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怯懦, 语气小心翼翼惯了, 谭振学担心自己语气重吓着她了, 红着脸小声说, “小妹,你整天待在家,以后就常约着柳小姐出门转转吧。”
谭佩珠是女孩子,性格有点孤僻, 到京城后,其他夫人小姐们走得近,她却闭门不出,害怕自己给他们惹事, 行事格外小心,便是搬来喜乐街都不曾听她说结交过什么朋友, 她既认为柳小姐不错, 日后就多多走动吧, 他希望谭佩珠开朗些。
“好。”谭佩珠低着头, 还是那副柔弱的模样。
许是答应了谭振学, 没多久柳婉儿约她去布庄买花样子,谭佩珠同意了, 出门前, 谭振兴偷偷把她叫到角落里, 塞了好几个碎银子,“大哥答应给你买簪花也没买,待会你们去首饰铺转转, 若有喜欢的就买吧。”谭振兴拍了拍钱袋子,“大哥有钱,莫省。”
买簪花的事儿谭振兴记着的,也攒够了钱,奈何去首饰铺子的多是妇人,穿得姹紫嫣红的,谭振兴怕惹祸上身,到底没敢大大咧咧往里边走,他又说,“转累了就在外边下馆子,莫焦急地往家赶,天气热,小心中暑了...”
谭佩珠真的太少出门了,谭振兴又怕她认不得路,“柳小姐是京里人,你真不识路就让她送你,她是你未来嫂子,别与她客气。”
谭佩珠垂着眸子,如扇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听得很认真。“大哥,我记下了。”
“我送你出门罢。”
语毕,兄妹两朝外边走,在某棵树后,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谭振兴不察,目送谭佩珠出了门,准备去书房准备明日入翰林事宜,在走廊里遇到慌慌张张跑来的卢状,谭振兴皱眉,喝道,“干什么呢?功课写完了是不是?”
卢状脸色有些发白,额头还淌着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是..刚刚有人来说我娘病了,我...我得回去瞧瞧。”
谭振兴翻白眼,“你娘病了?”
卢状点头,“嗯。”
“病了不请大夫请你回去干什么?你比大夫还厉害?”谭振兴沉声,“莫不是想偷懒?给我滚回书房去!”
卢状:“......”
也不瞧瞧谭振兴是什么人,就卢状这种小把戏哪儿逃得过他的眼睛,谭振兴冷哼道,“就这种拙劣的借口还敢拿来骗人,自己给我滚回去趴着!”
卢状:“......”
谭振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待卢状搬了长凳趴上去,他并不像往常举起木棍就揍人,而是将卢老头叫到跟前,如实转述了遍卢状偷懒找的借口,百行孝为先,自己不用功读书,竟盼着亲娘生病自己躲会清闲,谭振兴对卢老头说,“劳烦卢叔去卢家将他爹娘请来,我有话要说。”
卢老头以为谭振兴要将卢状逐出师门,急得团团转,旁边看热闹的谭振业小声说,“别担心,大哥是想教他做人的道理而已,卢叔,去吧。”
卢老头仍是不安,急急忙请来儿媳,儿媳妇性格泼辣,听说长子诅咒她生病,出门嘴巴就没合拢过,骂骂咧咧不停,直至进了谭家才止了声,谭家是书香门第,自己再气也不能不懂分寸,谭老爷还是官身,如果不高兴将自己关进衙门吃劳烦就得不偿失了。
越想越觉得害怕,等到了谭振兴跟前,张氏没有半点往日的嚣张,脸上硬挤着笑,给谭振兴他们见礼,谭振兴瞧不起张氏的尖酸刻薄,却也给面子没有甩冷脸,绷着脸不悦道,“卢状说你病了?”
“我好好的哪儿来的病?”自从卢状搬进谭家,别提她多高兴了,顿顿能多吃半碗饭,没瞧见她脸上的肉长多啊,张氏看向长凳上趴着的儿子,生气道,“大郎,我何时病了啊?”
卢状面如死灰,咬着唇不搭腔,生平认识的人无数,就没见过像谭振兴如此难缠的,心知自己难逃挨打的命运,索性装死不吭声,只听谭振兴怒然拍桌,“瞧瞧,你亲娘问你话呢,摆着臭脸给谁看呢?”
张氏也觉得儿子不懂事,有帝师后人教授自己功课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街坊邻里多少人嫉妒得眼红啊,卢状竟不懂珍惜,半点没有学生的样子,张氏气得不行,嘴上还不得不维护他,“都是我没有教好,让大公子看了笑话。”
谭振兴眯起眼,叹气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生养他极为不易,哪能怪到你头上,卢状这孩子啊...”顿了顿,道,“还得好好教啊。”
言语间充满了为人师的无奈,张氏愈发汗颜。
殊不知谭振兴心里乐开了花,他本来就是要去卢家找张氏的,结果卢状不争气自己将张氏招来了,谭振兴也不拐弯抹角,直道,“我若有空必日日守着他悉心教导,可我明天就得进翰林,哪有功夫盯着他啊......”
