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学文奉命下去,云敖则是抱着云想容飞快的往府里去。下人们备车慢了些,云敖等不及,索性直接抱她回了灵均阁。
屋里才烧了地龙,这会子二层阁楼也点了银霜炭,温暖的让随行而来的孟氏、邢氏等人险些落泪。
床上铺着干净被褥,云想容身上脏污的裙衫便显得格外刺眼。
云敖站在床畔,望着狼狈不堪的女儿,又回头看蓬头垢面的孟氏,难过的咬着牙。他的妻儿,竟然要受这种罪。好在皇上力挽狂澜,又有闽王的帮助,此事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否则他的妻子,女儿,岂不是都要被充入官妓?
这样的侮辱,他会疯的。
好在没事。
“侯爷,您先去歇着,奴婢预备了热水,先给小姐擦身,也可暖一暖身子。”英姿脸上花猫似的,哽咽道:“这些日小姐险些被冻死。”
云敖自然知道刑部大牢里头是怎么一回事,喉结上下滚动,点了点头,拥着孟氏的肩膀走了出去。
柳妈妈、柳月和英姿,则是服侍云想容擦身更衣,又拿了汤婆子给她暖着被窝。
外间里,云传宜一把抱住了云敖的腰部,憋着嘴忍着眼泪道:“爹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原来姐姐没有骗我。”
云敖俯身抱起幼子,心疼的用袖子擦他的花猫脸,道:“你怎么以为姐姐骗你呢?”
云传宜搂着云敖的脖子,小脸贴着他的侧脸,哽咽道:“那天,恬世子来抓姐姐走,被姐姐打跑了,祖母就说咱们家的女眷,不能给云家抹黑,母亲和大伯母,二伯母他们都说,若是皇上定了他们的刑,他们就一同去自尽。我听了吓坏了,姐姐说大家都会好的,还叫我背孟子战国,我虽然背了,可心里都是凉的。牢里好可怖,晚上有鬼在哭,还不给吃饱饭……”
孩子的童声一件件细数所受的委屈,引得云明珠、云博宜、孟氏,陶姨娘和素姨娘都潸然落泪。
云敖听闻此言,半晌没有言语,亲了亲云传宜后将他放下,又摸了摸云明珠和云博宜的头,道:“你们很坚强,很好。”又望着孟氏,深情的道:“为难你了。”
孟氏苦笑着,“为难的是卿卿。”看了一眼正抹眼泪的云明珠,孟氏面色转冷,严厉的道:“明珠随着康妈妈去洗漱吧。没我的允准,不得出房门一步。”
云明珠不服气孟氏如此,拉着云敖的手撒娇:“爹爹,你看母亲啊!”
“妾身身为三房主母,内宅中事应当当的了家吧?”孟氏在云敖面前,是第一次如此强势。
云敖深知自己这几个孩子的品性,孟氏又素来心软,连孟氏都惹怒了,云明珠必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云敖也不想女儿变的不成样子,便点了点头。
孟氏笑望着云明珠,道:“明珠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我也要尽到母亲的职责,好生教导才是,没得将来出了阁叫婆家看了笑话咱们云家,说云家女儿上不得高台盘,可不要见了谁有什么就要动手抢夺。到时岂不都是我的过错?康妈妈,你带明珠下去吧。”
牢房里云明珠做的事康妈妈亲眼所见,心之七小姐这一次已经动了众怒,连忙拉着云明珠退下了。
云敖见云明珠走了,这才低声问孟氏:“怎么回事?”
