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看完陆缜发的那两条短信之后, 楚殷就真的平静了。
她对自己是有信心的,只是独自一人承受的压力让她有那么一点点低落。但, 现在不是了。
楚殷放下手机, 开始吃饭。
晚餐准备的都是清淡但有营养的菜,不油不辣,吃起来很舒服。楚殷一口一口把胃填满了, 也有一种踏实感。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晚上是非常考验心态的时刻。很多人——特别是文科生,在考完数学之后都会经历一次崩溃。能调整好心态继续明天考试的人, 至少还能够正常发挥。但如果心态彻底崩了, 后边的考试也被影响,那才是真的凉了。
楚殷在脑海里重新复盘了一遍刚才让她犹豫不决的那一问, 最后稳住了心神。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会那么改,她就是觉得改之前的答案不对。
所以不管了, 对或者错,就交给老天吧。
楚殷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陆缜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知道她现在应该好了。
她本来就是心理很强大的人。陆缜知道。
他低头笑了笑, 然后打开了对面的酒店房门, 走了进去。
最后一天了。再等一等。
当天晚上,楚殷没有再浪费一分精力去琢磨数学。
酒店的书桌很大,皮椅很软, 她靠在上边最后看了一遍自己精简出来的重点笔记, 然后听着英语听力睡着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迎接最后两场战斗。
今天一进考场,明显就能看出有些人精神状态不如昨天。
有可能是因为数学考试, 有可能是因为休息得不好。楚殷闭着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平静地迎接文综考试。
这是四科当中写字量最大的一科,楚殷控制着手腕,同时答题做到精准简洁,既能扣住得分点,又能避免答题卡过于混乱。
两个半小时,整整两面答题纸,楚殷放下笔的时候,手腕还是难免酸痛。但看着每一条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心底就充盈着成就感。
她清晰的知识结构和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稳定地发挥着作用,整套文综题楚殷都非常有把握。
检查了一遍选择题,然后又检查了一遍大题里的疏漏,铃声正好打响。监考老师们下场收卷子,不少同学开始伸懒腰。
——只剩!最后!一科了!!
理智上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但心理上难免开始浮想联翩——只剩最后几个小时,他们就解放了!
宋兆霖就是按捺不住的典型代表,一颗躁动的心砰砰直跳,最后还是韩初莹硬塞给他一篇必考句式才让他冷静下来。
楚殷的心态十分平静,并不care几个小时后即将到来的超长假期。她对于数学和英语这些自己的强项会更加慎重,因为不能接受失误。
中午仍然是在酒店解决午饭,然后听了会儿听力,睡午觉,下午再次进入考场。
英语只考两个小时,里边还包含了半小时的听力测试,所以自己作答的时间并不算长。以楚殷的英语阅读速度,在大部分人还剩两篇大阅读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构思作文了。
她并不着急,这两百个字,她有充足的时间安排好每一个连接词、每一个句式、每一个高级词汇,最后把它打磨成一篇精品。
楚殷一笔一划地写完作文,然后回过头检查了一遍答题卡,才终于放下笔。
结束了。
结束铃还没打,但她已经结束了自己的高考。
楚殷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实验中学校门外已经堆满了接考的家长。而她略微抬一点头,就能看到对面自己住的酒店。
17岁最大的事就这样结束了,轻松感这时候才飘飘晃晃地漫上大脑。
铃声打响,监考老师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但依然严肃认真地收好每个人的试卷和答题卡。
远处的教室动作更快些,老师已经全部收齐,教室里响起了兴奋的欢呼声。
楚殷身边的同学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终于,监考老师清点好了试卷数量,装好,然后才笑道:“可以离场了,恭喜大家!”
整个教室顿时充斥着放松的感叹声。
“考完了!”
“终于啊啊啊啊啊!”
