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白浣茹来了一趟,春庭干脆就把她留下来一块用午膳。今儿晨间春庭起的晚,吃完饭也没觉得困,拉着白浣茹坐在那边看着两个孩子玩闹边说话,正说着,就瞧见酒酿神色复杂地端了一个锦盒进来。
盒子是红木做的,盒身上雕了花纹,最上面那一面却是用琉璃做的,透过那通透的盖子直接就能瞧见里面的物件。木盒里面摆了两个粉彩荷花吸杯,杯身做成了盛开的莲花的模样,上面画出了层层叠叠的花瓣,旁边伸出一支碧绿的花梗,东西做的精致。
春庭向来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刚要伸手去打开那盒子,就听酒酿说道:“夫人,这东西是严夫人从来的。”
严夫人是谁啊,严夫人是韩雅啊,春庭的指尖还没碰到那盒子呢,就转了个弯收了回来,“不要,退回去。”
嘴上的话是这么说,可眼神还落在那两个杯盏上面,显然是稀罕的不行。酒酿捧着盒子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看向白浣茹。
白浣茹轻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两个杯盏,这有什么的,你要是喜欢就留下,赶明儿上库房里面挑件东西还回去,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
春庭正纠结着,盘哥儿却不知要做什么,朝着春庭这边跑了过来。小孩子不知轻重,跑起来也不看路,一头撞在了酒酿的腿上,酒酿一时不备,手里的东西就飞了出去,几声脆响,春庭朝那边望去,别说那盒子里面的杯盏,就连盒子上面的琉璃盖都摔得稀碎。
酒酿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这东西在白浣茹眼里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对于她来说,就是把自己买了也赔不起啊!
春庭很心痛,非常心痛,看着一地碎瓷,又看了看知晓自己犯了错躲在一边的盘哥儿,把盘哥儿拉过来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便是个小惹祸精,没有一日是能叫我消停的!”
白浣茹摆了摆手,示意酒酿起来,“又不是你的错,在这跪着做什么。这地上都是碎瓷,没得再扎进膝盖里面,那可真是有的受了。”
酒酿舒了一口气,起身麻利地把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春庭却还郁闷着,白浣茹就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过会叫人去我那给你取一对更好看的来。我前些日子还得了个芙蓉石蟠螭耳盖壶,也叫人一道给你送来。”
春庭这才舒心了些,叫人去开了库房挑了件不轻不重的礼给韩雅回回去,不管韩雅给她送东西的目的是什么,总之不能亏欠了她的,东西送过去就算两清了,往后也少来往。
但春庭是这么想的,大概韩雅却是会意错了,只当春庭给她回礼是愿意与她交好的意思,转头又给春庭送了对玛瑙梅花杯来。
春庭看着眼前的东西一阵无语,好在这次身边没有盘哥儿在,没人捣乱,这东西就原封不动地给韩雅送了回去。
且不说韩雅跟白浣茹之间的那些过节,就但看韩雅这个人,春庭也是不喜欢的,不喜欢就不交好,见了面也就是礼节性的打声招呼就是了,私下里总送这些小玩意,搞得好像她们关系很好一样。
不想理会韩雅,倒是收到了京城送来的信件,是罗御写的。信里面说,怀文帝这些日子有意叫林家入京。
春庭才看了一些就喜笑颜开,孙氏可是还没见过盘哥儿和允墨呢,这次入京也好叫盘哥儿给孙氏磕个头。算算日子,要是这消息确切的话,林家应当是能赶在年关之前入京的,春庭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在哪里帮昌言提前相看一座宅邸了。
白浣茹知道了之后也很是替春庭高兴,不出意外地话,春庭是要在京中生活一辈子的,等再过两年出了孝期,总不能不和京城里面的贵妇小姐打交道。这些人可是势力的很,春庭光有丈夫的疼爱可不管用,要是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在背后撑腰,只怕会被人轻视。
如果林家进京,那就会好很多了,罗御也说若是林家真的要进京的话,他大概会亲自去迎。
可正当春庭还幻想着往后能常见到母亲和兄嫂的时候,易城的信也到了,直接给春庭来了一记当头棒喝。
林老爷子没了。
春庭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那封秦氏写来的信件,明明上次来信的时候还说老爷子已经好了很多,可这次怎么就没了呢?春庭对父亲的印象还停留于幼年时林老爷子抱着燕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一起了,可面对他时就冷下脸来,叫她去洗衣裳,去劈柴,去烧饭,而燕暖只需要系着好看的红头绳在一旁舔着糖块笑话她。就连燕暖要替春庭出嫁被发现的时候,林老爷子来找春庭,说的却也只是,燕暖是长姐,为何春庭就不能让着燕暖些?
