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浊清雅,炎炎而光。
出自名家白商政的《容世》。
想来除了襄公和君夫人,这楚国也极少有人能将雅光这两个字,想到《容世》上去。
雅光公主心神荡漾,又与他聊了许多。
晌午时,叔怀还抓了一只野鸡烤制做为午餐与雅光公主分享。
雅光公主也奉上了随身的酒囊,二人共饮楚国的翠竹。
冬猎致禽之时,雅光公主找了个借口未有现身,却于相送蔡国国君之时,身着那日的戎装,偷偷地跟在队伍后面。
待楚国相送的队伍撤走后,她才出现,并与叔怀相约翌年冬猎。
叔怀见有难得与他聊的来的人,便不顾身份,将刻画着自己印信的传信竹筒交给了她。
拥有蔡国公子叔怀印信的传信竹筒,雅光公主便可以与他时常通信了。
只是这第一封信,雅光接连写坏了几个竹片了,都不知该写些什么。
“你就写与他聊的那些事情啊,比如《容世》,或者在寻找一些和这篇文章差不多的来,和他交流。”木丝言建议道。
“可我怕他会不喜欢,他若不喜欢,便不会回我,他不回我,这传信竹筒就会被他收回去,我就再也写不了信给他了。”若是雅光公主现在这小心地模样被白素瞧了去,不知会不会被他的嘲笑气哭。
“那你不如顺便送他点礼物,这样他便不好意思不回你,对不对?”木丝言帮着雅光公主认真地想着办法。
“可送什么呢?”雅光公主靠着石桥,揉着额头卖力地想着。
“不如,就送翠缥茶吧?”雅光公主和木丝言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二人皆是一怔,竟没想到能如此心有灵犀。
待雅光公主将信写完,又挑了一些上好的翠缥,木丝言便陪着她一同前往云梦城的信馆送信。
得此方便,华容郡主又叫木丝言带了几箱的冬衣,给她在云梦城的兄长们顺路送去。
于是,雅光公主送信的车马又添了一辆专门送冬衣的。
姚绾见状,便也为她的兄长姚宏填了一箱。
木丝言见状情况不妙,便同雅光公主连夜启程往云梦城赶去。
如果再晚走些时日,怕是不止是再加一辆马车这样容易了。
事情办妥后,木丝言和雅光公主准备回东楚时,云梦忽然飘起了雪。
车侍在赶路时由于行的缓慢,发现了一个在路边快要冻死了的姑娘。
雅光公主出于好意,便让车侍将这个冻僵了的姑娘抬进马车来,并令身边侍候的宫人用雪水为她擦身。
幸而她呆在雪地里的时间不长,身上只是寒凉,并未有冻伤。
宫人为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又喂了她一些驱寒的姜茶。
没过多久,姑娘便睁开了眼。
她起身环视四周,倏然间拽下头上的发簪,迅速地抵着雅光公主的脖颈,质问道:“是不是,是不是那妖妇派你来杀我的。”
雅光公主虽然害怕,但见她手上的簪子并未有什么杀伤力,温和地笑道:“你可见过哪个杀人还要等着对方醒的,寻求刺激?”
姑娘转眼想了想,缓缓地放下了发簪。
“前面就是东楚了,等下到了,你便走吧。”雅光公主说道。
那姑娘点了点头,俯身同她道谢。
待到了东楚后,雅光公主又令宫人送了一些御寒的衣物和银钱给那个姑娘。姑娘千恩万谢后,将自己身上最值钱的发簪留给了雅光公主,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雅光公主瞧着手上那只发簪,形状是一株桃枝,半开的桃花上,停着一只蝴蝶。
那时的雅光公主并不知道,这支发簪上,已经被那个姑娘下了一道附着蛊。
也是因附着蛊,待半月后,雅光公主出城去拿信,在返回东楚的半路上,再次遇到了这个姑娘。
她被一群人追杀至雅光公主的车马前,致使马受了惊吓,险些将车甩了开。
木丝言冲了出去,稳住了马,随即按开手腕处的机关。
手镯上的铜珠朝着正在围攻姑娘的刺客飞射,一拨人受痛倒在了地上,姑娘趁着间隙直奔雅光公主的车马。
木丝言将她推上马车,便让车侍即刻御车启程,这才甩开了那些人。
雅光公主见她在东楚的都城之中也不太安全,便亮明了身份,开口问她,可愿意跟着她去宫内做个贴身女官。
她想都没想,立即点头答应,并告知自己的名字叫阿月。
阿月之名,并非她本名,她不愿意说,雅光公主也就没再勉强她。
不过木丝言暗地里提醒雅光公主,这个阿月的手臂上有影山献王的蛊奴印纹,追杀她的那些人理应是影山献王的手下,请她自己务必要小心。
献王本就喜爱豢养蛊奴,操纵蛊奴来养蛊,更何况影山之中的蛊女,传闻心术不正。
雅光公主心善,认为她曾救过阿月一命,至少阿月不会害她就是。
句芒祭祀之后,雅光公主抱着传信竹筒来木家寻木丝言。
木丝言将她和阿月一同请入院内棠梨树下的清凉小筑,并询问,为何这次没有派人来传召,反而亲自出来了。
雅光公主告知木丝言,昭公子的孋夫人承孕了,整日霸占着芈昭不说,还日日神经兮兮地怀疑宫内有人要害她的孩子。
雅光公主本想找个时日去昭华宫探望,可闻讯阿月跟昭华宫的婢女所打听到的一件事情后,便不想再去了。
木丝言好奇是什么事,雅光公主嗤之以鼻地道:“无非就是两个女人争宠的事情罢了,那灵玉夫人也是柔善可欺的,若换做是我,早就抓住了往狠里打。”