楚殷也慢慢地、慢慢地伸了个懒腰。
最重要的学习任务,做完了。
教学楼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兴奋的考生。楚殷倒也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地随着人流一起往外走。
直到出了实验中学的校门,看着外边的景象,她才忽然有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明明只是两天的功夫,但看同样的建筑却有了不同的心情。
——“未来”这个硕大的字眼,忽然就跑到了眼前。
高考过后,人生迈向新的篇章。
他们可以考虑未来了。
……
校门口此时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鸣笛声。
楚殷看见了姜研,高高兴兴地扑进妈妈怀里,看样子应该考得不错。韩初莹也蹦蹦跳跳地往路边的车里钻。她没看到宋兆霖,现在可能已经撒欢跑得没影了。
虽然有那么一丢丢羡慕,但楚殷想,幸好没让哥哥来接,不然车都开不出这片街区。
楚殷绕过人群,进了酒店大堂,坐电梯到自己那层。然后一边掏房卡,一边走到门前。
刚刷了卡,背后的酒店房门忽然“咔哒”一声开了。
楚殷下意识回头。
陆缜就靠在门框上,轻笑着看她。
从那次说完之后,陆缜就真的没来找过她,仔细算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天没碰面了。
楚殷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住我对门?”
陆缜点头:“是啊。”
方便他悄无声息地陪着,也方便他第一时间把人接走。
楚殷捏了捏书包带:“……哦。”
原来她也是有人陪考的。
陆缜眼底含笑,就那么看了她半晌。
酒店顶层非常安静,这一侧就只有这两间房,走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香水百合,弥散开浅淡的幽香。
气氛莫名有点暧昧。
陆缜从门框上直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所以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楚殷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从那阵莫名的气氛中回神,连忙接起电话:“喂?”
楚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殷殷,我们现在堵在路上了,你别着急,过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距离很近,陆缜听得一清二楚。
他注意到了那个“们”字,眉梢轻轻一挑。
楚殷连忙道:“你们别往里开了,现在堵得厉害,进来了也不好开走,我等会儿自己回学校就行。”
她话刚说完,陆缜忽然低头凑近了,轻声问:“那我呢。”
气流轻轻拂过,楚殷的耳朵一痒,下意识想捂住话筒。
好在哥哥并没有听见,他接着道:“没事,我们接你——你秋泽哥也回国了!今天晚上刚好我们一起给你庆祝!”
陆缜微微眯眼。
楚殷头都大了:“哥,不……”
话还没说完,陆缜已经结果她的手机,对着话筒说:“人我接走了。”
说完,帮她挂掉了电话。
楚殷瞪他:“喂!”
陆缜垂眼,捏了捏她的耳骨,然后问:“去你房间,还是来我房间?”
楚殷的脸忽然就有点热。
虽然她知道这不是要做什么的意思,但这话实在太像成年人的邀请。
陆缜看着她渐渐红起来的耳垂,刚才听到顾秋泽也来的躁意忽然就被压了下去。
他唇角翘起,牵住楚殷的手腕,往前一带,然后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
楚殷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摘了书包,整个人压在了门板上。
少年抵着她的鼻尖,嗓音清冽微哑:“考完了,可以解决我们的事了。”
楚殷贴在门上,书包扔在脚边,她往后缩了缩:“什么事。”
她装傻。
陆缜张嘴,咬住了她小巧精致的鼻尖。
楚殷“啊”的一声。
疼倒是不疼,但很羞耻啊——!
她还穿着校服呢!两个高中生,在酒店!做这种事!
楚殷一拳头锤在他肩上:“陆缜!”
陆缜松开她,然后亲了亲她鼻尖上浅浅的牙印。
“我是说,”他提醒她,“我们在一起的事。”
楚殷纤长的眼睫呼扇两下,然后别开脸,“你想怎么解决啊。”
陆缜鸦黑的瞳孔盯着她:“开始认真追你。”
楚殷避无可避,白皙的脸颊缓慢爬上一丝红晕。
狗男人耐心等了这么久,现在一高考完,他就开始一记接着一记的直球。
越来越难招架了。
“你这是早恋,”楚殷音量不自觉地降低了些,“而且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啊。”
陆缜抱住她:“那别去找你哥,晚上和我庆祝。”
楚殷抬手戳了戳他紧紧搂着自己的胳膊:“你这像是征求意见的样子吗……?”
陆缜勾唇笑起来,然后问她:“楚殷,我陪考两天有奖励吗。”
楚殷炸毛:“我又没让你陪!”
陆缜垂眼看她,笑意不减。
楚殷生生让他看出了一丝良心不安。
……好吧,直线距离两百米的酒店,永远准备好的三餐,的确为她顺利高考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她转了转眼珠子,问:“你要……什么奖励。”
陆缜想了想,压低了头小声说:“抱我一下。”
楚殷:“!”
