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体上的伤疤,可是吸食人精髓后的恶果?”灵脱躯壳来杀人吸食灵魄,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只不过凡事都有得失,瞧她那本体伤痕累累地模样,怪不得化身为人时,会虚弱到摇摇欲坠。
她怔了怔,神色忽而暗淡了下来,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看来,早前怕是有人用残忍的方法伤害过她。
横公鱼可是驱邪气,治百病,延年益寿的好物。九州之上,有许多贵族公卿,会于府上培养专门抓捕横公鱼的猎人。
“你有办法,将我体内的那一半的真元为我所用吗?”若是涂山婜给我那一半的真元不能与我体内的真气相融合,不但无用,也反而成了拖累。
我猜想这横公妖女可能知道融合的办法,否则在方才打斗时,也不会说出那番言论来。
“这个简单,只要你专心习得一门功法,提高自己的内力,体内的真气丰盈了,自然会将之融为一体,届时你犹如虎添翼,怕是这世上能与抗衡之人,寥寥无几。”横公妖女的本体在我手里,话语中自然带着讨好,可我知道,若能练成一门功法,没个十年二十年,怕是难以掌握其精髓。
“要不,我教你一门剑法,使你在短时间内掌握其精髓,如何?”横公妖女深知我心中所担忧的,于是开口说道。
“呸,你能这般好心?”自妫薇得知横公妖女的本来面目,由生抵触之心。
横公妖女抬手勾着额间细发于耳后,缓缓地说道:“我的本体沾染了土蝼的唾液,短时间内会失去所有的灵力,我需要有人帮助我,在本体腐烂之前,吸食八十一人的精髓,转生于他人之身。”
“所以你想要我成为你的刀,帮助你杀人,成就你的邪魅之身?”我手上的那些燎泡沾水过后,倒是消肿了。
妫薇见此,将身旁的凤凰花碾碎,涂在我手心中燎泡上,随后扯下一块身上干净的里衣,将我的伤口包扎好。
凤凰花汁鲜红,透过洁白的锦布,倒像是血迹一般。
横公妖女点了点头。
我垂着头思酌了片刻,道:“我可以帮你杀人,但并非所有人,并且我只杀我所认为的恶人,你不得插手干预。”
横公妖女不假思索地再度点点头。
“还有,我助你成就邪魅之身后,不允许你占有我和妫薇阿妹的身体,你可否能做到?”我可不想让自己的灵魄无处所依,更不想让这妖女顶着我的面孔四处杀戮。
“我陆庭薇对九州众神起誓,绝不用妫翼,妫薇二人的肉身为己用,如有违背,碧落黄泉,皆无我容身之所,生生世世灵魄再无栖息之地。”她直起身子,举三指而起誓。
这誓言的重量倒是能使人信服。
“原来你也有名字。”妫薇好奇地轻叹。
陆庭薇的嘴角噙着苦涩的笑容:“我本无名,是早时所遇之人,为我取得这名字,他说,水陆草木,唯有庭中薇,池中草,是经人细细栽养,由此才生得既有章法又颜色美艳,我猜他大抵是想让我做他栽种的庭中薇,所以才为我取名叫陆庭薇。”
“那可不一定,我便觉着开在山野里的花草,比庭院之中的花草颜色艳丽许多,况且虽是生于庭院之中不愁肥料花水,一旦多长了枝桠,就会被人剪掉,根本就是为赏花之人活着罢了。”我看着陆庭薇脸上那一抹苦笑,便能猜得到,为她取名字的这个人,定是她曾经喜爱过的人,也是曾经负了她的人。
陆庭薇抬起头看着我,双眼霎时清亮许多。
“名字罢了,不必这般上心,即便你们叫我横公妖女,也不过是个称呼,我不会在意的。”她缓缓站起身,拔出青丝中的一枚木簪子放于手心。
登时,那簪子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只三尺长的木剑。
“明日开始,我的灵魄便进入你的身体,教你如何学习这剑术。”她将一柄木剑丢个我。
