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你怎么了春雨!你为何要做傻事啊!”一声惨叫发自白莫离口中,眼泪也迅速从他斜挑狭长的凤眼中涌出,沿着标致面庞滑落至下巴,跌在银红衣襟上,仿若鲜血。
抱住王氏软倒的身子,白莫离顺势委坐在地,以身掩着将王氏的手握上她脖颈处的剪刀,对着外头大吼:“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王氏双目圆睁,眼神恨毒,双唇翕动似有话要说,血却先一步沿唇角淌下。
杏花第一个奔进来,正见这一幕,唬的腿软,险些跌坐在地,扶着门框脸色煞白的叫:“夫人!”
白莫离泣泪横流,悲伤至极的回头大吼:“快去请大夫,还等什么!”
“是,是是!”杏花连滚带爬的呼喊着出去:“夫人自尽了!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白莫离垂眸落泪,泪水滴滴落在王氏脸上,此刻他心中满是忿恨,恨王氏,也恨云想容。
“春雨,我对不住你。”
你该死!
“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也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险些坏了我的潜伏任务,让我功亏一篑。
“我本想搏一搏,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可你为何这样傻!”
你的作用,本就是让沈默存愧疚。
“你不要我了吗!不要阿圆了啊!”
你为了一千两银子而死,沈默存只能更愧疚,更信任我这个大哥!
“你张开眼看看我啊!春雨!”
你若活着,只会坏我的事,还教坏我的儿子!
“春雨,你别走,你活着,我和阿圆都需要你啊!”
此事都是因云氏而起,如果不是她授意人查账,我也不必为了这事杀你,你放心,我定送她下去陪你,也算我对得住你!
白莫离声声断人肝肠的呼唤,掩盖了王氏口中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眼前渐渐迷离,看不清抱着自己悲切哭泣的俊美男子,始终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有阿圆,往后没了亲娘可怎么办……
她最终停止了抽动,双眼大睁,脖子一歪断了气。
一双染血的手,还始终被白莫离的手按着握在剪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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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这厢才陪着云想容吃一点面饼和酱菜,玉簪就面色凝重的进门,行礼道:
“伯爷,夫人,客院出事了。”
沈奕昀蹙眉:“什么事?”
“白夫人自尽了。奴婢去打探,说是之前白爷和白夫人为了什么银子争吵过,白夫人一气之下就抓了针线簸箕里的剪刀扎进了脖子。”
沈奕昀手中的象牙箸啪啦落地。
云想容也眉头紧锁的放下筷子,“当时可有人在场?”
“没有,卫妈妈当时正在带阿圆,好似也听见了争吵,不过没人敢在主子跟前伺候。等白爷嚷着请大夫的时候,杏花第一个跑进去,看白夫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瞪大了眼睛好不吓人。”
为银子争吵,不外乎就是那一千两银子。然而王氏那样一个敛财成性贪图享受的人,是会有骨气给自己脖子一剪子的人吗?
王氏死的可疑!
云想容怀疑。可是沈奕昀未必会怀疑。事已发生,他恐怕只会觉得对不住白莫离。因为他少说了一句“一千两银子不要了”,他的大哥成了鳏夫。他的侄儿成了没娘的孩子。
云想容看向沈奕昀,果真看到素来处事不惊的人,此刻已是眉头紧锁,脸色煞白。
“六儿。我去看看。”起身就往外走。
“我也跟你去。”云想容站起身来。
“你有了身子,那样场面恐吓到你,你还是别去。”说着就已经出了房门,回头吩咐玉簪:“你陪着夫人,不要去那腌臜的地方。”
玉簪行礼道是。
这一闹,伯府众人上下都已知晓了。云想容站在廊下,犹豫片刻,对玉簪道:“你叫上柳妈妈和玉壶,陪我去一趟客院。”
玉簪犹豫:“夫人,伯爷说的对,您如今有了身子,不该去那腌臜地方,免得晦气。”
“我不放心沈四,他这会子必然当局者迷,我看的清楚一些,你无须劝我,只跟我来吧。”云想容说着话已经下了台阶,独自往院门前走去。
玉簪只得叫了玉壶和柳妈妈跟着,一路护着云想容到了客院。
客院此即已经乱作一团,大夫刚走,报官的人也才出去,王氏的尸首还放在里屋,白莫离满手满身的鲜血,正蹲坐在正房五阶台阶上发呆,眼泪却是不休不止的从他狭长斜挑的凤眼中涌落。
沈奕昀席地坐在他身旁,凤眼通红:“大哥,是我的错。都是我才让你和嫂子起了争执,你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惹的嫂子气急了自尽。”
