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深,暖锦和靳相容在戒刑司停留的时间已经太长,为避免打草惊蛇,今夜也只得作罢。
小太监见四下无人,才将他们送出了戒刑司,天色已经黑透,银月高悬,幽冷的光芒如同流水,泼洒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像是不小心散落了一地的细碎光芒。
红墙里的夜晚安静的有些瘆人,暖锦和靳相容走在官道上,想着刚才在戒刑司的种种,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燕合欢打定了主意不会将实情说出,即便搭上一条命也在所不惜,只是可怜了太子殿下对她的一片情深意重。
“刚才燕合欢的样子,还是不要同太子殿下说的好。”靳相容走在暖锦身边,想到燕合欢被折磨到面目全非的脸,还是有些不寒而栗,戒刑司下手可真够狠辣的。
暖锦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哥子知道了,除了徒增伤悲外,什么作用都没有。”暖锦心思沉重,看着一地的光华,只觉得冰冷刺骨“现在该怎么办是好?从燕合欢的嘴里八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可现在人证物证都在,哥子便要坐实了罪名,哪有翻身的机会。”
靳相容眉头紧锁:“若是能知道燕合欢背后指使之人是谁,便还能想想办法。”
“可燕合欢说并无人逼迫她呀。”
靳相容哼笑:“哪有那么简单,想在这红墙里诬陷刺杀太子,怎么可能是一人所为,这前前后后分明是布局精细,待太子殿下落了全套,便是万箭齐发,才会打的殿下措手不及,毫无回旋的余地,并且正如太子所说,那绾音、岑润、林萧都有嫌疑,只是不知道,谁才会是背后的主谋。”
暖锦微微一怔,差点忘了这几人,她面色凝重,让一旁的靳相容也察觉到不对:“公主知道什么?”
暖锦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再隐瞒靳相容,事到如今,他们早已是夫妻同体,福祸都要一同担着了。
“知道,只是……现在时间紧迫,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我要去见一个人,回府后我再同你细细道来。”
“这么晚?”靳相容一愣“你要去见谁?”
银白的月光镀在暖锦的面容之上,勾勒的五官更显柔和,本就是美极了的人,瞧着恍若是从瑶台而来的仙女,一个转身便又要飞离而去。
暖锦有些犹豫,似是在顾及靳相容的感受,可想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岑润……”
靳相容以为自己听错了,耐着性子又问了句:“这个时辰?”
暖锦点头:“我知道这是听起来不和规矩,可是我没别的办法了,岑润是这里的关键,我必须亲口问他才行。”
“可这个时辰不知道他是否在当值,就算不当值八成已经歇下了……何况他已经娶了夫人,你这样三更半夜的闯进去,恐怕于理不合吧……明儿又该有流言蜚语了。”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哥子现在在里头受着灾难,外头没人能帮得上他,师父也被赶出皇宫,若是我再这么坐以待毙,我哥子就真的没活路了。”暖锦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靳相容便倾刻间缴械投降了。
“成成成,我是怕了您了,那我陪您好吗?毕竟已经这么晚了……”
暖锦摇头:“你去不方便。”
“你还知道不方便……”靳相容小声的嘀咕道,终归是对岑润有着解不开的心结“这么晚了,你去见他……”
暖锦明白他的忧心:“阿容,我与他之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眼下万事以哥子为重,旁的再无其他。”
“当真?”靳相容还是不放心。
“我向你保证。”
靳相容释然的点了点头:“那我在宫外等你。”
“好。”
靳相容留了个小太监给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暖锦瞧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绾音刚当值回来,浑身的酸痛,她虽是慈寿宫的掌事宫女,可伺候的毕竟是皇太后,一天下来不得闲,回到了关车院,才觉得疲惫不堪。岑润今夜不当值,这会子应该已经歇下了,她有点失望,他对她永远都是这般的冷淡。
刚要更衣,关车院外便响起敲门声,那声音不大,显然并不想让旁人知道。
绾音闻声一怔,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关车院?
她向外瞧了瞧,偏房那里熄了灯,想是岑润并没有听见,绾音有些犯懒,又不敢不去,怕是主子们有事,不敢耽误的快走了出去。
门开了,院外站着一人头戴风帽,看不清容貌,绾音奇怪的打量着此人:“您是?”
