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冰镇的汤, 但喝进嘴里却也只是有些微凉, 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勉强喝下了两口鲫鱼汤, 沈楚楚用力压下想要呕出来的冲动,足足喝了一盅凉茶,冲淡了齿间浓郁的鱼腥味, 才将将缓了过来。
这冰镇过的木瓜鲫鱼汤,比那热着的鲫鱼汤还要难喝百倍,也不知世界上怎么会有木瓜和鲫鱼这么难吃的组合。
她真想把剩下的鱼汤都灌进他肚子里,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做的黑暗料理。
司马致见她强笑颜欢的模样, 心中颇为无奈,不是他非要炖鲫鱼汤、猪蹄汤这种油腻的补汤,逼着她喝下去。
太医道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大补,直到将中毒那段时间的亏损全部补回去。
不然往后她年龄越大, 身体出现的毛病就会越多,各个器官衰老的速度也要比普通人更快。
他怕御膳房的御厨做的汤, 她会找借口不喝,便自己学了厨艺亲自下厨。
因为他登基以前被人下过毒的原因,他早就丧失了味觉,也尝不出味道如何,经常会将油盐酱醋糖搞混放多, 只好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厨艺。
他甚至忘记自己私下练习过多少次, 只知道整个西六宫御膳房的御厨和宫人,都喝汤喝到半夜稀窜,脸色蜡黄, 鼻血狂流。
许是小半个月,他才将补汤炖到可以喝的地步,又精进好几日,他的厨艺勉强过了关。
沈楚楚就喝了十来日,便开始各种找借口,他只好与她斗智斗勇,盼着她稍微多喝两口。
虽说往鲫鱼汤里加木瓜,是夹带了一丢丢的私心,但忽略掉这一点小私心,他整体的目的还是很纯良的。
“楚楚,你尝尝这藩国进贡的玫瑰葡萄,味道如何。”
司马致轻抬手指,杨海弓着身子上前,将手臂上挎着的食盒放在矮几上,取出了食盒中的玉骨瓷碟。
瓷碟内摆放着一串犹如珍珠般大小的葡萄,颗粒小巧又饱满,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味道沁人心脾,仿佛令人置身于玫瑰花海中。
沈楚楚轻轻嗅了嗅,一双眸子瞪得圆溜溜的,这葡萄也叫玫瑰香,入口甜而不腻,嘬一口汁水四溢,原来她可爱吃这种葡萄了。
司马致贴心的用冰块冰镇过葡萄,许是顾及到她身体不好,葡萄倒也没有冰的太凉,只是微微带些冰爽之气,十分适口。
杨海将葡萄洗的很干净,但玫瑰香的颗粒小,她懒得一颗颗剥葡萄皮,便直接连皮带肉放入齿间,吸过那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之后,再将葡萄皮吐出来。
许是这玫瑰香的葡萄还未熟透,那清甜中带着一丝酸涩。
她一向不爱吃酸的食物,可能是因为最近胃口不太好,又或者酸物可以解油腻,她吃的倒也还算欢快。
司马致坐在她身旁,用手臂撑着下巴,眸中含笑:“好吃吗?”
沈楚楚点点头,望着瓷碟中仅剩的十来颗葡萄,她含糊不清道:“你不吃吗?”
她一张嘴说话,有一缕淡紫色的葡萄汁水,从她殷红的唇瓣边缓缓的淌了下去。
沈楚楚下意识的伸出丁香舌,轻轻舔舐唇角,不经意间露出了整齐洁白的贝齿,微微张启的樱唇泛着淡淡的水光。
司马致眸光一沉,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一圈:“是什么味道?”