白莫离摇着头,半晌方哽声道:“是我的错。自始自终,错都在我身上。是我没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若是我给她富足的生活,她也不至于为了孩子做这些个出格的事。我非但不体谅她的苦心,还指责她跌了我的体面。她虽大了我许多,可我们夫妻一向恩爱,她为我诞下阿圆,为我持家,我却不肯原谅她……”
“大哥,你别说了,是我的不是。”沈奕昀垂眸,痛苦的道:“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小弟即便当即自刎谢罪也换不回嫂子了。”
白莫离缓缓抬起头,染血的手拍了拍沈奕昀肩头,勉强挤出笑容道:“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除了阿圆,你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可万万不要在有个什么,你当大哥是铁打的心肠吗?我受不住。”
沈奕昀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凤眸中已有潋滟的波光闪动。
云想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白莫离有些太通人情,太为旁人考虑了。仁义的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她对白莫离的怀疑先入为主,如今又见沈奕昀那样刚强的人因白莫离的不怪罪而湿了眼眶,且必定已经堆积了满心愧疚。
她只觉得这一幕非常可疑,非常诡异。
但沈奕昀此时是不会听她的,即便她说了,沈奕昀也只能觉得她多疑罢了,白莫离已是沈奕昀唯一的亲人,在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他心怀不轨之前,她决不能胡乱开口。
沈奕昀虽疼爱她,可他也只是个凡人,不是神仙。有些事他也不可能容忍的,譬如造谣中伤他唯一的亲人。
她不能拿他们的感情做赌注。她输不起。
云想容垂下眼帘,却听梢间有孩子娇嫩的叫声:“卫妈妈,我要我娘亲。娘亲为什么不来喂我吃蛋羹?”
云想容的心一下子被揪痛了。王氏人品再不堪,毕竟是阿圆的生母,孩子没了母亲的苦楚她最清楚不过。
云想容的眼泪也不自禁流了下来,忙往侧间走去。
“夫人,您慢着些。”柳妈妈、玉簪和玉壶也急忙跟上。
沈奕昀看到云想容果真来了,只觉得心疼又意外。
不多时,云想容就将阿圆领了出来,柔声道:“……所以阿圆跟着四婶婶去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四岁的奶娃娃仰着头,懵懵懂懂的道:“四婶婶那里好,可是我想让娘亲跟我一起去。”
白莫离一听见孩子的话,哽咽着呜的哭了出来。满院子的下人们见此惨状,都落了泪。
云想容也落泪,擦了擦眼泪,蹲下摸摸孩子的头,道:“好孩子,四婶婶最喜欢你了,你乖乖的听话,你娘亲,你娘亲去南海拜菩萨了,要许久才能回来,如果你听话,将来她回来了,四婶婶就告诉他阿圆一直很乖,她一定很高兴。阿圆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不是也希望你娘亲开心?”
白跃扁着嘴,道:“是。”小手拉着云想容的手:“那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你够乖,很快你娘亲就可以回来了。你跟着四婶婶在一起,学读书学写字,等你娘亲回来,让她看了吓一跳,好不好?”
“好。”小孩抱住了云想容。
云想容立即搂住了他柔柔软软的身子,将他抱了起来。奈何她力气不足,走了几步就觉得胳膊酸了,忙将阿圆交给了乳母。让她先跟着卫二家的回卿园去。
云想容则是来到白莫离和沈奕昀跟前,道:“大嫂去的太过突然了,我担心阿圆受不住,你们又要忙着大嫂的后事,无暇顾及孩子,所以不经大哥的同意就先将阿圆带去照顾了。”垂泪望着白莫离,恭顺的道:“还请大哥莫要见怪。”
白莫离脸上都是泪水和血渍,连忙摇头:“弟妹说的哪里话。阿圆娘不在了,我本就犯愁,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带孩子,又怕下人再忠心也总有疏漏时候,弟妹慧质兰心,心细如发,自然会照看阿圆妥帖,你为我解围,为兄感激你才是。”
“大哥太客气了,大哥不怪我鲁莽就好。”
沈奕昀十分感动拍了拍云想容的肩膀,道:“你快去吧,待会官府的人也来了,这里乱的很。你身子才好一点,别操劳伤身。”
云想容这才颔首,给沈奕昀和白莫离行了礼才退下。
离开客院院门时,云想容似不经意的回眸看了一眼仍旧哭着的白莫离。
老婆死了哭的如此伤心,可见感情颇深,为何她生时不好生善待,还日日在妓院过夜?
罢了,阿圆现在她带了去,一则是心疼那孩子,希望好生照顾他,二则阿圆是白莫离亲生子,也总有个制衡。
希望白莫离没问题,是她多心才好。否则沈四投入如此深的感情,岂不是会伤透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