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面一家人都凑到一块,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春庭坐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也不知燕暖那边是什么样了……
孙氏突然说道:“这几日都没见大姐儿,只说是病了,没说是什么病,怎么还不让见人?”
春庭一僵,偷偷看了眼齐氏,见齐氏摇了摇头,便沉默不语,并不去接孙氏的话,最后还是秦氏挑起这个担子来,回道:“母亲莫要担忧,这都是大夫说的,咱们得为了大姐儿好不是?您在等些时日,大姐儿便好了。”
孙氏又不是三岁孩童,自然不会相信秦氏这番话,“你便只知瞒着我,难不成你瞒着我我便不担心大姐儿了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三媳妇你说!”
赵氏见了便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是,这大姐儿可是咱爹的宝贝疙瘩,那晚上只有你们三个在场,谁不知到你们三个向来是一条心的,万一使了什么手段满了我们,到时候大姐儿真出了事我们还不知道呢。”
春庭暗骂了赵氏几句搅屎棍,佯装委屈地说:“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姐姐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二嫂也是瞧着姐姐长大的,三嫂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我们就算是害了姐姐又能有什么好处?”
赵氏嗤笑了一声,“这谁又知道呢……”
秦氏刚想说什么,就听林老爷子吼了一句:“都闭嘴!”
几个媳妇便都不再多言,林老爷子指了指秦氏,“老二媳妇不是向来是个能干的?难不成大姐儿到底得了什么病都这些日子了你都不知道?那还要你何用,不如早早叫你大嫂管家得了!”
林老爷子这话说的连春庭都听不下去,秦氏为林家尽心尽力,这般说话岂不是戳她的心窝子?奈何林老爷子是长辈,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出言反驳,要是换做旁人,春庭可真恨不得去撕烂了他的嘴。
秦氏委实是被气到了,冷声道:“我哪敢对大姐儿做什么,爹怎么不问问大姐儿都做了什么?”
春庭心里一惊,难不成秦氏这就要把燕暖的事给说出来了?却听秦氏又道:“大姐儿可当真是个不安分的,上次替了丫头要嫁到罗家去且不说,这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偷溜出去的,染了一身天花回来,这病可是会过人的,大姐儿身边那几个丫鬟里都有两个染上了,儿媳怎敢叫父亲母亲去看大姐儿?”
天花?这说法似乎是要比有了身孕好些,恶疾与私相授受比起来还是恶疾好解释一点,不亏是秦氏,这般解释倒是说得通。春庭刚松了口气,就听有丫鬟惊呼一声,一抬头就见孙氏已经昏了过去,忙派人去寻了大夫来。
孙氏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些刺激,只消静养些时日便好了。大夫给开了些安神的汤药,春庭亲自将大夫送走,送至院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棋语,棋语会意,走至几步开外垂下头静静地守着。
大夫还是那天给燕暖瞧病的那个,春庭理了理鬓角,略有些伤感地说道:“这几日当真是麻烦大夫了,前几日家姐有了那样的病症,要不是您,只怕旁人都不肯给她瞧病的,今日家母又受不住这般打击,实在是太劳烦您了。”
“不劳烦不劳烦,这是我应当的,应当的。”那大夫连忙摆手,冷汗却是顺着脊背流了下来,这位姑奶奶把他叫住又有什么事?早知道林家这浑水他就不该来趟,如今惹了一身骚,这可如何是好?