她下意识的开口答道:“酸酸甜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说到一半,沈楚楚愣了愣,面色愧疚道:“对不起,我忘记你尝不出味道了。”
司马致没有说话,他抬起眸子,不咸不淡的瞥了杨海一眼。
杨海立马会意,他在皇上身边照料了那么多年,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知晓皇上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碧月的袖角,对着碧月使了使眼色。
碧月先是一愣,而后一脸的恍然大悟,不动声色的跟在杨海身后,悄然无息的退出了宫殿。
沈楚楚正一心攻克葡萄,自然没有注意宫殿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司马致伸出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夹起一颗玫瑰葡萄。
他那圆润整齐的指甲轻轻叩住葡萄,动作优雅的剥开了葡萄皮,露出了饱满晶莹的果肉。
司马致慢里斯条的将手中的葡萄,抵到了她的唇瓣前,他轻启薄唇,对着她做了一个‘啊’的口型。
沈楚楚感受到唇上有一丝冰凉之意,神色怔愣的抬起眸子:“你不吃吗?”
司马致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轻轻摇头,眸底满是宠溺之色。
那葡萄都怼到她嘴边了,她也不好拒绝他,只好红着脸将嘴张开,任由他将葡萄放进她的舌尖。
他放葡萄时,指尖不小心碰触到她柔软的舌头,沈楚楚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他的眸光却蓦地暗沉了下来。
见他收回手去,她刚要闭上嘴咀嚼葡萄果肉,他的手掌便改变了方向,转而叩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沈楚楚微微一怔,他却已然俯身压了下来,将她桎梏在了他的双臂之下。
她张了张嘴,似乎忘记了咀嚼,那冰冰凉凉的葡萄果肉在舌尖滑过,带着玫瑰沁香的汁水缓缓溢出齿间。
司马致伸舌将那汁水卷进口中,在她惊愕的眼神下,从她齿间抢夺过那剔透的葡萄果肉。
他孜孜不倦的四处掠夺着,明明他已经丧失了味觉,却从中隐隐尝到了一丝致命的甜美。
宫殿的角落四周都摆放着大冰块,但殿内的温度却不断升高,似乎连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即便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中,沈楚楚早已习惯了用鼻息呼吸,却还是招架不住他这般的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脖颈中,漫不经心的低声笑道:“真甜。”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磁性,活像是个低音炮。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他温热的薄唇在说话间不经意蹭到了她的耳垂,酥麻的触电感从血液中快速的窜上大脑,她的大脑似乎出现了暂时性的缺氧。
“楚楚,朕想……”他修长的手指叩紧了她的盈盈细腰,瞳色微微一紧。
沈楚楚似乎感觉到抵在腰间的物什,她下意识的吸了口气:“不,你不想。”
这些日子,她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有时候她甚至在怀疑妲殊是和司马致联合在一起骗她,他怎么也不像是刚给人换过一遍血的模样。
原来那本子空白的《起居注》,这才过了一个月,便被杨海洋洋洒洒的写满了。
晚上便也罢了,如今他还想变本加厉,连白日都不放过她,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见司马致还想再磨,她冷哼一声:“现在和晚上,你只能选一个。”
司马致动作一顿,只思考了一瞬,便悻悻然的将手掌松开,怎么都不敢再继续了。
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现在是午时,他今日的奏折未处理,她的午膳也还没用,他撑死了只能做半个时辰,便要放她去用膳。
用半个时辰,去换一整夜,这着实是件亏本的事情。
司马致安静的抱了她一会儿,半晌才开口:“先用膳吧。”
沈楚楚摇摇头:“不想吃,没胃口。”
最近天气骤热,她穿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宫装,只觉得自己灵魂都要热的出窍了。
她无比想念她的短袖短裤和小裙子,哪怕是长裤子都比这凉快。
一日恨不得洗三次澡,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像是被裹了一层面糊,只等着在太阳底下翻个面,撒点孜然辣椒粉,她就可以装盘上桌了。
