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正殿中,大门紧闭。
马皇后双膝跪在皇帝身前,愤然道:“云氏死有余辜,臣妾不过训斥她女子参与朝政,她就顶撞臣妾,还意图对臣妾不轨,皇上,她既已得您宠幸,那就是后宫之人,臣妾掌管六宫,哪里能留得如此蛇蝎女子在世上,臣妾没有错!”
“你!谁跟你说朕宠幸了她?”
马皇后愕然,一双美目直愣愣望着皇帝。
皇帝无奈又生气,道:“她虽真有几分姿色,也的确写了手好字,朕喜欢她不假。可她是云咸宁的闺女,朕当她侄女一样,让她去御书房伺候,无非是为朕记录一些琐事。”
“当真?皇上当真没有临幸她?”
“朕要宠幸谁,还用说谎不成?!”
马皇后脑袋嗡的一声,缓缓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然而几乎立即,她就挺直了身子道:“臣妾无错!女子本就不该干政!”
“朕的旨意,你竟也伸手管的这么多!你说,是她奉旨办事过分,还是你过分?”
马皇后撅着嘴,望着皇帝怒气渐消的脸,起身坐到了皇帝腿上,转而撒娇的道:“可是人家做都做了嘛,皇上,反正云咸宁也是您的臣子,自古就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更何况是个小蹄子?这事儿要处理,还不是皇上您一句话的功夫。”
皇帝瞪着马皇后,圆脸上笑容高深莫测,大掌拍了她臀部一下:“你就会给朕添乱!”
“皇上,臣妾知错了嘛。”声音甜蜜绵软。
“哎!”皇帝长叹了一声,”罢了,谁叫朕爱极了你这样?就算是为朕吃醋,朕都喜欢。可是你这一次当真做的过分了。云家满门忠臣,女儿并未犯错而被杀,朕好歹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然往后哪里还有臣子敢对朕忠心?就是那些迂腐的御史言官也会揪着这件事儿不放。到时候若是被鄂国公知道,少不得要责罚你,还有,马家也会有麻烦。”
马皇后螓首靠着皇帝的肩膀,娇声道:“那皇上说怎么办嘛,臣妾知道错了,不过是太爱皇上,一时冲动,您好歹也给臣妾善后。”
“要安抚云家,少不得要给云家一些补偿了。你呀!”皇帝点了一下皇后的鼻子,站起身来。
马皇后原本还想问皇帝要准备如何补偿云家,但看皇帝脸色不好,也知自己这一次做的过分了。不好再多惹皇帝不快,便讪讪然住了口。
皇帝这厢已来到殿外,见地上卷了床被子,女子柔顺黑亮的长发从里头垂落出来,便是一怔。
“打开来,朕瞧瞧。”
崔玉桂和小太监将被子打开。
皇帝望着脸上淤青、披头散发,却是美的惊心动魄的女子此时羽睫低垂,脸色如纸,面上也略有了些恻然,叹道:“罢了,送回云家去吧。”
“遵旨。”崔玉桂这才命人将云想容抬了下去。
皇帝吩咐夏辅国:“传济安侯云贤,永昌侯云敖,通政云恒即刻入宫觐见。”
“遵旨。”
马皇后斜倚着门框,望着皇帝一行离去的背影,得意一笑。
管他是谁,落在她手里,只要她想收拾,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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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大门前,尉迟凤鸣急的抓耳挠腮,远远看着一辆马车飞奔而来,驾车的还是几个太监,忙迎了上去,就见马车缓缓停下,几名太监将一被卷抬了出来,那被子的一头,有黑亮柔顺的长发垂落出来,随着他们抬着被卷飞奔向云府,长发一直在地上拖行。
尉迟凤鸣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她死了吗?死了吗?!
尉迟凤鸣踉跄的窜身上去,“停下!”
那两名抬着被卷子的太监一惊,见是尉迟凤鸣,都停下脚步。
尉迟凤鸣一把掀开了被面,看到云想容苍白如纸的脸,以及脸颊上的淤青,散乱的鬓发,当即心痛的如同刀绞一般,右手抚着左胸的伤处,剧烈咳嗽着问:“她怎么了?”
“说是服了鹤顶红。”
小太监随口回了一句,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忙将人抬了进去,让云家的下人进去通传。
尉迟凤鸣跌跌撞撞的后退三四步,靠在了门前的石狮子上,只觉得当胸对穿的那一剑伤的疼痛,都不如现在他的心痛。
他眼前,反复回放着云想容身着洋红色襦裙的高挑身影,跟着崔玉桂经过自己面前时候那悲伤的眼神。
她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却没有救得了她。
尉迟凤鸣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古代,他恨透了,也受够了!
