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融在此间过的第二个年, 比去年要悠闲许多, 她不备嫁, 不管家, 常姝音的临产更与她无关, 她躲得远远的才叫别人放心,于是除了往吉安侯府和苏先生家各送了一回节礼以外, 她就只窝在小院里。
不过她不是完全无事可干,许夫人给她的陪嫁里有一间铺子, 地方不小,地段也不错,但到她手里之前,常年处于亏损状态, 许融要账本看过,看了大约半年的,就知道至少掌柜和账房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账不是做得不好, 是太好了,是真账难以出现的完美。
许融当时没多话,直接把铺子里从上到下全部开革了,里面也许有冤枉的,但她无暇分辨, 她来了不久, 对风土人情还未摸熟,不打算继续经营那间铺子,就也用不上那些人。
清空人员及货物以后, 她就将铺子租了出去,大小是笔进项,总比干赔强。
如今过去了一年,铺子租约到期,她也有了设想,打算收回来自己经营了。
这个设想和萧信有关,应该说,就是打他身上来的灵感。
自从他中了府案首以后,交际圈子就扩大了一倍不止,许融一般不参与,萧信自己大部分的时间也仍在读书上,除了必要的同年文会,等闲不出去,奈何想寻他的人却是一波接一波,有些推得掉,有些推不掉,比如各家公侯夫人来做客,喊他出去见一见,他作为晚辈不能托大不去,去了,就要被问东问西。
问题倒都很正经,大半是问他怎么读书的。
要是个打小出名的神童,也罢了,天生文种,羡慕不来,但萧信此前籍籍无名,就有知道他的,看他也跟那群纨绔子弟差不多,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
他可以,那自己家那些个——?
许融由此发现了商机:教辅市场,那是千百年来直至后世都兴盛不衰的啊!
当然,她能发现的,别人也早就发现了,她要生挤进去分一杯羹不容易,但她也有别家难比拟的优势,那就是萧信两个案首所带来的光环。
后来居上者比天生文种更具有亲和力,后者使人躺平,而前者给人带来鼓舞和激励。
——他行,没道理我不行。
只要跟他掌握一样的读书方法。
至于萧信实际上经过大儒认证的自带天赋,在商言商,那就不用细究了。
总之,给那些屡试不第的考生们带去新的温暖与希望,总是件好事嘛。
构想就这么有了,不过还不能马上着手下去。
第一,她缺一个靠谱的掌柜,若是白芙的哥哥白泉还在,那不消说,是最好的人选,但他志存高远,这会儿早不知闯荡到哪里去了,她别的陪房在历练和能力上都要缺一截,从无到有运作出一间书铺不是件简单的事,譬如红榴哥哥,大字不识一个,许融要提拔他,先得给他扫个盲;
第二,她要等萧信的院试结果。别人来打听两句和真金白银砸出去不是一回事,童生的身份还是欠缺了些,至少中个秀才才压得住阵——通俗点讲,才好哄人花钱。
“二公子,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晚膳后的一点闲暇时间里,许融向他描绘美好前景,“榜上有名,分你两成,名在前十,分你两成五,要是案首,分你三成。”
外头细雪无声,里间暖意盎然,正收拾碗筷的白芙和新橙两个听她给萧信开分红赏格,听得扑哧直笑。
萧信靠在椅背里,坐姿闲适,眼皮掀起:“那我要是榜上无名呢?”
许融一摊手:“那我的铺子也开不起来了呀!”
丫头们笑得更欢乐,萧信自己也勾起了唇角。
气氛正轻松,红榴搓着手跑了进来,她冻得哈气又跺脚,人却兴冲冲的:“二公子,二奶奶,大奶奶那边发动了!”
许融失笑:“发动了就发动了,外头下着雪呢,你等生了再打听也不迟。”
红榴嘿嘿笑着:“不只我一个人,大家都关心着呢。”
常姝音这一胎,从正月下旬就隐隐有迹象要发动了,喊了几次腹痛,后来又没讯了,红榴因此空跑了几趟,她却也不失落,坚持着就是要把这个热闹凑了。
今天已经是二月初一,这一遭,应该是真的了。
“那也别急,”许融道,“从发动到生,至少还得一两个时辰。”
这就算很顺利的了,那不顺的,就难说了,不过她不打算诅咒常姝音,看命而已。
“好了,去歇着吧,明天再说。”
就许融的意思,明天也没什么好看的,常姝音早都剧透过了,是个男丁。
丫头们将残席收拾下去,她如常洗浴,洗完在床上躺着又想了一会关于铺子的事,想到将睡着的时候,觉得门边有些动静。
她朦胧里问道:“谁?什么事?”
“奶奶还没睡吗?是我。”白芙手里举着盏灯,脚步轻轻地走了过来,昏黄烛光照出她显得有一点奇异的表情,“奶奶,大奶奶生了。”
许融清醒了一点,伸手撩开帐子:“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中了。”
那就差不多两个时辰。
看来常姝音在生产上的运气还不错。许融算完,白芙也走到了近前,许融借着烛光终于发现了她神色上的不对:“怎么了?大奶奶有危险?还是孩子不好?”
生孩子自古就是道鬼门关,就到了现世,女人为此遭的罪也少不了,实在是什么状况都可能遇到的。
“都不是。”白芙轻轻摇头,她的声音也轻,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母女平安。”
许融:“哦……嗯?!”