张氏不懂谭振兴的意思,视线扫过屋里其他几位公子,落到谭振业身上时,脊背骤然生寒,那句拜托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那该如何是好啊?”
“你看这样如何...”办法谭振兴早就想到了,他白天不在家,就让张氏过来守着卢状读书,儿子是张氏的,盼望他成才就严厉些,反之随张氏怎么做,他将后果说得极其严重,张氏不敢答应,害怕自己纵容卢状害了他,谭振兴宽她心,“你白日守着他读书就行,傍晚我就回来,他要没完成功课,我自会收拾他。”
长凳上的卢状已经不太想听他们说了什么,昏昏欲睡时,只听啪的声,有什么东西落到自己屁股上,反应过来的他睁开眼,仰头看是张氏,卢状气急败坏,“娘,你干什么呢?”
“我...”张氏支支吾吾,见桌边的谭振兴鼓励她,“母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要记住,慈母多败儿,你越是纵容他,他就越难有出息,再打。”
然后,张氏的棍子又落了下去,说实话,她虽常与人吵架,但真正动手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猛地要她打人,心里不害怕是假的,可想到谭振兴那番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既心疼又无比狠心地说,“大郎啊,娘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埋怨娘不要紧,以后会懂娘的苦心的...”
“呜呜呜...”卢状没哭,张氏先哭了起来。
卢状:“......”
万万没想,揍自己的会是亲娘,卢状咬紧牙,眼底充满了怨毒,只听谭振兴又说,“好像太轻了,他都没哭呢。”
卢状:“......”
张氏虽是妇人,力气不容小觑,疼得卢状嗷嗷大哭,哭得卢老头在旁边也忍不住背身抹泪,场面好不悲壮。
唯有谭振兴和谭振业面不改色地看着,最后,还是谭振兴让张氏停手的,谭振兴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往后我不在,卢状还是得你自己教了。”
张氏脸上还挂着泪痕,不住地点头,还得对谭振兴感恩戴德。
“宅子小,你搬来多有不便,古有孟母三迁,你若能为卢状搬来喜乐街,想来卢状会愈发刻苦勤奋的。”就卢状这性子,谭振兴早想撵他出门了,碍于卢老头情面不好说,眼下有光明正大的机会,谭振兴当然不会放过。
“是。”
张氏不懂什么孟母三迁,她知道谭振兴是为卢家好,家里有些积蓄,在喜乐街找个小点的宅子不是难事,因此她毫不犹豫的应下,但听谭振兴又说,“卢状将来是要走科举的,名声极为重要,为人父母者自当为其考虑周全,到时候将卢叔也接过去,别让其他人抓到什么把柄。”
张氏有些迟疑,为了儿子,不敢拒绝。
谭振兴是新科榜眼,他的话自有道理,张氏哪儿敢不从啊。
“回去准备准备吧。”
谭振兴收卢状为学生是想为谭盛礼分忧,再者是想替卢老头好好收拾收拾这家子人,以前离得远鞭长莫及,等他们搬来喜乐街,要他们好看!
等他们离开口,谭振兴得意地冲谭振业挑眉,后者抿了口茶,淡淡地说,“大哥教学生还是很有手段的。”
“那是。”真以为他这个榜眼是白混的呢。
“杀鸡焉用牛刀,大哥的才华用来教学生可惜了...”谭振业惋惜地叹了口气,谭振兴有同感,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啊,父亲善良,我不帮衬着些,若他拜入父亲门下,不是给父亲脸上抹黑吗?”
谭振业没有作声,回想父亲为人处事,谭振业不认为他会收卢状,骨子里没有孝心的人,读再多书都没用,谭盛礼不会看不清楚,他看向外边,突然说,“大哥,来京多日我还没仔细逛过京城,你领着我四处转转如何?”
谭振兴眉头紧锁,“四处转转?”
不是他不乐意,而是怕谭振业有其他心思,谭振业以前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愈发深沉稳重了,稳重得谭振兴害怕,怕到谭振业和他说两句话他就会反复揣测他话里有没有什么陷阱,照理说谭振业来京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该带他四处转转,奈何...
实在是怕啊。
“会不会太热了点?”
“热吗?”
谭振兴郑重其事地点头,“热...要不将二弟和生隐弟也唤上?”多两个人不怕谭振业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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