也许春庭对于林老爷子的感情就像罗御于庆安侯夫人一般,可庆安侯夫人却只是愚笨了些,林老爷子......呵,不说也罢。
跟着寄给春庭的这封信一道来的,是昌言的折子,只说因父亲去世,并不愿入京,当在易城为父守孝过后在提进京述职一事。
旁人听到了这事哪个不说昌言傻,不趁着这个好机会入京,等到三年之后怀文帝哪还记得他这一号人?可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怀文帝也批了,事情已经无法更改,只能等到三年之后再说了。
春庭孝期没过,却又加上了一层孝,罗御也直接赶到了浣州来,生怕春庭受了打击有什么闪失。到了浣州之后,却见春庭神色如常,浣州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罗御道府上的时候,春庭正给盘哥儿喂粥。
粥里面是加了肉沫的,盘哥儿是个无肉不欢的,饭菜里面没点荤腥都不愿意吃。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又什么都不懂,谁能因为这一两口吃食为难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娃娃啊,只要不往外说,谁知道你孝期里面吃的是糠菜还是大鱼大肉。
罗御看了眼沙漏,这会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了,往日这会春庭已经该去歇晌了,就上前去接过春庭手中的勺子,不管盘哥儿乐不乐意,很是生疏地喂起儿子来。
春庭也就顺势把东西递了出去,拿过帕子擦了擦方才手指上沾上的汤水,说道:“不是说不用你过来吗,怎么还是来了。”
罗御舀了一大勺粥,塞进盘哥儿的嘴里,回道:“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左右我在京中也没什么事做。”
盘哥儿被烫的眼泪汪汪地,勉强将嘴里面的粥咽下去,喊道:“我不要爹爹,要娘亲,要娘亲喂!”
罗御瞪了盘哥儿一眼,“爹爹怎么了,只有爹爹喂,吃不吃?!”
盘哥儿哪忍得了这委屈,张嘴闭眼仰头,就开始哭嚎了起来,春庭见状示意罗御把碗放下,“方才在钰姐儿那吃了不少点心了,午膳的时候不好好用膳,只惦记着出去玩。他这会也吃了半碗了,饿不着,不用喂了。”
罗御就把碗放下,和盘哥儿面对面,看着盘哥儿哭的欢实。盘哥儿哭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哄自己,就渐渐地收了声,脸上还挂着泪,春庭招了乳娘过来,叫她领着盘哥儿出去,去找允墨也好还是去睡觉也好,总之别在着哭的她脑袋疼。
春庭面上不动神色,似乎是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罗御却是知道此时她很是疲惫的,见盘哥儿被领了下去,就说道:“昨日夜里赶了一夜的路,这会困倦的很,陪我睡一会吧。”
“叫你不用过来你非要来,就该让你困着,这会直接回京城去。”春庭嘟囔了两句,却还是褪了外裳和罗御躺在了床上,原本是说要陪罗御歇一会的,自己却是先靠在罗御怀里睡着了。
易城距京城最快也要近四个月的行程,春庭现在才收到易城的信,就说明早在刚开春的时候林老爷子就没了的,她也没办法回去奔丧,给秦氏回的信里面,说的最多的就是要稳定好孙氏的情绪。孙氏先是丧女,如今又是丧夫,春庭只怕她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是这会去易城一趟会如何了。
就连睡梦里还惦记着这事,罗御隐约听见了春庭呢喃了几句什么,等到春庭醒了就提议道:“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就去易城一趟,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怎么就费不了多少工夫,一来一回要一年呢。”春庭想都不想就回绝了,她是想的,可她不能这么做,“我们去了易城,京城这边谁来管?我如今身在浣州想要管侯府的事情都已经有些困难了,更别说这一去便是这么久。况且盘哥儿和允墨还小,也不宜走那么远的地方,要是让两个孩子留在京里我更不放心。”
所以春庭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只能盼望着母亲兄嫂平安些,送去易城的书信走的快些,其余的她什么都做不到。因为她不只是林家的女儿,更是罗御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