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云孤在床上转辗反侧实在难以入眠,不知为何今晚特别的烦躁,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失落感。白天里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不知为何一直在脑海里抹不去,她披上外衣走到院子里准备透透气。
庭院里一片静悄悄,只有或近或远的蝉鸣此起彼伏的唱响,云孤轻轻一跃跳上了屋顶赏起月来,车轮大的圆月悬着空中格外的柔亮,像满脸温柔微笑的慈母,一缕一缕的浮云在圆月身边慢慢的舞动,云孤被这一幕美景瞧得有些入迷。
这时,左边的山腰处传来一阵踩动草木的脚步声,云孤有些紧张的盯着那处漆黑的山腰,隐藏在山林后的脚步似乎感觉到被发现了踪迹,也停下了脚步。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对峙了许久,这时,马厩里马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安的来回踱步。
山谷里呼啸而过的冷风吹过云孤被冷汗浸湿的后背,她不禁的打了个寒战,然后准备慢慢的回去时。隐藏在山林后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它慢慢的从漆黑山林深处走到了月光下,一双碧绿色幽深的眼睛露在月光里。
是它!
云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它,甚至还觉得有些...亲切...黑狼一动不动地盯着,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就这样看了许久,谁都没先动一下。这时,黑狼纵身一跃,从那山腰处跳到云孤所在的屋顶,云孤被它的举动惊出一头密密的冷汗。她在怎么觉得它亲切也不代表自己真的就敢与它肉搏。谁知黑狼伸出傲娇的头,鼻子用力的朝云孤的方向认真地嗅了嗅,好像在确定什么似的,黑狼‘嗷呜’的一声叫了起来,这个叫声极其得悠长悲戚,听得她忍不住鼻头一酸。
黑狼放下戒备的眼神,低下头颅讨好似的慢慢走向云孤,云孤不解其意,坐在屋顶上一动也不敢乱动,黑狼慢慢靠近她,用头蹭了蹭她的脸,蹭的有些痒痒,知道黑狼实在向她示好,于是笑着用手拨开黑狼,黑狼又伸出舌头亲密地舔了舔的手,云孤被它逗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黑夜空旷的山谷里,一人一狼就这样在屋顶上玩闹起来。
云孤心里暗暗惊奇,这头狼为什么如此亲近她,难道是白天的打斗征服了它,被它认做头狼了?!
正玩闹的开心的时,黑狼的耳朵警惕的抖了抖,它盯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深山眼神凝重。
‘嗷呜~’‘嗷呜~~~’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好像是狼群跟着头狼一起过来了,云孤有些紧张的看着那片黝黑的地方,心想不会大晚上得又要干一架吧,这夜晚里和狼群打架真是一点便宜都捞不着。黑狼眼色略显悲伤地回头看了看云孤,然后嗅了嗅她的脸,‘嗷呜~’的一声,纵身一跃又消失在深山中不见了踪迹。
狼嚎声在山谷里久久不停地回荡,直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庭院里的屋子纷纷点起了油灯,江五拿着一根棍子冲了出来,他看见坐在屋顶上失神的云孤,朝她喊到:“是狼群又来了吗?”
齐溪跟着江五一起跑了出来,说:“什么?!又来了!”
云孤说:“没有,声音很远,不在附近。”
齐溪嘟囔着的说:“那就好,这大半夜的,它们不睡,我还要睡呢。”说完就进一头扎进自己的屋里去了。
看着齐溪回了房,江五搓了搓自己被寒风吹冷的胳膊哆嗦地说:“我也回去了,云孤你早点睡啊”。
这时,主屋的门推开了。
只见路修远一手举着油灯,披着外衣孱弱的走了出来。多格儿在一旁急的不行,连忙劝阻着,路修远看着云孤一脸温润地微笑着说:“云孤姑娘,夜长难眠可有兴趣合奏一曲。”
云孤跳下屋顶说:“良辰美景,若能遇到知音合奏一曲,也是一件幸事。”
路修远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朝屋内对云孤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云孤跟着进了主屋,只见慢慢已经放好了古琴,她还贴心的在古琴旁点了沉香,路修远坐到古琴旁,云孤盘腿坐到路修远旁边的蒲团上。慢慢递给云孤一只白玉箫,路修远伸出细长的手指稍稍试了几个音,然后对云孤说:“请”
云孤拿起玉箫随手吹了一曲《碧海潮生阁》,清脆而悠长的箫声在谷中回荡起来,时而像高山流水潺潺绵长,时而像屋檐铜铃清脆悦耳,路修远对云孤的箫声感到颇为满意,他微笑着伸出细长的手指拨弄起琴弦来与云孤的箫声合曲。琴声指尖凝,箫声闻风起,两人合奏时而舒缓如飞花漫舞,时而急促如万马奔腾,一顿一挫、一扬一抑,生生合出了相交多年的知己才有的默契。
多格儿和慢慢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直到合奏结束了,两人还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到火烛的燃烧声。路修远一脸真诚地对云孤说:“我早就知道姑娘会是我的知音,果然,我的眼力是不错的。”
云孤微笑着说:“路公子承认了。”
这时,路修远神情一变,对于多格儿和慢慢说:“你们两个先下去,人生难得逢知己,我想与云孤单独谈谈。”
“是。”