别说是吃饭,她光是想起来原先那些自己最爱吃的荤菜,她就没有一点胃口,甚至还有点想吐。
司马致沉思片刻,对着殿外吩咐一声:“杨海,让御膳房做一些清凉可口的膳食,不要油腻荤腥的菜式。”
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将奏折搬进来。”
早日处理完公事,他也好抽出时间多陪陪她。
杨海恭敬应了声,而后叮嘱小德子去御膳房取膳,自己则将备好的奏折搬运了进去。
沈楚楚自觉地从贵妃榻上爬了起来,虽说一到晚上他就看起来生龙活虎的,白日他的神色却看着不怎么好。
这些天都是她帮他分类整理好奏折,以减轻他的负担。
打开奏折后,沈楚楚不出意外的又看到了熟悉的开场白。
晋国如今国泰民安,大臣们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递上来的奏折一般就分为两类,一种是请安的折子,一种是弹劾她的折子。
她一目三行的扫了一眼奏折,简练的用语言概述:“礼部尚书说我承宠一月,却不得身孕,理当给你广纳宫嫔,为皇室开枝散叶。”
说罢,她又补充一句:“他委婉的向你表示,他家小女儿温婉美貌,素有西施再世之称,今年芳龄十六,正是适婚的年龄。”
那咖妃上次春蒐在营帐中放蛇,被猪队友坑了一把后,也不知是妲王霸做了什么,还是咖妃将自己吓得。
总之是落得一个疯疯癫癫的下场,被司马致直接扔回了礼部尚书的府上,这次咖妃算是被礼部尚书彻底放弃了。
咖妃凉了,便有百十个咖妃的备胎等着上位,反正京城名门贵族中,最不值钱也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了。
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只要能入了司马致眼的,就可以给家族争光。
反正他们没人相信,司马致会真的为她遣散后宫,只是没等到自己合眼的女子罢了。
其实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她自己,也对他没有十足的信心。
不管怎么说,他除了是她的丈夫之外,他还是晋国的帝王。
司马致眯起双眸,不动声色握住她的小手:“楚楚,朕命人算了良辰吉日,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沈楚楚一听他说起这个,脑袋都大了:“好日子往后多得是,再等等吧。”
倒也不是她不愿意做他的皇后,只是那大婚的规矩和礼仪太多,大婚当日一举一动都容不得出错,她必须要从头跟着嬷嬷学习仪态规矩。
这便也罢了,还有那沉的要死的婚服和凤冠,这么热的天气,让她穿着厚重的婚服,脑袋上还顶着跟千斤顶似的凤冠,怕是不等仪式结束,她就要中暑昏迷过去。
司马致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起笔在奏折上写下一行小字:朕之妇乃天女转世,岂是汝之幺女一介凡胎可比之?
写罢,他还觉得有些不痛快,在底下又添一句:有空如忧汝家儿,未必非汝所生之。
沈楚楚扫了一眼奏折,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司马致这未免说话太恶毒了些,前面那句用她贬低礼部尚书小女儿的话不提。
后面那句,直接就是在直接怼礼部尚书,你有那闲心不如操心一下你家孩子,没准都不是你亲生的。
“你这样说他,他会不会……”她指了指那奏折,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虽然司马致怼的她浑身舒畅,但好歹那也是礼部尚书,或许他怎么也应该多少给礼部尚书点面子。
司马致挑了挑眉:“允他嚼朕的舌根,还不许朕还口了?何时生育乃朕的家事,如何也不容他来置喙。”
沈楚楚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那微乎其微的不安,消失的无影无踪,隐隐之中又添了几分安心。
是了,有时候女人想要的安全感,就是如此简单,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动作,仰或是一个眼神。
她没有再多言,而是拿起了下一本奏折,接下来的几本都是请安折,她读的快,他批阅的更快。
一直到她从折子上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名称,她的动作才放缓了些。
沈楚楚认真从头至尾的读了一遍,稍稍总结一番:“临妃想要跟你和离,他愿意用凉国三座城池换他自由身……”
“他现在已经在前往晋国的路上,约莫明日便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葱白纤细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