到四十岁就死了?”
在他之前的好几位年仅二十岁就来到地府学习打群架的东晋皇帝异口同声:“想不到吗??”
司马曜:“……”谁能想到自己也会短命呢?
王法慧没留下,生前不受宠,想要皇帝的关注和敬爱,没有,也没有留下儿女,死后在看到小帝镇的第一眼就要求离开,这地方太恐怖,太血腥,太残破。
司马曜努力怀疑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发生了什么,真的没什么啊,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在后宫欢乐的喝酒。
……
阎君们写了信给当地城隍,告诉他们逮住杀皇帝那人的灵魂一定要稳稳当当的送过来,不好和其他鬼魂混在一起,那样不好找。张贵人不是一个人动手的,还带了一个亲信宫人,这两个人大概都得死下来。
又处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一些没头没脑的信笺,打回去三份投胎的申请,研究了好几个在复查时发生冲突的案件。国家太多,国与国之间的冲突带来的死亡会让人有些难判,各为其主没有错,杀掉敌国的也没错……我错了行了吧?
扶苏刚刚听小帝镇的人议论,才知道司马德宗是个比司马衷还傻的废物,我爹肯定会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理喻。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我应该去告诉他,以免将来措手不及,被这诡异突兀的消息气着了。走近殿中,本打算排队被接见,顺便在思考一下怎么说这件事才能不像嘲笑他爱生气,也不显得自己好传闲话。要说穿闲话,应该说王述、王坦之父子的故事嘛。
阎君招手示意他可以插队,不用老老实实的排队。
扶苏趋步上前,下拜:“拜见阎君。”
“唔。”看他两手空空就知道不是来送东西:“有事吗?”
扶苏没有什么事要向他们汇报,每年都在按部就班的做事而已,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找我父亲。”
嗑瓜子的阎君快乐的逗他:“扶苏,来猜猜哪位是你父亲。”
怕老婆的阎君拍手赞同:“对,来猜猜看。”
“太无聊了吧。”
“这不好。”
抱着猫的阎君努力端坐起来,装模作样的冷冽的哼:“哼。”
趴在她桌子上的猫挺配合,傲然走到旁边去了,以示这不是我的妻子。骄傲的抬起头走着,差点一脚踩进别人的砚台里,赶紧往前多迈一点,把自己抻长了。
扶苏挺配合的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给出答案:“看来我父亲不在这里。”
看身材和坐姿都不是。而且我父亲才不会无聊的配合你们,让我来猜谁是我父亲。
“对,他去休息了。”
“等他回来,我告诉他,让他去找你。”
扶苏斟酌了一下,地府这里非常公开透明,阎君殿都允许人进来看热闹呢,别的阎君夫人来到这里时也不避讳别人,如果单独说事情会被他们好奇打听。
我,扶苏,特意跑来找父亲说现在司马家的太子是个傻子,这怎么想都怪怪的。
“我想请父亲去我那里一观,阿盈新做了小东西。”
阎君们几乎全都对机关木人不感兴趣:“哦。”
出去时,见到一名都尉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刚擦身而过进了殿中,忽然转身抓住他的袖子:“将作大匠?你稍等一会,我有事与你说。”
他进殿去禀报了一件事,阎君们要商量一会,他有空转身出来:“大匠,来这边说话。来两碗绿豆汤给我去去火!大匠,我听说有人家里有能持剑劈砍的木人,不知价值几何,我是否买得起。”他这就是直接要买。“听说你有满室的珍藏,很少给外人看,我很想教你这个朋友。”
扶苏一怔:“那木人是送给他的贺礼。”
都尉有点恼火,难道他是阎君的儿子,你也是阎君的儿子,你们就交朋友么?“我久镇边关,也收藏了几件奇异之物。”
扶苏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久闻地府也有边关,从来没见过,不知地府之外是什么地方?地府和其他的地府打仗么?”倒是听说过有中原之外有别的国家,也听说过地府之外还有别的地府,只是距离太远,又没有道路可去。地府里那些最勤恳的商人也没能开阔出商路。
都尉吨吨吨的喝掉一碗绿豆汤,一抹嘴,看他对边关的事比对珍宝更感兴趣,就高兴了:“怎么说呢。边关就是这样的,精心练兵守在哪里时,敌人不来,就等着什么时候松懈大意时才来。”
扶苏深以为然的点头,又打听了一些事,聊得兴起,请他回家作客,赠了一尊会跳舞的机关木人。
都尉回赠一只巨大的、湛蓝色的蝴蝶翅膀,还有一只火红色像凤凰尾巴一样的蝴蝶翅膀,已经一对有天然骷髅头的黑白色大蝴蝶翅膀。
刘盈对于他拿自己做的木人送人,没有异议,坚决不能送人那几尊都在手腕上戴了金环。但是仔细想想,这些年这些木人没有卖出去,究其原因不是没人想买,而是自己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卖东西啊!