不要脸——!
“不喜欢?”陆缜说,“那亲……”
“——知道了知道了。”
楚殷只好伸出手,环住他,然后轻轻在陆缜后背上呼噜了一下。
这还是他们这辈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陆缜贴紧她,低下头,轻轻亲她的脸颊。
楚殷为了躲吻,把脸藏进他的肩膀,窝起来:“房钱我会转给你的。”
陆缜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声音有点低哑:“那你要不要住满。”
楚殷问:“你订到什么时候?”
陆缜凑到她耳边,声音莫名有些勾人。
“还有一晚。”
……
过夜是不可能过夜的。
未成年呢一天天的想什么。
陆缜被她爆锤几下,然后勾着唇角心情很好地跟在她身后。
楚殷收拾好了书包,和陆缜走出酒店的时候,接考生的私家车还在马路上堵着。
刚好有荟文的学生经过,看到楚殷和陆缜一起从酒店走出来,惊得差点原地起跳。
——什、什么情况!!
他都看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要是发到论坛现在肯定爆炸了!
楚殷抬了抬手:“同学,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同学倒退三步,抬起手:“不必解释!祝你们幸福!!”
楚殷:“……”
她的风评,基本已经不能要了。
陆缜反而心情愉悦。
他牵着楚殷,从小路绕出了这片街区。迈巴赫已经等在路边。
“去哪?”
“吃饭。”
楚殷之前就说过不让楚实接她,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而且还带着顾秋泽一起来的。虽然从哥哥的角度,他们三个之前一起开过庆祝party,所以一起庆祝下高考也没什么。但是……
楚殷抬眼看了看陆缜。
她确实不想和顾秋泽一起吃饭。
“那吃完饭我回学校。”楚殷说。
虽然已经毕业,但她的宿舍还能再住一阵。在楚殷找到房子之前,还是暂时住在学校里。
陆缜:“好。”
坐在车里,楚殷给楚实打了电话,他们的车现在还在龟速前进。
楚实十分暴躁,但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变成了他和顾秋泽共进晚餐。
顾秋泽好奇地问:“妹妹和陆缜……?”
楚实痛心疾首:“防不胜防!唉!”
顾秋泽挑眉,眼中露出一点兴趣。
……
陆缜的车停在一条小巷子前。
往里一看,幽深的巷子深处,有人家点着灯笼。
这时候已经过了黄昏,虽然夏天昼长,但夜色也已经落了下来。有点黑。
陆缜牵住了楚殷的手。
她这次没说什么,被陆缜牵着走了进去。
“这是家私厨,”陆缜解释道,“很安静,适合放松心情。”
楚殷点点头。
到了门口,她才发现,这大概是座四合院一样的建筑,朱红的大门阖着。陆缜牵着她的手,直接推开了门。
立刻有侍者迎了上来,安安静静地带他们去了包厢。
一进去,迎面吹来了一阵风。
这间包厢的一面是打通的,连着一个小庭院。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地段,闹中取静地开辟出了这么块地界,果然是有钱人的消遣。
私厨一周只有一份菜单,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在他们来之后,大厨就开始烹制。
侍者送了一壶茶上来,茶香清幽,一闻就是上品。
但楚殷的注意力都放在陆缜手边的那只深色琉璃瓶上。
那是酒。
有酒谁想喝茶啊。
陆缜坐在她对面,察觉到楚殷的视线,唇角勾起来:“你未成年。”
楚殷:“你成年了?”
陆缜扬眉:“上上周。”
“啊。”楚殷这才想起来,“生日快乐哦,虽然迟了点……一大点。”
陆缜笑了。
他成年不成年不重要。等楚殷成年才比较重要。
楚殷转着手里的茶杯,说:“但我成年过了,所以我可以喝酒。”
她都闻到了,是梅子酒,很甜。
陆缜倒了一杯出来,抬眼看她:“那也可以恋爱?”