她眼睛完全睁开了,整个人都拥被坐了起来:“母女?!”
白芙点头:“对,孩子一抱出来,稳婆傻了,大奶奶晕了过去,不过人没有危险,太医说,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不是打生产上落下的。”
许融怔怔地,她也有点发傻:“大奶奶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是个男丁吗?”
她那时还在场呢,所以以为今晚没什么好去看的。
“夫人气得了不得,审问了那太医,太医叫屈,说并没有敢说得这么肯定,男女大半是天注定,人力哪能看得十成十准,就是他们太医正亲至,也不敢给主家打这个保票呢。”
白芙说着补充,“产房那里现在乱成一团了,红榴这小丫头闲着不睡觉,又跑去听了听,听见了这些。我怕她没轻没重的,奶奶要是睡着了,她再吵着了奶奶,所以我没叫她进来。”
许融渐渐地回过神来,把太医的话品了品,知道他说得不错。
医学的事,她不通,但从前看过新闻,有那小地方的孕妇偷偷在黑诊所里查胎儿男女,查时是个女胎,孕妇家重男轻女,要一举得男,就把胎儿打掉了,谁知孩子下来,居然是个男胎,孕妇家因此大闹黑诊所……
新闻提及诊所不正规,仪器确实是超声仪器,只是胎儿发育慢或者照出来时的姿势不好都可能导致误判云云……后世都如此,不要说近乎玄学的把脉了。
当然,许融是信任中医的,这太医其实不错,人家也说了不打保票,常姝音听话偏听半截,结果翻了车,能怪谁。
“二奶奶?”白芙叫她,“现在该怎么办?”
许融摇头:“不怎么办,睡觉。”
她倒回去,白芙傻乎乎地道:“啊?”
许融微微笑了:“不管她生的是什么,跟我们没关系,该问怎么办的,也不是我们。”
白芙在她若有深意的目光下,慢一步地反应过来了:“奶奶是说,之桃?”
许融点头。
之桃的月份也很大了。
她一直处在萧夫人的掌控里,萧夫人不会没叫太医给她瞧过男女,只是瞧的结果没对外提过,外面都不知道。
是个女儿还好,若是个男孩……
八个月了,想打都打不下来,以这时的医疗条件,大概率一尸两命。
萧夫人也不会舍得打,如果下得了这个决心,一开始之桃就进不了府了。
但生下来,就是庶长子,庶长孙,比萧信萧仪这种排行在下的所能引发的问题大多了。
许融决定把之桃带回来时,都没想到能造成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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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信在隔日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也有点意外,但同时漠然,点点头表示知道,就埋头继续读书去了。
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一点影响,就是萧夫人忙于生气失望跟收拾收尾以及应对郑国公府方面,没工夫搭理府里不重要的人事,把他们的请安全部免掉了。
许融听了几天闲话,得知正院对之桃的看管变得更为严密起来,正院之外的人已无法接触她,院里的人也封了口,不许乱说话。
直到初十时,另一点影响波及了过来。
是彩蝶,她又哭求了过来。
自上次求助过后,她变得开朗了些,每日跟许融这边的丫头们配合着干活说话,虽话不多,但因她是肯干活的,众人处得就还不错。
她的第二次求助,还是为了小岳。
“呜呜……小岳哥怕丢了在世子身边的位置,伤没全养好,就回去了,但他躺了一个多月,早有别的人顶上去,他在世子那里还是不如从前了。”
许融耐心地听着,道:“你要我帮他重新稳固位置?”
彩蝶连忙摇头:“不是,奴婢不敢。是世子,他这几日心情不好,轮着小岳哥跟他出门,不知怎么,世子看他厌烦,踢了他一脚,小岳哥的伤就复发了,他上次看病吃药,就花了不少钱,回去以后,因位子被人顶了,也没有多少进项,只靠一点月钱,他家里又帮不上他多少——”
怎么顶得住伤病这种无底洞。
许融听明白了,是借钱。
这个要求在她看来不过分,之桃的消息就是辗转打小岳那儿来的,她在家里没带荷包,让白芙进屋去取。
彩蝶感激不已,连连磕头,抹着眼泪道:“等小岳哥好了,我叫他来给奶奶磕头道谢。”
许融听出来点话音:“怎么,你们不怕了——?”
彩蝶眼泪又掉下来了:“小岳哥的腿,大夫说,因他逞强,很难像从前一样了。而且,就算好了,他恶了世子,世子也不会要他了,所以他家里才那样子。”
许融懂了,小岳家里真想拿钱还是能挤出来点的,因觉得这个儿子废了,不值得把家底耗在他身上,才逼得彩蝶求援到了她这里。
她若有所思,问了她一个问题:“小岳识字吗?”
彩蝶不解,还是连忙道:“小岳哥认识一些,还能看账,就是因这个本事,才能留在世子身边。”
但萧伦并不太缺他这样的,所以他一步不到位,就再也爬上不去了。
许融缓缓点头,白芙此时把钱取了来,彩蝶接了,见她没再多问,方恭敬又急切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忘了说一个,之前看见评论,问大夫能不能把出没圆房。。咳,我觉得应该把不出,要是可以的话,就不用搞元帕了,血呼啦的,多不体面,找个大夫就行了,当然造假也很容易,把大夫收买了就行,反正就一夜,一夜过去,谁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