扶苏也看出他的心思:“阿盈,算了。你亲手做的东西何其珍贵,标上价格反倒不美。现在这样与人交往时作为礼物,足够珍贵。让其他的工匠做的东西拿去卖就好了。”
“说得对!”刘盈高声赞同。
差不多清晨时分,嬴政准时的回来工作,在同僚口中得知了儿子等着自己去的消息,那就去呗。
两件事,第一,关于地府以后会不会约束佛教,在此之前道教已经受到约束,阿盈打算卖精雕小塔补贴他自己不够用的俸禄,不希望和政策产生冲突。第二,司马德宗是个大傻子。
嬴政早跟人探讨过太子的质量问题,通常太子的质量预示着未来的加班时间:“司马德宗的事我早已知道,不必心疼我,皇帝没有实权,是不是傻子又有什么关系……阿盈这么穷么?你怎么不补贴他?”官职低虽然自由,但是穷。
刘盈说:“扶苏哥哥的俸禄被我花了不少,最近买了许多金石木料,稍有些拮据。”
上好的原材料非常贵,尤其是珍贵的木料,流光溢彩的金属原矿,还有玉石。在人间使用这些东西就算是炫富。
“别卖佛塔,卖你那打火小人和攻城守城的器械好一些。跟你娘要去,她现在很富裕。”
刘盈不会做生意,难道扶苏会吗?更不会。皇帝和所有权贵都是地主,收入全靠收租(收税),当年上林苑里的漆树和棕树有些产出,皇帝也有自己的田庄,但具体能赚多少钱,完全靠这几个园子的主管是否称职。
想了半天,还是更擅长用人,又不好监守自盗似得挖自己匠作监的人手去给自己做生意,雇他们在闲暇时帮忙做小件东西就够了。只好去负责记录鬼卒和校尉花名册的地府贴了个布告,招一个想辞了差事做生意的人来经营店面。
王献之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司马曜当年逼得他当不了权臣,现在却死的这样好笑。
想去找父亲商量一番,却听见屋子里一片鹅叫声,听的他心下起疑,在这里偶尔能看到一只狗,怎么会有鹅呢?
王羲之可以给人写字,但有个要求,要学鹅叫,叫的好听的就给写。
还别说,这些人叫的有像的,闭上眼睛就觉得仿佛有群鹅在庭院中环绕。
之后傻了吧唧的太子司马德宗继位,司马道子和他儿子司马元显把持朝政。
杀了皇帝的张贵人和宫女竟然没有被杀!地府等啊等,等啊等,几年之内都没等到二人的魂魄,难道因为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争权,所以这两个女人就不被杀?连表面上的忠诚都没有?
接下来出现了非常可笑的清君侧,谢安的女婿、司马道子的王妃的堂兄王国宝,貌美心恶,有大臣为了杀他而起兵谋反。
司马道子考虑了一下,就把王国宝杀了,对方就退兵。至于现在的皇帝嘛,没人搭理。
这人是个奸臣,很好判。
阎君们忙到开始迷信:“名字不好听的人有可能会成为奸臣。”
“王镇恶的名字好听吗?”
“好听啊!”
“司马德宗这名字呢?”
“闭口不言是德之宗啊。”
“他倒是想说,他可得说得出来啊。”
“照你这么说就应该把书都烧了。”
嬴政扶额,并且怀疑他们在影射自己焚书坑术士的事。还有,自己当年究竟为什么要说那话,说等到天下太平地府有了清闲时光就加冕?我还能等到吗?你们争气一些好么?统一天下难道不是皇帝夙愿?难道不应该为了想做的事摒弃欲望,加深城府,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的去付出一切努力吗?现在这些皇帝,怎么能想着想着就跑去酗酒?
