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养甲是和王夫之联袂而来。
王夫之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一听传旨的侍卫说皇上要三日后回穗,连忙放下手头的事务,赶来行在。
与朱由榔相处这一个多月,王夫之一有机会就往行在跑,看皇上有时间呢,就请教一些学问,忙着政务呢,就坐在旁边听。朱由榔的哲学思想、治政理念虽然没有系统地跟王夫之论,但往往就存在他偶尔嘣出的一句话,或者政务处理的一些举措中,王夫之细细品味咀嚼,感觉受益匪浅。
他是一个爱好做学问的人,最大的心愿是写一部书,给后人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所以,他十分贪恋珍惜跟皇帝在一起的日子,就算说说闲话,说说政务以外的事,也总能有所收获。这些收获,加上自己的感悟和理解,将来就是自己写书的最好素材。
所以,一听说皇上要走,他感到非常不舍,连忙赶来行在,能跟皇上多呆一刻是一刻。
王夫之和佟养甲跟皇上行过礼之后,朱由榔命赐座,太监搬来两只锦墩,放在黄宗羲之后,王夫之和佟养甲依次落座。
“佟爱卿,这次廷祯出征,朕没让你跟着去,是不是心有怨气”朱由榔开口问道。
“回陛下,臣确实有些怨气。”佟养甲站起来,拱手肃立。
礼节没有问题,但语气的,让人听了不舒服。
“哦”
朱由榔一愣,抬起头错愕地看了佟养甲一眼,心道“这人什么毛病这是”
他只是那么一问,但没想到佟养甲还真直来直去地承认了。
一直以来,随着他的威权日盛,除了傅作霖,还没有人这么敢用这么的口吻跟他说话,就算有意见,也都比较含蓄委婉。
“大胆”
别人当然也是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陈际泰不干了,心说“尼特么一个降将,竟敢跟皇上这么说话不知道那是本伯爷的亲亲好女婿吗”一念至此,一拍椅子扶手,沉声喝斥。
佟养甲被陈际泰喝斥,并不惊慌,而是顺势跪倒在地,也不说话。
既不开口请罪,那就是还不服气。
“忠勇伯,先别发火。佟爱卿虽是汉人,但长期跟满人生活在一起,也染上了满人直爽豪放的性子。佟爱卿,平身,朕不怪你,有何怨气就说说吧。”
佟养甲一愣,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而且,听他的语气,好像对满人并无恶感,这是怎么回事
佟养甲没有起身,仍是跪在地上道“陛下,臣自归降以来,自问并无逾矩之处,不知皇上为何将臣留在漳州而不许再带兵如信臣,就请用臣;如不信臣,臣即请诛于行在之外”
“佟大人,此言差矣忠臣不疑主,疑主不忠臣。陛下圣明睿达,乃千古一帝,臣子升迁贬谪生死荣辱,皆存陛下一念。无论是何处置,皆有圣君其道理存在。如今,你以自身际遇疑主即为不该,为何还用不敬之语质问陛下心怀天下,不与你一般计较,还嘉许为直爽豪放。试问佟大人,你这是为臣之道吗”王夫之可见不得别人对皇上不敬,所以佟养甲话音一落就应声而起,愤而驳斥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皇上开的就是有理的店,无理也是有理,你作为臣子就不该存疑主之心。别说冷了你两日,就是杀了你,圣君也是有所考虑的。
王夫之的话很有力,道理很正,并直指佟养甲只为私欲不顾大局的内心,让佟养甲无以反驳,羞愧不能自已,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心说“哎呀,这帮子文官太厉害了,我这刚说了一句话,就被驳的体无完肤。这跟满人议政风格绝然不同啊,满人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哪这么多讲究”
“是是是,王大人教训的是。陛下,臣知错了,请陛下降罪。”佟养甲连忙请罪。
冷汗顺着脸颊滴下来,他也不敢伸手去拭。
“佟爱卿,朕不怪你,平身。”朱由榔心里直乐,心说“而农啊而农,你老哥也太厉害了吧人家不就是说了一句有怨气吗值得上纲上线一个疑主不敬的大帽子扣上去,任谁也受不了啊。”
佟养甲磕了个头,站起来坐回座中,这才敢悄悄把脸上的汗拭了去。
其他人看他这种模样,都感觉暗爽不已,尤其陈际泰,心里那个解恨啊“你小子这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只一个王夫之就把你打趴下了,俺女婿还没出手哩。”
“佟爱卿,而农的话你要好生琢磨琢磨,多读读书,想一想何为为臣之道。”
“是是是,臣遵旨。”
“好了,这事不提了。佟爱卿,朕不让你跟廷祯出征,并非不信任你,相反,朕是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请陛下明示。”
“朕把十万俘虏交给你。”
一听这事,佟养甲猛地抬起头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中非常震惊“俘虏那些满人、蒙古人、汉军旗的人以及辅兵、杂役全交给我不怕我带着他们反了”
再一细咂摸,这真是莫大的信任啊,比当李成栋的副帅可强的多啊。
“你改任福建提督,负责福建全境的安全。另个,苏盛任福建都司都指挥使,让他辅助你,他可是做思想工作的一把好手。具体如何办理,下去后让吴爱卿给你谈。”朱由榔接着说道。
佟养甲脑子嗡嗡的,总觉得皇上让他做这事有一定的深意,但却想不明白深意究竟在哪里。
“陛下,您不怕臣带这些人造反”佟养甲傻傻地问道。
“哈哈哈,可先,你瞧瞧,刚才还说朕不信他,如今朕信他了,他倒不自信了。”朱由榔笑了起来,殿里群臣也都笑了起来。
“朕不怕你反,你要是反了,就带给多尔衮一句话,就说朕早晚间会打回北京,擒了他给朕擦皮靴所以,让他保重身体,可别在这一两年就把命丧了可关键是,佟爱卿,你会反吗你敢反吗”笑了两声,朱由榔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