他踉踉跄跄的走近云府。径直去了春晖堂。
云家的混乱,三夫人的悲切哭声,都仿佛离着自己很远了。老夫人急忙叫了郎中,又喊了韩婆子来给躺在罗汉床上的云想容诊脉。尉迟凤鸣也都不知靠前询问。
他只傻傻的靠着门柱,听着众人的对话。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入宫,做什么给折磨成了这般!”
“卿卿最是守礼数的一个孩子……皇后怎么下得去手……”
“我就说皇上突然传父亲、二弟和三弟入宫没有好事……”
……
这时候,韩婆子诊过脉,惊奇的声音终于将尉迟凤鸣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说——“大家不要惊慌,小姐看起来凶险,其实是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尉迟凤鸣冲上前,抓着韩婆子问:“容容不是被喂了鹤顶红吗?”
韩婆子被他大手抓的肩膀剧痛,皱着眉道:“小姐身上有外伤,也的确被喂了药,却不是鹤顶红,至于是吃了什么药,奴婢也不得而知了。凤鸣少爷,小姐心脏不好,这会子还要施针稳住心脉,您先放开奴婢!”
尉迟凤鸣呆呆的松开手,低头看着云想容安详平静的容颜,哪里有一点中毒之后的青紫狰狞?分明是睡着了一样。他扶着额头低笑了起来。
枉他还是个锦衣卫,最善于这等子的事,却连人死没死都分辨不出,可见关心则乱。
但是立即,尉迟凤鸣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皇后要杀云想容是真的,哪里会手下留情?云想容吃了昏睡的药,却是哪里来的?
他让沈奕昀给云家的人传消息。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沈奕昀又要报信,又要等云家人赶去,来回的时间恐怕云想容早已经死了几次了。更何况,云家父子是才刚被传进宫的。
除非云家在宫里安插了人。
但是同理,即便云家在宫里有安插暗线,也要等云家人的调度,调度也是需要花时间的,等一切部署好,也已经够云想容死了几次。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
是沈奕昀!
他一个伯爵,竟有能力瞬间想到办法,偷换了皇后下给云想容的毒药!唯一的解释只有他的人安插在皇后宫中,否则,任何一个其他宫中的人,也无法做到。而且这个安插在皇后宫中的人,还是一个有能力碰到毒药的人,能被皇后吩咐来赐死云想容,一定是皇后的心腹!
也就是说,沈奕昀的探子,是皇后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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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位于京都城东的承平伯府内室里。
楮天青一反平日温文尔雅,稳重自持,竟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满地乱窜,点指着他的主子骂道:
“糊涂,糊涂!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了将暗线埋入坤宁宫中废了多大力气!如今你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废了这根线!崔玉桂是死士,为保秘密定然或不成了!你,你简直是……”瞪着端坐在红木官帽椅上面色平静的沈奕昀,楮天青险些气吐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卫二家的和小猴忙一左一右扶着楮天青坐下。劝说道:“褚先生消消气,四少爷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楮天青愤然问道:“好,四少爷,你且说,你有什么原因牺牲了咱们好容易埋下的暗线?你有什么原因暴露你自己?!”
“暴露?”小猴和卫二家的都是一愣。
沈奕昀清越的声音冷静的道:“尉迟凤鸣将此事告知我一人,我马上想出办法将云六小姐救下,以尉迟的聪明,不出片刻就会猜到一二。”
“这,这可怎么好!那尉迟可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窥探朝中百官,四少爷您又是这个身份,平日里谨言慎行,皇上对您尚且敲打不断,咱们的日子过的那样艰难,万一要是被尉迟凤鸣抓住了这一点,咱们可怎么办?!”
卫二家的、小猴、卫昆仑脸色都变的极为难看。
楮天青眼含热泪,喉结上下滚动,哽声道:“侯爷不在了,楮某不才,夸大的说一句,默存,我看着你长大,当你是我的主子,更当你是我的孩子一般疼护,你从小到大,一直冷静自持,从未犯过错,你虽对外人心狠手辣,我却知你做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咱们沈家一脉。你做的事,我都理解。我,还有你乳母,还有所有老侯爷手下的人,都甘心情愿忠于你,可唯有今次,你做的我们不理解!若说你要为了报恩,云六小姐的滴水之恩你早就报过了,还清了,你几次三番背后相助,兴易县时,若无你传信,云六小姐怕被楚寻害了,还有前些日子若无你谋划,她怕也拖延不了时间,早就进了宫。默存,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牺牲自己?就算你为她做了事,她也不可能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