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御翻身下马,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盛装打扮的小姑娘,正要上前走到春庭身边去,就被人拦了路,抬头一看一个是长房的老二一个是三方的老五,都不是他乐意深交的人物,但好歹也是自家亲戚,又不好做出不耐烦地样子来。
且不说这些人是不是真心实意地来迎接罗御,至少人家把样子做了出来,罗御又不再是那样冲动不知的性子了,媳妇是自己的,往后日日都能见到,先把这些人打发走,就能多些时间来陪媳妇,这事得这么算,不能发脾气,要心平气和地处理事情......可去他奶奶个腿的吧!
每回外出都把庄路待在身边,罗御也难免会沾染上一点世俗气息,更何况在淮阳与将士们相处了这么久,罗御如今遇见什么事情张口就想骂娘,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没有道理的,好在罗御还维持的住自己的形象,和这几人勉强算的上是做出相谈甚欢的样子来,边说边往里面走。
府上早就给罗御备下了接风宴,几个爷们在前面走,夫人们就跟在后面。经了庆安侯夫人一事之后,五夫人就不大于春庭走得近了,如今正和三夫人走到一起,三夫人向来孤僻些,现在五夫人冷不丁地与她亲近了些,难免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其他几位夫人也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与春庭也不过是不远不近,碍于春庭如今是当家夫人的面子上,又不敢和她太过疏远,如今罗御回来了,就更尴尬了些,哪有人家爷们不在家给撑腰就踩,爷们回来了就巴结的事情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做出这事来也不嫌说出去叫人磕碜。
爷们一桌,女眷们一桌,春庭叫厨房列单子的时候多加了几道罗御爱吃的菜进去,摆桌的时候叫丫鬟把那几道菜摆到离罗御近的地方去。罗御看着这一桌菜色,脸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要不是身边还有别人在,罗御只怕都要笑成一朵花了。
一段饭吃下来也算是主宾尽欢,只是几个爷们都喝了些酒,到最后都是叫丫鬟给扶回去的,罗御倒是没喝多少,却沾染了一身酒气,回到玉清院之后就装出醉酒了的模样把春庭压在塌上,大脑袋在春庭的颈窝蹭来蹭去,屋里头还有丫鬟在,春庭红着脸把这人推开,勉强腾出手来理了理衣襟,好不容易将面上的潮红压下去一些,才正色道:“别闹了,你都没去给母亲请安,这会儿该去了的。”
罗御便沉默了下来,趴在春庭身上一动不动。
按理说,罗御一回来就该去给庆安侯夫人请安的,可罗御没主动提起这事,旁人也就不去触那个霉头。那到底是罗御的生身母亲,孝字当头,罗御若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没,表面功夫就得做好了才行。
春庭不知罗御为何这般,她不想逼罗御,但这件事没得商量,把人推到一边,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果不其然也沾上了些酒气,就叫人拿了两套干净衣裳来,拖着罗御去换上,整理好后就往瑶恩院去。
一路上罗御都没怎么说话,春庭见他如此有些忐忑,莫不是罗御怪她自作主张了?罗御一偏头,就见自己的小妻子揪着帕子一脸纠结,春庭在罗御面前时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罗御连猜都不用就能知道春庭的心思。
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罗御道:“与你无关,只是我与母亲一向算不上是太过亲近罢了。”
春庭狐疑地看着罗御,见他似乎确实没有太过勉强的样子才略放下心来,其实她也不大愿意去见庆安侯夫人,只是她还是要脸面的,至少做不到完全不顾旁人是怎么议论的我行我素,她也不大愿意叫旁人议论罗御,无论说的是什么,都叫她不大高兴。
罗御早先也听说了庆安侯夫人的事情,见到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一脸虚弱的庆安侯夫人也不算是太过惊讶,面色平静地给庆安侯夫人行了礼,便与春庭站到一边等着庆安侯夫人说话。
庆安侯夫人似乎也不大想见到罗御,又不得不指望着自己这独子,目光始终落在离罗御不远不近的地方,听见罗御开口请安,才打量了罗御一番,缓缓开口道:“有些日子没见,你倒是清减了不少,想来这些日子是辛苦了的。”
罗御面不改色地回道:“儿子算不得辛苦,若说辛苦,还是春庭劳累了些才是。若不是有春庭持家有方,叫儿子没有后顾之忧,儿子也不能安心地在外奔波。”
庆安侯夫人冷哼了一声,春庭暗道不好,拽了拽罗御的袖子叫他别这般说了,罗御却是理直气壮地很,他又没说错什么,春庭这些日子的确是辛苦,没见他小媳妇都比以前瘦了一大圈,自己不心疼,难道指望旁人来疼自己媳妇吗?
