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很快就看出了骨碌弱点,他挑着璎枪刺向骨碌持剑的手臂,血肉模糊之际,骨碌不得已放开了白虹。
白素寻到了机会,再度向骨碌胸前刺去。
我自黄骝飞身而下,挡在骨碌面前,抬脚踩住白素的璎枪,他见是我,面露错愕却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笑。
“如此甚好,你与她感情深厚,今日我便送你们二人一同下黄泉。”白素欲收回璎枪,可几度用力,被我踩着的璎枪却纹丝不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暗度真气,用尽全力与我抗衡。
我借势抬脚,随着他收回璎枪的力道,翻身猛地一踹,他便连人带枪一同翻下了马。
我稳稳地落在地上,一只手拾起白虹剑,一只手揽着骨碌的腰身。
“还好,你这来的不算晚。”骨碌自腰间扯下一块布,将手臂的伤口裹住。
“何时算晚,等楚王吃了你吗?”在东楚的一切,骨碌所忍辱负重的一切,皆是因为我,我眼见她为了我,步步涉险,如今我来晚了,她却语气轻松地安慰起我来。
“他想吃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下辈子吧。”她擦干脸颊上的血污,笑的清明。
“上饶一战,明知实力悬殊,为何还不撤离,守在这翠眉城,只为等我吗?”我哽咽地看着她的风轻云淡,心里翻滚着疼起来。
“那是自然,我知道,凭你的聪明,一定会来这寻我。”她拔出腰上的匕首,向我背后偷袭来的楚兵掷去。
她虽然失了真气,可身手还在,那匕首刺穿了楚兵的颈部,他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若是我一直不来呢?”我挥动着白虹,终是与她并肩作战。
“那我就一直等,即便剩我一人,也守着这翠眉城,等你来。”
我庆幸自己并没有来得很晚,也庆幸她没如芊芊一样,因为救我而丧命。我喜欢与她并肩作战,即便是前方布满荆棘,只要能和她一同前行,即使是遍体鳞伤,亦是酣畅。
白素手持璎枪,再度向我而来之时,先前守在骨碌身侧的男子,以蛇矛戟挡住了白素的璎枪,他亦是浑身血污,头甲不知所踪,乌黑的长发站着血迹,凝固在脸上,使人瞧不清楚他的模样。
“国君而今等到了她,便快些离开,莲生来为国君断后。”他根本不是白素的对手,却还强撑着与白素交手。
白素心狠手辣,他不愿意浪费多余的精力给莲生,每刺的一枪都直冲莲生的要害。
骨碌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响一声诡异的哨声,登时,战场四面涌来身着黑甲的军队,他们手里举着的是宋国的黑白应龙旗。
白素面露惊恐,长枪重击莲生前胸。
莲生重重地落在地上,许久都起不来身。
骨碌站稳身子,信步朝着白素走去,我随之跟在她身后,为她阻挡那些自不量力想要取她性命的楚兵。
“是不是认定宋国的夜家军被困在蔡郡,没有办法通过楚国的郡城关,也没有办法通过商温掌控的余陵和伏镇。”她俯身而下,将有气无力的莲生扶了起来。
早前,我是听说她使了些手段,于迷惑楚王时,使宋国大军驻守蔡郡。随后,她迅速地与鲁国的亲近,扶持小雨所带去鲁国的叔姜双生子的其中一个为蔡郡的郡守。
虽说这娃娃也不过是宋国的傀儡,可这傀儡极为听话,更使蔡郡顺利地被宋国吞了下去。