各地谋反的人此起彼伏,如层层浪涛,不必赘言。
……
刘病已坐在屋里,身边是许平君,对面是特意下帖请来的王萱、刘奭、冯媛三人。三人都有工作,得提前下帖子相邀,以便各自请假,来聚会。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穿了一件素色衣裳,端身正坐:“儿子,你很久不来见父母。”
刘奭还是有点怕他,垂首说:“我每次有空都来拜见母亲,您忙,没遇上您。”
刘病已叮嘱道:“等我走之后,你要常来看她。”
“啊?父亲?您要做什么?”
刘病已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颇为留恋的摩挲了几下:“这瓶里就是都尉特有的药,去投胎之前喝下,照常去投胎,等回来照一照三生镜就能想起前生的事。我为此奋斗多年,做城隍时也做了都尉的事,领了一瓶。我要去投胎试试,当今天下太乱,晋国的新君是一个傻子,司马道子父子没有才干,如此乱世,需要我去平定。”
大部分同僚都抱着这种,为了开创自己梦想中的太平盛世,愿意付出生命的心态去投胎,嗯,夭折了一部分,小时候被杀了一部分,死于族诛还有几个。
没听说有谁干出了大事,但他相信自己的运气。
刘奭叹了口气:“这太危险了。”
当年试图投胎成司马炎他儿子的人特别多,十万鬼抢那二十多个名额,肯定大部分人都失败了。成功的人要么在八王之乱里死了,要么就是八王之乱本人,正在油炸。
刘病已慈爱的笑了笑:“我特意弄来这药,就为给自己留条后路。”要不然谁愿意认真工作啊!始皇现在当上了阎君,只想狠狠惩治这些人,高祖想要空手套白狼的弄到药,文帝想要成为阎君再改变,刘庄的打算如何我不知道,刘备是进退维谷,想要去人间恢复统一又害怕自己去反倒延续了纷乱,会和原本的真命天子产生冲突,继续大涨,只好先闷头做事。
许平君发现他看着自己,低声说:“想去你就去,我什么时候拦过你?我在地府再等你几十年就是了。”她担心他会移情别恋,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娶一名贤惠可爱的妻子,纳几名知情识趣的美妾,将来到了地府夫妻们再相逢,或许感情会变淡。但她没法以此为理由拦着他,不让他去啊,去平定天下是大事,他临走之前格外请假多陪了自己一段时间,这就差不多了。
刘病已心都软了,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想点好的,说不准我刚去投胎就被杀了呢。”
许平君一边哭一边锤他胸口:“你又胡说八道。你知道到时候投胎去那儿么?我去看看。”
“谁都不知道。你别去找我,我知道你是神鬼,你能来往人间阴间,将来若找到我能在冥冥之中保佑我,但是平心而论……你这个神鬼的位置得的不踏实,我怕将来被人收回。”刘病已嘱咐另外两个女人,曾经当上皇后颐养天年的王萱和敢于挡熊的冯媛:“我走后,平君去蜃楼地狱那里当差,应付劳役,我和狱尉说好了。你们有空时常来陪伴她,不要让她觉得寂寞。”
刘奭也哭哭唧唧的抓着父亲的手:“父亲,您非去不可么?人间的乱局搅进去多少人,您若是投胎之后杀人太多可怎么办?”真的有这种例子啊!
刘病已嫌弃的甩开蠢儿子的手:“胡说八道,人的本性不会因为一次投胎就改变。同样是猫,有些就温顺粘人抓老鼠,有些就张牙舞爪喜欢捕杀鸟雀。这都是灵魂的本性。”
许平君也后怕起来:“你要是变成猫可怎么办呐!会想起吃老鼠的感觉。”
刘病已:“没事,我问过我那几位不幸的同僚,啄木鸟脑袋不疼,猫觉得老鼠挺好吃,羊吃草也觉得挺香,犀牛和野猪跑起来不觉得笨重。”
这几位同僚真的很惨,尤其是变成羊和犀牛的,前者肉好吃,后者角能制首饰,皮能制甲。
王萱没有什么可说的,只等着惜别结束之后祝他万事顺遂。正好她打算等到太平盛世就去投胎,应该快了。
正在这里难分难舍,忽然一阵子强烈如雷霆的声响席卷整个地府,城楼上的鼓被人奋力锤响,鼓声惊天动地。冲出屋一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数着鼓声努力回忆起暗号,这鼓只有新年时才敲一通,如果是三通鼓声那就是敌袭,始终不停则是……地狱中的鬼魂逃了出来??