孟氏道:“也没什么,不过才关起来就要抢卿卿的大氅。我们进去的第一夜没有棉被。”
云博宜愧疚的道:“七姐抢六姐的衣裳,六姐没给,后来晚上天太冷了,六姐就把大氅给我和九弟盖着,还嘱咐我们挤着一些取暖。若不是我盖了六姐的大氅,六姐或许不会病了。”
云传宜一听,眼泪也糊了脸:“我也不该盖姐姐的大氅。”
云敖知道,牢中之事给孩子们已造成很深的阴影,这会子躺在床上的长女还不知能不能活下去,在听她生死攸关之际,能顾着他的两个儿子,与他从前想的她会伤害云博宜的行为刚好相反。
云敖也觉得心生愧疚,叹息着让乳娘带着云博宜和云传宜去洗漱更衣,劝孟氏先去洗漱了再来。
孟氏却不想离开灵均阁,只随意洗了头脸,换了件云想容的袄子穿。
不多时,御医来了三人,因韩婆子常年伺候云想容的脉,最了解她的体质,此番也奉旨回来,与御医一同斟酌用药。
云府中也乱成了一片,牢狱之中受冻,主子奴才病了大半,请大夫熬药的不只是灵均阁,整个云家都弥漫着浓到散不去的药味。
云想容的高热却仍旧不退。
沈奕昀身着夜行衣,并未蒙面,蹲坐在云想容卧房的承尘上,焦急望着云想容。
早在云想容众人回屋之前,他就已经等在了此处。身上带着干粮水囊,打算在这里陪着云想容,直到她脱离危险。
他十分自责。若是他的能力再大一些,云想容便不必受这样的苦。早知如此,他应当不顾一切的将她救出,即便是劫狱,也好过她如今生命垂危。
御医们去一层花厅斟酌下药,柳妈妈和柳月也暂且去更衣梳洗,屋里只剩下韩婆子和英姿。
韩婆子吩咐英姿取了烈酒,自己轻手轻脚的解开云想容雪白的中衣褪下,又在被中褪掉她的裙裥儿只剩贴身亵裤,怕她冷着,拿了锦被盖着她全身,只擦酒时擦到哪一处便露出哪一处,如此反复。
韩婆子担忧的道:“小姐遭了这一劫,怕病好了,心脏也三年五载调养不好,往后需的静养,千万不能再劳心费神,不能劳力受刺激,最好平和度日,否非寿相。”
英姿叹息着道:“小姐命苦,不知将来会如何,这等事也非她能左右。”
“是啊。好好的亲事还被退了。”韩婆子叹息着:“往后不知她能得个什么样的夫婿,若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介怀她被退过亲,身子又这样弱,将来可怎么好……”
口中说着,手下动作不停,扶着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外侧躺,随即坐在床沿拿了烈酒擦拭她背部,口中唠叨不停:“也看不得那么远了,如今只求小姐能过了这一关。英姿,再斟半碗酒来。”
韩婆子低头为云想容擦拭,却没立即得到英姿的回应,抬头疑惑的看她:“英姿?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莫不是你也发热了?”
韩婆子起身,自己倒了酒,推着英姿出去:“你且下去,厨下熬了姜汤,你紧忙吃一碗去去寒,若是你也病倒了,谁来伺候小姐?快去吧。”
英姿脸红成了虾子,寻了个好角度站在床前,说什么都不走:“我等小姐退了热再去。”
她才刚似乎听到异动,四下寻找时竟看到沈奕昀蹲在临窗的房梁上。
灵均阁举架高,沈奕昀又是有功夫在身,她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隐身在此处,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若不是韩妈妈脱了云想容的衣裳,相信她也不可能发现沈奕昀。
她知道沈奕昀是君子,因为他也羞了个大红脸。更知道沈奕昀在此处蹲必然是关心云想容。
可小姐清清白白的闺女家,竟然酥胸半露的让沈奕昀看了去,她哪里能允许?
英姿找好角度,直挺挺站着挡住沈奕昀的视线。
沈奕昀面红耳赤的默念清心咒,可方才的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侧躺的人身段凹凸如山峦起伏,长发柔顺的披散在大红的锦缎软枕上,雪白圆润的双肩,丰满玲珑的浑圆因侧躺更显沟壑……
沈奕昀恨不能抽自己个嘴巴。
人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性命,他竟然有心情像个色鬼一样盯着云想容看。
若是她能活下来,让他终身禁欲他也是愿意的。不过英姿发现了他在此处,却并未撵走他,想来也是理解他的焦急。沈奕昀抿着唇,内心因担忧而不再荡漾。
御医的手段自然高明,云想容当晚就退了烧,由高热变成了低烧,她似乎也由深度昏迷好转了一些,可她昏迷之中,却如同个迷路的孩子那般,时而呓语,时而呜咽。虽众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仔细想最近遭遇,也知她的难过,连伺候她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心疼落泪。
沈奕昀看的心如刀绞。
也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敢靠近床畔去看看她。
如此折腾了五日,白日里来看她的人络绎不绝,她却只昏睡着,到了正月初八,她的病情终于没了凶险之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奕昀呆在房梁上六日,除了去几次茅厕之外,几乎不眠不休,人也瘦了一大圈。
英姿即便想撵他走,到这会子也不落忍了,半夜里还会守着,让沈奕昀有机会下来走动休息,为他留饭来用。
“沈伯爷,您这样是何苦。您即便在这里呆着,于小姐病情也无益处。春闱二月就要开始了,您若是为此耽搁了学业,小姐也会不安的,如今小姐病情也稳定了,您不如先回府里去,有了消息我自会想法子给您带信儿去,也好过让人担忧。”最后一句,英姿说的有些负气,卫昆仑每日都要让厨下的婆子传信来,好像小姐夺走了他们家主子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