“你方才不是还发誓,不占有我和阿姐的身体,怎现在就出尔反尔了?”妫薇厉色道。
“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便绝不会食言,你家阿姐若想快速地掌握一门功法的精髓,若是按照平时手把手的传授,怕是历经十年二十年的也成功不了。”陆庭薇不苟言笑地模样,倒真像是个传授神功的世外高人。
“只有我的灵魄进入她的身体,以身作示功法与心法的结合,她才能快速掌握这门剑术,所修真气才能突飞猛进,况且我暂时失去灵力,自身难保之余,哪有力气去行使鸠占鹊巢之事。”
陆庭薇说得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她若是想占据我的身体,倒也不必费心费力,绕这样大的一个弯子,况且若无灵力,也没办法剔除我灵魄,我姑且相信她。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除了白日里陪妫薇去密林之中采摘野浆果,其余的时间,我都在陆庭薇亲身指导下学习剑法。
在掌握第一式和第二式剑法之时,我深觉这剑术的套路十分熟悉,但就是想不出谁曾经用过。陆庭薇的灵魄于我身体之中,能感受到我的心念,她一边指示着我如何借助剑法提升真气,一边与我说起这剑法的来历。
商末十二路诸侯起兵讨伐纣王帝辛,其中有一诸侯居于淮阴,为淮阴叔氏一族。族中有一少年名为叔离,智勇双全,丰神俊朗,南征北战之际,曾被陆庭薇所救。陆庭薇见他生的俊秀,起了色心,引诱他共赴巫山后,也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打动,随他一同征战四方。陆庭薇这名字,也是那个时候,叔离为她取的。
为协助他率军所向披靡,陆庭薇潜心研究剑法,与他共同创了这“陆离剑法”。与其说是共创,倒不如说时陆庭薇自己一人所创,叔离唯一所参与的,便是为这剑法取名。
叔离为了名正言顺地拥有陆庭薇的剑法,便取两人名字其中之一,命其为陆离剑法,然而,沉浸在美色之中的陆庭薇,也心甘情愿地将这剑法传授给了叔离。
拥有陆庭薇在身旁的叔离,如虎添翼,战无不胜,为联军表率,最先攻入都城。封侯之时,陆庭薇本以为自己会成为叔离的妻子,却没想,成为天下共主的周王将自己的女儿赐给叔离做妻子。
那时的陆庭薇,依然沉浸在叔离的绝世容颜里,色心当前,根本无所思虑,甘愿伏低做小,留在叔离身旁。
直到周公主难产欲绝,叔离用乌梅子困住了她,欲将她为周公主所食。
陆庭薇此时终于看清了叔离的本质,她冲破了串着乌梅子的细网,浑身是伤地逃离了尔雅城。
淮阴叔氏,多寡恩负义之人,所以才会逐渐人口凋零,国破不存。
“这陆离剑法共有十五式,叔离当时掌握七式便百战不殆,你若都将它学会了,这世上便再无能与你抗衡之人了。”即使我累得浑身酸痛,陆庭薇也不让我歇息,仿佛是要我将这陆离剑法的十五式全都掌握。
我累得口干舌燥,甚是想念妫薇的浆果甜汤,心有不甘之余,便开口道:“你既然掌握了陆离剑法的所有招式,应当天下无敌了,怎还会被困在百兽园里?”
陆庭薇没有回应,却携着我的身子练得更加卖力了。
我一直被她折腾到了半夜,她才住了手。
妫薇已然躺在花树之下酣眠了,我一连喝了两碗的浆果甜汤,端着碗的手都累得发起了抖。
自此过后,我再也没有质疑过陆离剑法,每日十分乖巧,不再招惹陆庭薇。
于学成第七式后,陆庭薇带我深入密林,按照先前的承诺,我毫不费力地手刃一群欺负幼童的恶人,尾随我而至的陆庭薇,趁此酣畅淋漓地吸食着这些恶人的精髓。
我携所救幼童回到凤凰花树下,妫薇见其,神色诧异,继而惊道:“你怎会在这儿,你母亲呢?”