春庭点了点头,“您不必这般紧张,我不过是想问问您,姐姐的病何时能好?母亲就是因为这事才病倒的,我私心想着,若是姐姐的病好的快些,那母亲自然郁结消除,也就好起来了。”
虽然春庭是这般说,可两人心里都门清儿似的,燕暖哪里是病了,春庭这般问,不过是想知道,燕暖肚子里那坨肉何时能拿掉罢了。
大夫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方才二夫人已经找我又开了一副方子,想来大姑娘的病很快就好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春庭笑了笑,朝棋语招了招手,拿过一个荷包递给那大夫,“您收着吧,这般劳苦,这是您应得的。”
秦氏已经找大夫另开了方子,只怕是没撬开燕暖的嘴,实在是问不出那人是谁,打算要把这孩子打掉了。春庭的脚步有些沉重,回了院子之后埋在罗御的怀里轻声说了句:“很快就要结束了。”
的确是要结束了,秦氏撩开了帐子,看着床上睡得很沉的少女,声音柔和地唤道:“大姐儿,该起来吃药了。”
燕暖迷茫地睁开眼,看见秦氏的时候慌了一下,连忙往床里面缩了缩。秦氏似乎是没看到一般,端起丫鬟手里的托盘上的瓷碗,亲自舀起一勺药递到燕暖嘴边,“听话,大姐儿把这药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我没病,我没病!”燕暖突然伸手把那药打翻在地上,“我不会喝的,谁知道你这是不是拿来毒害我的。”
秦氏依旧心平气和,朝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再熬一副药来。”
燕暖警惕地看着秦氏,秦氏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声音缥缈的像那烟炉里飘出来的烟气一般,“今日这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大姐儿放心便是,喝了这药,你依旧是林家的大姑娘,旁人谁都不会知道你做过那档子龌龊事,我身为嫂嫂,自然会为你说一家好人家,只要喝了那药,这些事,便权当没发生过就是了……”
似乎是被秦氏这番话蛊惑了,再秦氏第二次将那药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燕暖犹豫着将那药喝了下去。
不过燕暖很快就后悔了,疼啊,太疼了,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她的腹部挂一样,疼得她连喊出来的力气都没有,看向秦氏的视线都是模糊的。
“大姐儿啊,你看你,何必呢,为了这样一个不值当的男人遭了这么多罪。”秦氏凑到燕暖耳边轻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将那人是谁说出来吗?”
燕暖好一会才消化完秦氏话里的意思,正当秦氏遗憾就连这般都没能把人逼问出来的时候,就听见燕暖哭喊了一句:“是爹,是爹啊!”
秦氏险些跌坐在地上,好在扶住了一旁的圆桌,震惊地看向燕暖,可燕暖只哭着说疼,再也没提起刚才说的那句话。
秦氏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是十恶不赦造了孽,否则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小姑和公爹?!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林老爷子身上去,他们这是做什么?还要脸不要?!
勉强支撑着走出门去,外面的丫鬟一头雾水,她们只知二夫人与大姑娘似乎是争吵了起来,却不知到底因为什么。秦氏的大丫鬟上来扶她,秦氏觉得头晕目眩,随手指了一个丫鬟让她去喊大夫来,自己就由着丫鬟扶着她回了院子。
林府继大姑娘和老夫人病倒了之后,二夫人也成功的倒在床上静养了起来。春庭一个外嫁女不好干预这些事,齐氏身上的担子便一下子重了起来,忙的脚不沾地。
原定的只住上两三日便会绍陵去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孙氏还病着,春庭也不好这般就走了,便打算再多留几日看看。
如今秦氏也病了,春庭自然是要去探望的,可真见到人的时候不由惊讶了一番,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秦氏却像是老了好几岁一样。见春庭过来,秦氏勉强打起些精神,春庭担忧地问道:“嫂嫂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病倒呢?大夫说怎么说?”
秦氏沉默了一会,并没有直接回答春庭的问题,而是说:“这些事情你便不用管了,明儿个你就同姑爷收拾收拾回绍陵去吧。”
“那怎么行!”春庭有些焦急,“如今你病着,母亲也病着,姐姐又出了那样的事,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怎么不能?你如今已经嫁到罗家去了,那就是罗家的人,林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秦氏突然厉声道,“家里面有你三嫂管着,再不济还有你大嫂,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出了嫁的姑娘回来指手画脚,明儿你就走,莫要留了。”
之后无论春庭再怎么问秦氏都不再说话了,春庭无奈,她知道秦氏这么做定然有其中缘由,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照秦氏说的和罗御回了绍陵。
就算是回了绍陵,春庭也依旧放心不下,每隔几日便写了信送到易城去,可也不知怎么,易城一直都没有回信。春庭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再往易城走一趟,急得每日头发都要掉一大把,却也没有半分办法。
直到七月底的时候,易城才回了信,信是齐氏写的,春庭连忙拆开看,只看到前几句的时候便觉得好似有一道雷劈到了身上。
林家大姑娘于启元二十一年七月,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