楚殷眨了下眼,然后抬头望天。
……她就是中国驰名双标。
侍者已经安静地上了菜,楚殷打算一会儿偷偷喝。
每上一道,侍者会简单介绍一下菜品。楚殷听了听名字,发现真的挺补。
南非干鲍,藤椒大明虾,瑶柱花螺汤,手边还有一盅蟹粉花胶。私厨做菜都很精细,每一道量都不多,但点得太多,摆满了一桌子。
“很好,痛风局。”楚殷说。
但吃起来的确很绝,楚殷就算不饿也吃了不少。
陆缜吃得不多,倒是一直在喝酒。楚殷一直偷偷观望,好不容易等陆缜起身出门去洗手间了,她就把琉璃杯扒拉过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种果酒度数很低,她就是尝尝鲜。
楚殷抿了抿,果然很清甜,适合夏夜慢慢喝。
她偷偷喝了一杯,把杯子放回去的时候,陆缜刚好进来。
“吃饱了?”陆缜问。
楚殷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嗯。”
陆缜走过来,拉起她,“去吹会儿风。”
夜色轻柔地落下来,小院里的灯笼被点着了。
屋檐底下有柔软的布艺沙发,软得好像能把人陷进去。楚殷刚坐好,陆缜在她旁边坐下,她整个人就被下陷的沙发带到了陆缜旁边。
陆缜的手就搭在她背后,环抱着她整个人。
楚殷:“……这沙发心术不正。”
陆缜笑了,抬手捏捏她的耳垂。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偷喝酒被发现,不过幸好,陆缜身上也有酒气,清甜甘冽。两个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夏夜的晚风轻柔温热。
树叶轻轻簌响,仔细听,这安静院落里能听得到低细虫鸣。
有种岁月悠悠落下来的感觉。
两辈子走到这里,竟然还能这样安稳地一起吹吹风。过去的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
高考已经过去,陆缜没有问她,楚殷这时候懒懒散散地不想去想成绩。
此时此刻,她想的是他们两个,这很多很多的事。
这辈子陆缜已经重新把手伸了出来,对她好,全方位地好。
而她还在试探。
她需要一点时间理清楚。
楚殷总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不对等的。经过那样的一辈子,她有怨气,陆缜其实也该有。
而她这辈子已经一无所知、痛痛快快地发泄过了,陆缜却没有。
楚殷往后靠了靠,轻声问:“陆缜,我当时去你身边都做什么了?”
那一段已经被她藏在记忆深处,只有零星的碎片可以回想起来。虽然陆缜说她最终没有下手,但楚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造成别的伤害。
陆缜的手指缠绕着她颈边的碎发,声音很低:“和我一起工作,陪我吃饭,给我煮咖啡。”
坏事一件没提。
楚殷转过头:“还有呢?”
陆缜垂眼看她,夜空之下神色温柔。
楚殷问:“我没有真的伤害到你?”
当时恨意那么强烈,就算最终收了手,可陆缜对她完全是不加防备的,甚至……他希望死在她手里。
陆缜摸了摸她的头发,“不重要了。”
楚殷轻轻蹙起眉。
“现在这条命也是你给的,”陆缜说得很平静,“你随时可以要回去。”
楚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陆缜,你再这么卑微,我就要打人了。”
和上辈子那个有些霸道的少年相比,这辈子的陆缜太收敛。
默默做了那么多,奖励只要她抱一下。生日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也不向她讨礼物。想重新开始,但每一步都在小心地等她。
楚殷这段时间一直把他放到学习后边,但不代表她感受不到。
陆缜垂眼,瞳色缓慢压黑了些。
楚殷想了想,说:“我不是你的神,不用供着我。你不会再关着我,我也不会再去杀了你。虽然我还是有可能打人……但你不许卑微。”
想要继续下去的话。过去,还找得回来。
曾经最单纯的心动,年轻气盛的少年,和张扬无畏的少女。
他们现在,依然在这个年纪啊。
陆缜的瞳色一点点变暗,声音有点哑。
“真的?”
楚殷仰着脸:“是啊。”
陆缜:“那我要索取了。”
楚殷眨了下眼。
而下一秒,陆缜已经抚着她的脸颊,侧着脸吻了下来。
他一只手环在她腰后,不容她后退。舌尖已经掠过齿关,缠着她,吞掉所有抗议的呜咽。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长久被压抑的渴望得到抚慰。那一瞬间从陆缜碎裂又愈合的脊柱,爬上一阵阵的战栗酥麻。
少女被压在柔软的沙发上,眼角晕红,朦朦胧胧。
“楚殷,”陆缜咬着她柔软的唇瓣,哑着嗓子说,“未成年人,不许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