刘病已惊骇万分:“你们快做好准备,,幸好住在城里,都去准备武器!恶鬼奔逃流窜,不知道会做什么,以前没有这种事。”他刚刚和阎君请辞,恰好现在还没去投胎,赶紧奔回去一起接受安排,跑回去时看到全都到齐了。
阎君们有些慌乱不安。
但还是按照之前的准备方案,坐镇各个城池的阎君分别下令招呼城外的鬼魂进城躲避,然后在恶鬼到来之前关闭城门,在城墙上严阵以待。
这些恶鬼整日互相厮杀啃食,颇为悍勇。
“深坑地狱百万恶鬼出逃,狱尉坐镇不力,稍后再问罪。”
有经验的白发阎君镇定自若的指挥:“你,拿着符印去关闭所有鬼门,派人去人间通知城隍,择…择名将率兵蹲守八个鬼门,严阵以待。决不能让恶鬼逃遁到人间。”
嬴政:“我那三千弩兵还在人间,弩兵更适合面对这种场面。”
都尉领命,御风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
“你,去禁军大营,持此物取往生池水,命禁军严守往生池。”白发阎君拿出一个玉盒,这盒子是他的法器,能容纳一江之水。
往生池的水有溶解鬼魂的作用,涂抹在武器上刺伤人之后,能留下永远无法恢复的伤疤,戳成什么样就永远是什么样,直到去投胎为之。所以抓捕那些刚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鬼魂时,都不用这种东西。对于过分悍勇的也不敢用,怕被人夺下武器,反过来刺伤鬼卒。
嬴政问:“恶鬼最恨的应当是判官和阎君,城中如何准备?”禁军应该先来保护我们。可恨啊,我还不了解诸多细节,不能指挥这场战争。深坑地狱是白起做狱尉,他怎么会出这种错?哎?我想起来了,白起前些年去人间做城隍,在战争最惨烈的地方。他大概不必负责。
“别担心,城墙上有禁制,恶鬼无法翻墙进来。”
嬴政:糟糕!扶苏在城墙上开了洞啊!且慢,这件事阎君知晓,应该不碍事。
“匠作监在城墙上开了小门洞,是否应派人驻守?”如果耽误事也好及时补救,哪怕让他们填满那洞呢,都好过因为这门洞被恶鬼攻进城池,再问责他。
白发阎君:“不碍事,帝镇里没有墙,禁制一样能把人拦住。”
神仙阎君匆匆忙忙的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枕头:“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敲鼓?啥?我去看看。”
他立刻就去到深坑地狱旁边,那本来是巨大盆地的地狱竟然被鬼魂们弄出一个豁口,已经跑出来许多恶鬼,凶残的杀掉了试图镇压的狱卒,狱尉和最后十几个人还在拼死反抗。在豁口处,无数的恶鬼互相踩踏着往上跑,一旦跑出来,立刻尽全力奔向远方,现在这片平原上已经满是血赤糊拉的恶鬼,旁边那座城池的四座城门都被恶鬼包围了。
城门校尉们各自化显神通,施展修炼多年的法门,或御剑或变出巨大的手掌,飞快的屠杀着这些恶鬼。
只可惜恶鬼们复原的非常快,又不知痛苦,很快就又能投入战斗中。
太多了,太令人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贺4.0万收藏!!快了快了,就要追上了嘻嘻嘻。
今天虽然更的晚,但是多啊。评论我还能看见,就是感觉……呃,你们有没有感觉现在的评论区像单机游戏。
【1】王献之和郗道茂令人感慨。鉴于他把自己脚烧伤了,司马曜的确挺强势,以及和新安公主没听说有多恩爱,我就这么写了。
【2】司马曜喝多了和张氏开玩笑,说你三十岁了我得换新的了,张氏也喝多了,当晚把他捂死。谥为晋孝武帝。
【3】王献之和新安公主就生了一个女儿,后来给了傻子当老婆。名字叫王神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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