路修远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云孤说:“云孤,我这一生极其可笑,家人不是家人,朋友没有朋友,直到遇见你,我才愿意生出这许多话。”
云孤劝慰他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机缘,或早或晚它都是会来的,就像我也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但是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路修远眼神沉重的看着燃烧的烛火,缓缓的对云孤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路修远是大魏南边路氏前任国君路承延的皇子,她的母亲只是一个低阶品的宫妃,在后宫中并不受宠,后来建平王路承继夺权发动宫变,南锡国君路承延在那场宫变中死去,宫中成年皇子全都惨死,未成年皇子统统被扔进深山野林中自生自灭。路修远做为一个被怀在腹中的皇子,其母的下场就是给死去的路承延陪葬。
也不知道是这次宫变太过惨烈引起上天怜悯,还是有人心坏不忍,偷偷换了路修远母妃毒药。被扔进地宫陪葬坑她过了许久又醒了过来,腹中的胎儿给了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弱女子强大的求生欲,她醒来后就开始四处寻找出口,但是进出地宫的甬道被封的死死的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于是她将目光放到四处陪葬的耳室里,希望可以寻找到遗漏的**逃生。
这个皇陵是前任国君生前就开始动工修建,但是发动宫变后新君上位,这个皇陵修了一半就废弃了,许多陪葬坑和耳室没有完善,她在地宫里摸着黑仔仔细细的找了几日,都没有找到出口,这时她已经气力不支,地宫里的氧气也逐渐稀薄起来,再不出去,只怕会活活饿死在这里,饥肠辘辘的她抚摸着腹中胎儿一阵痛哭。等她冷静下来,看着眼前陪葬坑里的那堆开始腐烂的尸体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想法...靠着强大的求生意志和那堆腐烂的肉撑了月余之久...路修远的母妃终于找到一处工匠们隐藏起来的逃生通道,并成功的逃出了皇陵。
千辛万苦逃出皇陵的她被前来感怀亡人的太后发现,太后有心隐瞒此事,保大儿子的最后一点血脉。但是路承继继位以来,因夺位时过于残忍遭到许多非议,他满朝布满眼线,终于还是知道了自己兄长的这个遗腹子的存在。
由于太后日夜亲自庇护,民间对他也多有异议,路承继将还在腹中的路修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太后素衣披发跪求小儿子放过大儿子唯一的骨血,承诺永远不让他接触朝政,才姑且放他一马。路修远的母亲生下他后便尸毒发作一命呜呼。路修远更是从母体内就受到尸毒茶毒,自小体弱多病,风吹吹就要倒,太阳多晒了晒就要坏,饶是如此,路承继还是对他虎视眈眈。路修远就这样如履薄冰的长到成年,一直庇护他的太后也垂垂老矣,最后在悲痛中离世。给太后守完孝后,路修远自请离开南锡,从此在外闲云野鹤游荡江湖,生死不回南锡。
再然后...路修远经高人指点在昆仑山脉的深处,埋藏着一位远古的帝王,那座墓里有能去除尸气的凤凰草,据说凤凰草是极阳的草,长在千里冰封没有一丝活物的深山中,人间万物都不能在极寒之地存留,只有它顶着飞霜而生,迎着冰暴而长,傲立在冰天雪地间。
据说在上古时代,世间万火之源的统管者祝融,在与万水之源的统管者共工大战时,他的坐骑火凤凰受了重伤,火凤凰的血散在满天冰雪中,悄悄地在人间埋下了种子,长出了极阳的凤凰草,死去的人服用后,体内尸毒尽散欲火重生。
路修远就在大魏西陇地界隐居起来,只盼有日能解体内阴寒尸毒重获新生。
云孤听完路修远的全部身世,感慨半天,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像路修远这般离奇身世的人,只是路修远似乎对自己的身世已然释怀了,他风平浪静的脸上没起半点涟漪,似乎在说着关于别人的故事。
路修远目光炯炯地看着云孤说:“我想为自己重新活一次。”他说这句话时,眼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凤凰草要是不在墓里呢?”
听到这话,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又暗了下去,沉默许久,然后说:“那..可能就是命了吧..”
云孤看到丧气的路修远突然爱心爆棚,她壮志豪情地拍了拍路修远薄弱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凤凰草。”
路修远激动的看着云孤满脸都是欣喜之情。
他站起来朝云孤深深的鞠了一恭说:“多谢你愿意助我。”
云孤连忙扶起他说:“不用。”
路修远因为太激动了,起身时一直止不住的咳,
屋外的多格儿终于忍不住了,她推开门泪流满面地说:“家主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不知又该如何伤心了。”
路修远咳的断断续续的说:“咳..我..我知道...咳咳咳...今日是我...不对..咳咳咳咳咳”
多格儿连忙扶着路修远躺在床上,
云孤说:“我先点了你的安息穴,你先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在讲。”说完,云孤伸手点了路修远的安息穴,瞧着路修远沉沉的睡过去了。
多格儿给云孤深深的回了个礼,带着哭腔说:“多谢姑娘。”
“不用谢,你好好看着他,我也累了,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