那幼童不过五六岁的光景,死死地抱着我的大腿,不肯说话。
感觉到大腿上湿润一片,才知晓这孩子将她的鼻涕和眼泪都擦在我唯一的裤子上。
“别哭,别哭。”妫薇拿着一碗浆果甜汤上前,喂那幼童饮下。
得了这香甜,她倒是放开了我的腿,一边啜泣着,一边大口饮着。
瞧这狼吞虎咽地模样,大概饿了许多天。
“父亲,要将母亲送…送给孋中郎,母亲不…不从,他便将母亲送来了百兽园。”一碗浆果甜汤下肚,幼童终于开了口。
我和陆庭薇坐在地上不明所以地看着妫薇。
妫薇将幼童揽入怀中道:“她的母亲是招宁,外公曾是息国上公招瑾,息国国破后,楚王为了拉拢上公招瑾,将招宁指婚给了芈亥,后来于巴陵山,姬留委身为楚王牵马时,被白素一箭射死,上公招瑾便随主西去,招宁便从此沦为公子侍妾。”
我记着早前跟随小白前去息国之时,他买通的便是上公招瑾的门路,自然没想到这样贪墨的一个人,倒也不惧生死,忠君如斯。
“你母亲是何时进入这园中的?”我开口问道。
还没等这幼童回答,陆庭薇便开口道:“每月十八,外面都会送人进来,眼瞧昨夜才月缺一边,怕是不出三五日。”
我很好奇,陆庭薇在这百兽园究竟呆了多长时间。
“他们追着母亲不放,母亲将我藏了起来,就被那些人带走了。”幼童抹着眼泪道。
“他将你母亲丢进百兽园也就罢了,你也是他的孩子啊,他怎就忍心将你也扔进来?”妫薇痛心疾首,显然是忘记了才生出芈炎之时,就将她扔给了雅光的那件事。
怕是她也曾后悔过,只是已然来不及挽回了吧。
“这事情倒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我冷哼了一声“疯起来六亲不认。”
“姐姐,能不能帮我…帮帮我将母亲救出来。”这幼童今日亲眼瞧见了我是如何杀掉那些恶人,自然就将希望寄托于我身上。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陆庭薇,只见她已然回到陶瓮之中,似是在消化着今日所吸食的精髓,水中本体隐约见赤光。
“她母亲怕是凶多吉少,况且若要救,要冲去园中最北处,那里是百兽园之中的恶之城,凶恶之人所掌控的人间炼狱。”陆庭薇的声音传于我心念之中。
许是随她的灵魄多次进入我的身体之中,我俩之间的心念,渐渐地互通了。
我仔细地望着那幼童求助地目光,道:“若我将陆离剑法全部学会了,能否闯入恶之城?”
“能,只不过到时候,这丫头的母亲都熬成白骨了。”陆庭薇说道。
“若是现在闯进去呢?”我不死心地问着她。
“怎么,你是活够了,想陪她母亲去?”陆庭薇嘲讽道。
同身为横公族,我突然发觉了姬雪的好,至少他的共情能力比陆庭薇要强许多。
“你心中所想的姬雪,可是生于蝴蝶谷的横公族?”陆庭薇感受到我的心念,继而问道。
“怎么,难不成他也是你的老情人?”我嘲讽道。
陆庭薇没有说话。
就在我认为姬雪和陆庭薇当真是有一腿的时候,却又听她开口道:“他是我儿子。”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致使那幼童以为我生气了。
“姐姐,我知道这是件难事,但凭你武功高强,一定会救出我母亲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的模样令妫薇心生恻隐,连忙与她一同求着我。
我还沉浸在陆庭薇所说的惊天动地里,并未注意到她们二人的愁容满面。
我转过身,一把抱住陶瓮,一脸期待地道:“可否能说出你的故事。”
陆庭薇心中嫌弃我是个长舌妇,可却道:“听我的故事,可是要给钱的。”
“我可以带你逃出百兽园。”我眯着眼睛,盯着水中赤光。
“你?”她冷哼一声。
“你教我学习陆离剑法,提升体内真气,融合那半个真元,不就是为了让我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么?”我本以为她只是用教我的借口伺机占有我的躯壳,并不真正在意我的死活。
可现下,她阻止我去恶之城救招宁,便是不忍我送死。
我记得她曾说过,于生死之间,才是最容易占据肉身躯壳之时。
我想那恶之城怎么说也能有个几十人了,再加之她这些年杀的,也差不多有八十一了。
她若是怂恿我前去,再趁此机会吸食这些人的精髓,于我生死之际占有我的躯壳,也是一桩完美的谋划了。
可她并没有这样做,她虽然身为妖邪,却信守承诺,忠于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