楚王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封了郡城关。而紧接着梁国公在小白的授意下封死潼安、余陵、伏镇和蓝渝一带,彻底堵住了蔡郡往翠缥郡去的道路。
他们以为堵住了骨碌的路,使蔡郡的宋国大军无法抵达翠缥郡,便能轻易地攻下翠缥郡,抓住骨碌,将她逼向死地。
“不可能,如今翠缥郡之剩下这一城为你所占,齐国公和鲁国公也已然撤离,你不过是孤军奋战。”白素不可置信地怒吼道。
“若不如此,又如何让你们沉浸于沾沾自喜,放松警惕,又如何骗过你们,坚定不移地使你们相信,如今的我,是孤立无援呢?”她用覆在伤口上的棉布,擦拭着莲生脸上的血污。
“其实,我这个人从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可不得不说,有些因,若是因你而起,无论是恶果还是苦果,最后都会寻上门来的,白将军,你说是不是?”她从怀中拿出一支银色小瓶,放在莲生的嘴边。
我虽然看得出来她是在救莲生,可大敌当前之时,我不明这举措的意义为何。
阻杀楚国士兵游刃有余之际,还要防着白素随时会被骨碌激怒,出手伤害她。
宋国的黑甲军势如破竹,震天的战鼓声从后方传来,马踏过的尘土如黑云压城,声势浩大。楚兵闻风丧胆,自行乱了阵,不过多时就军阵便被宋国的黑甲军冲开了几个缺口。白素虽被誉为九州战神,但也清楚,依照这个打法进行下去,楚军不但无法取胜,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我忽然瞥见他面露凶狠,迅猛地向骨碌刺去。
我转身挥剑,欲抵挡白素的璎枪,他预料到我会出手,脚下卷起一具楚兵的尸身,向我踢来。
我劈开那具尸身,却发现白素的璎枪已然直逼骨碌的面门。
此时莲生忽然睁开了眼,他转动蛇矛戟,锁住了白素的璎枪。
“将军瞧我这张脸,可否觉得熟悉?”莲生脸上的血污被骨碌清理干净,他面容干净,模样似是个朗朗明月的少年。
白素于片刻失神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放开璎枪,致使莲生身形向后虚晃了半步。待他站稳之后,白素已然趁机夺回了璎枪。
他将璎枪斜入地面,拔出腰间的长刀,不屑地笑道:“当初,你的父亲便是死于我的刀下,现下是该轮到你了。”
我并不知莲生和白素曾经有什么过节,但却知道死在白素那长刀下的冤魂不再少数,如今有人为父报仇,我可谓是喜闻乐见。
“他是姜国人,父亲是姜末公的王后的胞弟,他名字叫屈平,因出生时,庭院莲花开满,所以他母亲才为他取了这个莲生的乳名。”骨碌见我嘴角上扬,知道我颇喜欢听闻八卦之事,于是开口于我说起莲生的身世。
“早年间夜家神夜璎珞枪一脉的夜山,于蔡国边陲,将莲生自蔡侯的屠刀下救了出来,那时夜山并不知道他的身世,是后来,莲生决意投入夜山麾下,才告知自己的身世,如今姜国屈氏便只剩下他这一人,或许这便是命中的定数吧。”
莲生拼死同白素厮杀,他早已失去所有,现下更加无所畏惧。
白素见大势已去,不愿再和莲生纠缠,几招凶狠制胜,再度将莲生打倒在地。我想着如若不是海桐的流光刀飞来,替莲生挡了一下,怕是白素的刀下,又多了他这一个亡魂。
眼前能灭掉白素机会乃是天时,若不把握,难免下次他不会再度设埋诛杀骨碌。
所以今日,我不打算让白素活着离开。
“夜海桐,照看好骨碌,我等下就回来。”眼瞧着白素欲上马而走,我将守护骨碌的重任交给了飞奔而来的夜海桐。
俯身将残喘着的莲生拽了起来,问道;“怎么样,还行吗,还能坚持住吗?”