“我嫁与你父亲近三十载,持家这么多年,也不曾听过你们爷俩夸赞过我一句。如今你媳妇不过是掌了不到一月的家,你便心疼成这幅模样,若论疼媳妇,还真没人比得过你去。”庆安侯夫人讽了几句,就不再看向罗御夫妇,似乎是多看一眼都让她觉得不舒坦一分。
“母亲谬赞了。”罗御依旧气定神闲,“父亲只不过是不愿表达罢了,其实是感激母亲这么多年的操劳的,不信母亲可以亲自问父亲。”
“你!”庆安侯夫人好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扑腾了一下就再没力气,刚想骂罗御两句就咳得上不来气,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为她顺气,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罗御无动于衷,很是恭敬地又行了一礼,“想来是我与春庭在此处扰了母亲的清静,既如此,儿子便不多叨扰了,母亲保重,儿子告退。”
春庭看了看要厥过去的庆安侯夫人,又看了看罗御,思来想去,还是跟在了罗御身后。
“母亲本就病着,你还同她这般讲话......”春庭拉着罗御的袖子,有些为难的说道。
罗御握住春庭的手,拉着她慢悠悠地往回走,“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没什么的,她身子还算的上是硬朗,没你想象的那么虚弱。”
罗御这般说,春庭就更好奇为何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这般僵硬了,就算她在林家的时候,孙氏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但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就算是偏心哪个,对另外几个也不算不得差,只不过是对春庭更好些罢了。
一直忍到回了玉清院春庭才问了出来,罗御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春庭会问起这个,想了想说道:“她生我的时候难产,并不顺利,那一回就要了她半条命去,正巧有个算命的瞎子给她算了一卦,说是我六岁之前不能养在她身边,不若会影响她往后的子嗣。”
春庭疑惑,“难道母亲这便信了?”
“自然是信了的。”罗御揽着春庭往后一靠,“我六岁之前都是养在姑姑家的,就是苏家,两家其实离得也不远,可我也不曾见过她来瞧我几次,那时年幼,日日便盼着她。我五岁那年她又怀了一胎,我有一次没忍住偷偷跑了回去,谁知她见到我便如见了鬼魅一般。”
庆安侯夫人还育有一子,这事春庭半分都不知晓,可如今罗御是庆安侯独子,那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没能保住。”罗御似乎是有些疲惫,往春庭身上靠了靠,“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她总觉得若是那个孩子长大了才是她理想中的孩子,而之所以那孩子没保住,都是因为我不等到六岁的时候私自就跑回了府,她便一直不待见我,对我颇为严苛。”
春庭便不由心疼起罗御来,那时候罗御才多大呀,五岁大点的孩子能懂什么,还从小寄人篱下,心里渴望母亲能多来看看自己,却是什么都没能盼到。春庭脑中莫名就出现了小小的罗御一个人偷偷地哭的样子,一下就难受的不行,便把罗御抱的紧了些。
罗御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心里一片柔软,轻声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我都与你说了我幼时的事,你不与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春庭在罗御胸前蹭了蹭,瓮声瓮气的说:“我小时候我爹不喜欢我,他现在也不喜欢,去集市的时候只给燕暖买红头绳,糖块也没有我的份,他只喜欢大哥和燕暖,我娘更喜欢我一些,我二哥也是,他都趁着燕暖不在的时候领我偷偷上山打兔子吃,嫂嫂对我也很好的。”
春庭说的轻描淡写,但罗御只知道没那么简单的,若是只是这般的话,春庭为何 会给人做丫鬟?昌言前途无量,留在林家做她的姑娘不好吗?
两人抱在一起一时见相顾无言,最后不知是谁没绷住先笑了起来,在塌上闹作了一团。
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至少现在他们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依偎,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