东楚后宫的姬妾不再少数,想来雅光公主对此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我知那孋婰少时十分妒忌你,便于此时尽可能地让你少在她身前转悠,她若想此时随便动点歪心思,你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雅光公主未雨绸缪的表情甚是俏皮。
“那我还真是要多谢公主为我思虑了。”木丝言笑道。
随后,雅光公主从怀中掏出了叔怀写给她的信。
因雅光公主曾在通信时送给他一些翠缥茶,叔怀觉得这茶清幽回甘,便问起了出处。
雅光公主便将这茶的出处以及翠眉山上的传说告诉了叔怀。
叔怀甚是感兴趣,便想邀雅光公主做向导,带着他在月夕节之时,游玩翠眉山。
木丝言看得出雅光公主的百般犹豫,她既想陪着叔怀一同游玩翠眉山,又怕被叔怀识破了身份。毕竟雅光公主在叔怀跟前可是个男儿身,且前往翠眉山并非一朝一夕,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半月,时间久了,身份就会暴露,届时雅光公主如何解释,也是个问题。
“我要如何帮你?”木丝言直言。
“你可否扮作是我阿弟,随我一同去?”雅光公主小心地试探。
木丝言歪着头,兴致盎然地看着雅光公主,她就知道,雅光公主方才对她殷勤劲儿,来的十分蹊跷。
“若是你走了,月夕节的祭月舞怎么办,你如何于主君和君夫人交代?”木丝言问道。
“祭月舞,我会让阿月戴上面具替代我来跳,至于主君和君夫人,他们才没有闲心来管我,我同昭儿说一声就行了。”雅光公主说话时有些落寞。
雅光公主于深宫之中的寂寞便是来源于此吧,她大概都没有芈琼讨襄公喜爱。可能她的存在仅仅是作为襄公权衡周边国家的一枚棋子,待到了年岁便出嫁他国公侯,用尽后半生,来思念云梦故土。
东楚重男轻女的风气不知是从何时兴起的,他们或许忘了,楚国的第一任君主便是个女子。
木丝言看着雅光公主强颜欢笑地模样有些心疼,心一软便答应了她。
雅光公主满心欢喜地拉着木丝言和阿月的手笑道:“我芈雅光此生能有你们二人做知己,也算是不罔了。”
木丝言歪着头,盯着阿月不自然地脸色淡淡地笑着。
“奴,奴不敢同公主为知己。”阿月妄自菲薄地跪在了雅光公主脚下。
“阿月,你又开始扫兴了是不是?”雅光公主细长的手指挑着阿月的下巴。
阿月的眼中积满了泪,晶莹闪烁,好似月上的痕。
“阿月,你这便是不将我们当做你的知己了?”木丝言长叹一口气道。
想当初,她可是冒着危险,将阿月从那群人的手下救出。
“你们是阿月的恩人,阿月甘愿屈服,不敢攀附。”阿月说道。
“你若是屈服,便会讲出你真实的名字,以及你为何会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追杀了,你不愿意说,雅光公主也不逼迫你,这样的关系哪里是屈服?”木丝言道。
这样淡泊如水的关系,分明已如密友一般随意了。
“阿言,你可莫要逼她,我知这世上每人都有难处,阿月若是哪天想说了,我的耳朵随时等着就是了。”雅光公主豁达地道。
阿月依旧垂着头不语。
木丝言瞧她也没有凶恶之相,她被那些人追杀,才会躲到楚宫寻求雅光公主庇护。既然是庇护,她就不会伤害雅光。
既是如此,不说便不说吧。
反正木丝言也对她没什么好奇之心。
于月夕节前夕,雅光公主同木丝言两人身穿男子行装,一同御马前往上饶,与叔怀在此会和之后,又一同往翠眉山去了。
时值秋日,风清气爽,田地之中的麦子一片金黄。
叔怀同雅光公主行于木丝言马前,她见二人路上聊的欢畅,似是从没停过,也不知哪里来的话这么多,讲都讲不完。
他们二人寄情于彼此,所以木丝言便只能寄情于山水了。
看着山清水秀,明净如妆的秋色,她想说些什么来感慨一下,却发现她所有的时间都用于御马和手艺上了,诗书压根也没看多少。
万种心绪,只能凝结于:“咳,真美。”这三个字上。
“兖州麦摇波,搔头忆君多。”木丝言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停马回头,见身穿月白色云纹衣裳的白尧,正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
“你何时跟在后面的,我怎么没听到一丁点动静?”若不是他无端念那诗出来,木丝言当真没有注意到马后竟然跟了人。
白尧朝着她微微地笑了笑,便同反身御马而来的叔怀作揖。
“尧公子怎会出现在此处,可也是去游翠眉山?”楚国冬猎时,二人在致禽上已经见过了面。
“尧只是不放心徒儿,这才亲自跟了来。”白尧抬起手抓住木丝言的后襟,亲密地说道。
“原来你阿弟拜了白尧为师,如此看来这少年倒是未来可期了。”叔怀转过头对雅光公主说道。
雅光公主不清楚白尧怎会知道他们同游翠眉山的事,她心里虽然不愿让他掺和进来,但还是十分有礼地笑了笑,并对他抱拳作揖。
木丝言暗暗地拍了拍金乌,金乌缓缓挪动了蹄子,远离了白尧的马。
她的后襟算是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