莲生面如月霜,眼如碧波,他擦去唇角的血迹,艰难地点了点头。
“等会儿你若还能动弹,便趁机夺取白素腰间的那柄长刀,若是力气不够,便帮我锁住他的璎枪。”我抬起手,暗度一波真气于莲生的后心处。
他杂乱无章的气息,得以平稳。
我平地而起,踩着众兵士的肩头直奔白素而去。我本想像在巴陵山时对待芈苏一样,将他踹下马去。
可他比芈苏警觉,闻声回身以璎枪向我刺来。
我踩着璎枪,逆风而上,重重地踩在他的肩膀上。
他抬起手,扯住我的小腿往远处抡去,我借势勾住他的下颚,将他从马上带了下来。
落地之前,我用白虹剑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落地站稳后,他轻拭伤口的血迹,哂笑一声道;“你若执意不自量力,休怪我心狠手辣。”
白素的璎枪虽然凶猛,却也笨重。
交手数招后,他发现根本不能奈我何时,倏然变得急躁起来。
宋国的黑甲军一鼓作气,浴血奋战,已让楚军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若是白素此时再不下令撤退,怕是连他自己都在劫难逃。
他急忙吹响一声短促的口哨,引来他的坐骑黑骝。
“白将军,怎么,连我这样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这便想逃了吗?”白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
我虽能现下轻而易举取他性命,但我更喜欢看他作茧自缚地模样。
他被我的话激怒,失去了最后一次逃命的机会。
璎枪再度向我刺来时,莲生从天而降,他用尽全力锁住了他的璎枪。我见状反身攻白素下盘,趁他应付莲生之时,长剑一挥,劈开了他的前胸。
他来不及去拔刀,也来不及去阻挡白虹剑,或者在他的心里,我始终是个柔弱的女人,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他蛮力撤回璎枪,枪尾重重地向着莲生头上击去。
我扯着莲生的衣襟后退,单手转动白虹,在白素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狭长的血口。
白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随后覆面轰然倒地。
他身下的血迹染红了土地,好似潼安大战时,芊芊倒地后的场景。
楚兵见白素已死,便不再恋战,四散着逃离,军阵登时如崩落的棋盘。
莲生躺在地上,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我见他无碍,便转身向骨碌走去了。
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她站得笔直,像是一颗紫衫木,孤绝又坚韧。她勾着嘴角,温柔的笑着,待我靠近她时,她却笔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心中紧绷,急速向前,接住了她。
她双眼紧闭,面如白帛,浑身滚烫不止。
始终守在她身旁的夜海桐从袖袋里掏出一支银瓶,她愁眉不展,将银瓶之中的液体如数灌入骨碌的嘴里。
“公主不必担忧,国君不过是旧疾发作而已。”夜海桐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我。
“旧疾?”我并不信骨碌的旧疾可以使她浑身滚烫。
夜海桐知道我是个不好骗的人,便垂着头交代了实话:“上饶一战,国君遭受重创,这一仗,也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
“哪有宋国的援军,不过是齐国和鲁国留下的残兵败将,加上早前跟随国君一同前来楚国,负责保护她安危的三万禁军。”夜海桐嘴唇微微颤抖,她揉了揉眼角,瘫坐在地上。
“国君携齐鲁二国的残兵于楚军对战,待陷入僵局之时,再由我携领那三万禁军前来冲阵,哪有什么千军万马,不过是战鼓敲打的响亮些,马尾上拴着能使尘土飞扬的树枝罢了”楚军撤走之后,夜海桐才觉着后怕,若是她这一步没有起到震慑楚军和白素的作用,那么今日全军覆没的便是骨碌。
我觉得骨碌乃是一颇为神妙之人,这样破釜沉舟的办法,她都能想得出来。
“那为何上饶一战,骨碌会受伤?”既然凭着骨碌这样聪慧的头脑,我不相信上绕那战会败给楚国。
夜海桐欲言又止地望着我,她红着眼摇了摇头,道:“国君不许我说。”
能使骨碌对我绝口不提,且对她捅刀子的,这世上只有一人。
想到此处,我抱着骨碌起身,吩咐夜海桐尽快撤离战场。
上饶一战后,鲁国公同样受了重伤撤离翠缥。齐国公见此也随之下令,命驻守翠缥他城的兵将相继撤离楚国。
由此,翠缥郡仅剩下郡城翠眉这一城,留有宋国驻守。
我知道骨碌长守于此,是为了等我,可我心中不畅,更多的是内疚。
陪着她落座于车马之中,夜海桐解开了她的战甲,为她的伤更换药布。在她的上胸处,有一道三寸剑伤。伤口细小,却深刻。
白素使得是长刀和璎枪,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楚王和白尧的剑,剑身皆是厚重,伤口也不会如此细小。
所以,刺伤骨碌的这个人所拥有的,是一把细薄的软剑。
“绥绥,你别走。”高热引起她的梦魇,她面露痛苦,呢喃地啜泣着。
我握住她滚烫的手,将脸颊紧贴于她的掌心。
“他到底是怎么伤到骨碌的?”我开口问道夜海桐。
夜海桐系着骨碌腰间衣带的手一顿,她喉咙发紧,苦涩地道:“上饶城战时,国君令齐鲁二国大军兵分三路,一路于主战场,一路于巴陵山谷底设埋,切断楚军后援,而她所带一路中军由主战场诈降,从而分化楚军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