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宫宴结束后薛琬出了宫,中书谭大人在街上“偶遇”到她,薛琬这才得知薛晟要找她帮忙的事情。有关如今的朝廷大事,阅甲阁集会。
大虞的阅甲阁集会是沿袭了前朝华晋的选才制度,三年一度的四月阅甲阁集会,不论寒门世家不论文韬武略的才俊,皆可入阅甲阁参加集会。这些人可以在其中对谈学问切磋技艺,亦可投名递状,以才学武艺为凭,博得名声赞誉。若有阁首中意者,可被直接举荐,皇帝亲核后就可入朝为官。
阅甲阁的几位阁首向来由学问大师、高位官吏担任,名义上不得偏私一视同仁,但谁不知道,阅甲阁一向是半个官场,也是最清白的肮脏之地。
除了阁首,能来阅甲阁参与集会的,往年都是非富即贵,寒门子弟甚少。不仅是因为寒门子弟毫无门路人脉,极难出头,在阅甲阁的一个月内吃穿用度皆需自理,花销不可谓不大。
薛晟新帝继位想要做出些政绩来,便想先从整顿吏治开始。今年的阅甲阁修了许多寝舍,还盖起了饭堂,足够寒门子弟日常所需。他想杀一杀当今世家大族把控朝廷的风气,首先想从新晋子弟着手。而除了盖寝舍饭堂鼓励寒门子弟入京之外,还有就是今年的阁首,不能再如以往一般只是过个形式。
所以薛晟今年请了一位老儒生,文人都奉之为泰斗的人,文太公字钟讫。文家本家位于滁陵,是自前朝起就名传四海的文墨大族,族中子弟皆是风雅名士,朝中也多有文家人任职。因薛琬的母亲文氏做了皇后,文家的家主便得了清国公的爵位。文钟讫乃是清国公之父,文家乃至朝野说话极有分量的前辈,也是薛琬该称一声伯外祖的人。
文家世代行文,偏偏薛琬的外祖父,文钟讫的三弟,年少时的文三公子不喜诗书只爱武学,不顾族人反对自身出门拜师游历。他性子洒脱,不爱拘束,族人都只道文三公子是个另类。但就是这个另类,俘获了青鼎门武艺最高强的女弟子慕颜清的芳心,慕颜清即掌门位后文三公子便同她留在了南佑国方寸山。
就在大家都觉得文三公子自此就算和文家断了关系时,他和慕颜清的独女被当时还是皇子的薛澄一眼看中娶了回去做王妃,一番夺嫡之后,这个文三公子的女儿成了皇后。曾经族人眼中最为异类的文三公子,现在应该称三老爷,却生出了一个带给文家最大荣耀的女儿。这因果之事,也是难说的很。
薛晟此次请了文钟讫为阁首,但想告知于这老爷子,今年要多多提点寒门子弟。只是他堂堂皇帝不好开这个口,只能让薛琬代劳。毕竟文家是薛琬外祖父家,薛琬自小也是在文家长大,她来打点也最为妥当。
只是此事落在薛琬头上,对她而言虽不难办,却很是伤情。她与文家常有逢年过节时的往来,而跟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脸问候他们两位老人家了。
在她被薛伦所逼,离开大虞去往上漓寻薛晟和他一同起事的这一年多,她的孩子宋元拓名义上由文家照管,但其实一直是她外祖父母替她照顾。只是她不敢去道这个谢,一旦开了口,往事诸般过错便一股脑涌上来。
薛琬着人备了礼,亲自书信一封让人送去滁陵。她的笔尖顿了又顿,却依然不敢落下那“三老爷夫妇安好”的几个字。最后落了一句“文府诸人安”,便收了笔把信塞进了信封。
几日后薛琬收到回信,那最后的一行字“长公主及元拓公子安”明显与上文字迹不同,薛琬忍不住两行泪簇簇流下,独自枯坐了好一会儿……
中书省给公主府送来一份阁首主事之人,以及参与集会的学子门生名册。薛琬见他送来必是有让自己看的道理,便打开来看了看,文事上薛晟请了薛琬熟知的文老爷子之外,武事上薛晟还令公主府的府兵统领扈云章做了参事阁首之下的主事人。
薛琬想了想,今年薛晟想提拔寒门子弟,就是想让薛琬也出一份力,所以才点了她府上的人。而薛琬需要做的,也是让扈云章在阅甲阁多加留意,世家子弟多有骄横之人,不能让他们生出什么事端。
待到薛琬看见元也在阅甲阁集会之列,突然有了个主意。
而这时被她打上主意的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诶,四姐,你猜我今天在街上听见了什么?”千越在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了下来,倒了杯水就直接往自己嘴里灌。
“你上街了?”薛琬眼皮都不抬。
“啊……但这不重要……”千越兴致勃勃,“你看你就算不出门,外面还是到处在说你啊。今日锦玉楼里说,你没看上白家元家两个公子,他们没过夜就放回去了,八成是没戏了。”
薛琬翻了个白眼,“无聊至极。”
“更好玩的还在后面呢。”千越忍不住先笑了两声,“他们说是因为长公主殿下你金屋藏娇,养了个小白脸,这一个就抵得过好几个。哈哈哈哈,四姐最近什么时候见过别的小公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薛琬用看傻子的怜悯眼神看了看他,而随之顿悟的千越赶紧闭了嘴。
“呸,什么丧心病狂的鬼话都编的出来。”千越道,随即玩心四起,“不过四姐,你有没有想过,我虽然比你小了四五岁吧,但是好歹也是个男子……”
薛琬眯了眯眼睛,以挑逗的眼神看着他,媚色尽露。这看得千越直浑身发抖,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惊恐。随后听见薛琬口中蹦出一个清晰的“滚!”
千越也不恼,叹了口气道:“唉,你说你这一天天就是绕着元拓转,我倒觉得,你真招个驸马进府也没什么。”
“算了吧,我有府里府外这么一大帮祖宗要伺候就够心烦的了,再添一个太岁爷来,我做什么给自己找麻烦。”薛琬神色恢复如常,随口答到。
“我倒觉得,那白……”
“行了,再过几日,你给我进阅甲阁去。”薛琬打断他话茬。
千越猛的坐直了,“做什么?”
“叫你去就去,况且阅甲阁揽尽天下英才,你总在府中不学无术,去看看自然有必要。”薛琬道。
“没必要没必要。”千越摆摆手,“我又不去当官。”
“那不行。”薛琬一口否决,“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公主府,我可不白养你,更何况再等你成了家……”
“哎呀,你就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千越不听这些弯弯绕绕的,虽然他知道薛琬故意念叨也是存了为他打算的心思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扈云章也会在,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有你在会好一些。”薛琬说道,“你也别觉得会无聊,元今年也会去。”
千越沮丧的脸上有了一丝喜色,他站起身来,“好我知道了,但我可说好,我去了可不去听什么学究讲学,你要逼我我一定把元拓扔到皇城河去。”
薛琬不理他,只听得他在门口重复道:“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