暖锦抬起头来,借着月光,她那张绝世容颜,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显露了出来。
绾音大惊,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暖锦:“长、长公主?”
暖锦面无表情,让人一看便知道是来者不善:“你就准备让本宫在这干杵着?”
绾音一凛,忙低头将暖锦请了进来:“公主请到正房来吧。”
暖锦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偏房,见那里漆黑一片,也不晓得岑润在不在。
绾音实在搞不清暖锦深夜前来的用意,只得奉了茶,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边,等着暖锦发话。
暖锦不说话,屋子里就寂静一片,两人这样无声的处着,没得叫绾音心生慌乱,她试探地问:“长公主是要找岑总管吗?他已经歇下了,奴婢帮您去叫他?”
暖锦喝了一口茶,闻言淡淡的:“本宫什么时候说要找岑总管了?”
绾音心里又是一紧,实在弄不清暖锦的心思:“是奴婢多事了。”
暖锦放下茶杯:“太子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绾音脸色一变:“是听说了。”
暖锦冷漠地看着她:“听说你也掺了一腿?”
绾音脸色一瞬变得有些苍白,到了这里她才明白,暖锦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样三更半夜的也能来秋后算账。
“奴婢不敢,只是主子们问了奴婢,奴婢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并无添油加醋。”
“呵呵。”暖锦冷笑了一声,她原本也不想与她有多少交集,毕竟她今夜的目的不在此,只是想起了曾经往事,又有太子现在的困顿,都让她对眼前的绾音痛恨至极“你的所见所闻?可就只有你一人所见?只有你一人所闻?既然太子和燕合欢在御花园,你独自一人在那里做什么?还偷偷摸摸的偷听主子说话?”
绾音慌张道:“奴、奴婢那日只是去办差,路过御花园罢了,碰巧那日太子殿下同燕合欢也在,而奴婢不小心听到了这番对话,怕受责,所以才没有出去请安的,若是公主不信,奴婢愿意到皇太后那里去发誓!”
暖锦双眸一寒:“皇祖母?你是去发誓呢?还是去告状?”
她这样不疼不痒的说了句,没得叫绾音顿时羞红了脸,她明白暖锦在影射当年自己接发她与岑润深夜私会之事:“奴婢、奴婢当初没成想回给嫡公主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怕你只会觉得麻烦还不够大吧。”暖锦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明儿你是不是还要到皇祖母那里告状?说本宫夜闯关车院?去同你夫君私会?”
“奴、奴婢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本宫也不怕告诉你,你之前偷鸡摸狗做的那些小动作,本宫全部了然于心,不同你计较,不过是碍着的身份罢了,可如今你不知悔改,竟然连太子都敢诬陷,你有几个脑袋够坎的!”
暖锦猛的怒拍桌案,绾音浑身一震,急忙跪倒在地:“长公主冤枉,奴婢人微言轻怎敢诬陷太子殿下。”
“怎敢?你连本宫都敢诬陷,还有什么不敢的?”
绾音算是明白了,说来说去,暖锦就是过不了当年自己将她与岑润的事告发给皇太后的事,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怀恨在心。
“当年的事,奴婢只是据实以报,没有半点谎话。”
暖锦一噎,也是自知理亏,可是她诬告太子的事,却是让她恨的心头滴血,她刚才在戒刑司里吃了鳖,加之过往的事,新仇旧恨不如就在今天说个清楚!
“呵呵,你若如此说也没什么,本宫是长公主,莫说看上个太监,就是看上哪家大人了,想当做面首养在深宫也未尝不可,就凭你一己之力,想要撼动本宫?简直痴人说梦!如果本宫愿意,照样能将岑润带离你的身边。”
绾音算是开了眼界,暖锦莫不是因为太子的事,气极而乱了头脑?如此大逆不道和有损天家颜面的事她也能这么直白的说出口?
历朝历代从没听说过哪个公主养面首的,即便有那也只能暗地里藏着、掖着,这位主儿到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也不怕叫皇太后听见,同太子殿下一起关进戒刑司里。
“绾音,出了什么事?谁来了?”门外突然响起岑润的声音,想来是听见了暖锦和绾音的谈话,来探个究竟。
绾音神色复杂的看着暖锦,起身走向门口,缓缓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