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程平和老公爷一块留在了仁心堂,绮罗也留下了。程平就泡在药汤之中,而且就在院子里。太君倒是想跟绮罗说说,让儿子能不能别这么在院子里,毕竟已经是深秋了。绮罗对老太君还不错,就算被她置疑了,不过十八年的情谊,还真不假。她看看天,好一会儿,才说道,“解毒的法子很多,但是最有效的,就是以毒攻毒,药浴汤是剧毒,只能放在露天的地方,不然照顾他的人,很容易跟着中毒。”
太君不再说话了,只能柱着拐杖靠在了廊柱上,这些日子,太君除了为程家败军之事奔走外,其它时间都留在了仁心堂。御医柴波都留下了,而且不眠不休,皇帝再怎么着,对柴波还是信任有加的,派小苏拉来看柴波,直接被柴波赶走,他忙着呢。
小苏拉又不懂医术,只看着老公爷在屋里,浑身发烫,神智不清。而程大爷在院里泡着,脸一半用黑药泥包着,看着可吓了。他也就回去如实汇报了。
“柴御医?他很忙,忙着跟段大夫,段姑娘研究药方,人都瘦了,显然救不救得活还是两两之数。”
皇帝想想也是,若不是救人性命,柴波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仁心堂。皇帝也算是中兴之主,老爹留下一个乱摊子,要他收拾。刚把长达十年的内乱给平定了,外敌又要入侵。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起了葫芦按了瓢,这也就算了。内乱如何发生的,他很清楚,门阀林立,各有壁垒。像程家,秦家这样拥兵自重者,他已经厌烦透了,所以程家这回去打这场必输无疑的战争,他是预料到了结尾的,活着回来,就是败军之将;若是死了,他的儿子还没成气候,倒是可以马上削兵权了。结果现在结果是,老公爷誓死与敌周旋,为第二次援军争取了时间。虽说是败了,可是这回败得是很有气节的。
鞍然虽说面上强硬,可是却也不敢真的再战,他们很明白,永安朝是拖得起的。而他们是死一个少一个。于是永安朝一求和,他们马上就不打了。和谈之时,大家显然都知道对方的底限在哪,倒是比较顺畅。这比自己当初预想的好多了,若不是老公爷的忠诚,只怕没有这么好的结局。
当然为帝者,对武将还真没那么多好心,他更深一层的考虑是,秦家!这回秦家可是毫发无伤。若是自己把程家打下去,那么兵部就是秦家一家独大,这太凶险了,这非他所愿。
于是在太君的奔走之下,在程家父子慷慨赴义,此时生死未卜的高风亮节下,朝庭终于下了旨意,表明,鞍然一战,程老公爷与右将军程平奋勇杀敌,加五百户食邑,程平还封了一个伯爵。这就是结果,朝庭承认了程家虽败尤荣的战绩,他们安全着陆。
若是之前,太君也许是会开心的,可是现在,程平泡在药汁里,没人敢说,他能活,老太君心无刀绞。其实人真是这样,若是说程平真的死在了战场之上,老太君也会痛苦,也会伤心欲绝,可是万万比不上此时看着儿子明明很清醒,却离死神不远那种揪心,就如凌迟一般,一点点看着儿子的生命在消亡,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那种痛,比一时的剜心之痛,痛苦万倍。
怪谁,其实谁也怪不了。她也知道自己那天把顾夫人得罪了,不过她竟然觉得顾夫人不很生气,反而顾家的小子更生气。是啊,她是母亲,她迁怒得不是地方,但她是母亲,她总想着要迁怒。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儿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儿媳妇,只敢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因为她止不住泪。
段神医,顾夫人,柴御医都瘦了,他们真的尽力了,果然救不活吗?她思索了很久,下定了决心,柱着拐慢慢的敲着暂作休息室的诊室。
顾仁正给柴波,段鼎,绮罗盛鸡汤,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绮罗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程家父子的事,外头也传得沸沸扬扬,这回绮罗虽然不是主角,但是能跟在御医柴波的后头学习,对长春堂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对提升长春堂的名声有帮助。所以就算这么久没回家,婆家也都没说什么。当然,主要是,顾仁两头跑,白天回去,晚上过来。谁也不能说绮罗红杏出墙的。
“程夫人。”段鼎先看到,忙站起。
柴波对太君也挺敬重的,也跟着站起。而绮罗几乎是跟段鼎一同站起的,不过她站起的姿式是最好看的,利落之中,带着几许柔美,这非一日之功能练得出来的。
老太君对他们笑了笑,“打扰各位用点心了。”
“如若不弃,一块用点吧!”绮罗请老太君坐下,给她布的碗筷,连擦手的布巾都放在一个小碟之中,摆在老太君的右手边上。
太君怔了一下,这是自己在家的习惯,再看看,绮罗对段鼎和柴波也这么摆着,连顾仁面前也有一套,顾仁表示很无语的拿布巾擦着手,显然已经是认命了。柴波和段鼎倒是挺习惯的,他们是学医之人,随时洗手,擦手,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绮罗端上汤,一人面前还有一块胡饼。显然,他们就算是用点心,也不会随随便便的抓个饼子乱咬。
点心都上了桌,有话也不能说了,五人安静的吃着点心。而对段鼎,柴波,绮罗来说,此时就是放空脑袋,让自己能歇一会,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终于吃完了,丫环收走了碗筷,绮罗顺手擦了桌子。看她仔细的样子,太君很确定,这丫头不是一般的洁癖。一个月了,她瘦了很多,但头发一丝不乱,她的衣服也没有在忙乱中,出现什么褶子,污渍。
而这些日子,有时,她在也这里留宿,就在诊室里,她不想离丈夫儿子远了。她也注意到,绮罗没躺下,她除了去内院洗澡更衣,留在外头时,她就没见过她躺下。她总是坐在诊室的一角,靠近门边的位置,背后垫一个大大靠枕,就那么靠着打盹。她的丈夫会劝她躺下睡一会。她就笑,但却没有改变过。
太君知道,她是怕夜间有事,不好起来才这样的。不过这又让太君怀疑了,这也是自己的习惯。她行军多年,深知,在军营之中,男人与女人的不同。男人可以随意的套上盔甲就马上投入战斗,而妇人却不可能,就算把长发与男人般束起,但妇人的头发比男人的长得多,收拾更不易。衣裳也是,为了害怕夜间的偷袭,她们能做的就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然后不让自己躺下,以保证随时能第一时间投入到战斗之中。
她不否认,这种习惯其实很多女将都会有,但绮罗是医女,她为何有?显然这不是段神医教的,因为在另一间诊室里,段神医和柴御医都已经睡得很沉了。所以此时,绮罗是在守夜,无论谁出了问题,作为年轻的她可以马上起来,让柴波和父亲都能好好歇歇?
“程夫人,可有何事?”段鼎看太君一直盯着女儿,忙拱手问道。
“已经一个月了,平儿可有机会?”太君慑住心神,直接问道。
“已经一个月了?”柴波还真没计算过,忙看向了绮罗。
“是!”绮罗笑着点点头,她挺喜欢这老头的,看着跟父亲年纪差不多,但性子就活泼多了,医术也高,这一段时间,真的让她偷了不少师,她一直与段鼎一脉相承,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的名医,这对她来说,其实也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此时柴波的出现,多少也是在她医术的瓶颈之上打开了一个小口,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很多之前没有解决的问题,现在都有了突破口,这让她这一段时间,并没有因为程平的毒而压抑的原因,她知道,自己又上了一新的台阶,这对一个醉心医术的人来说,自然是无比的喜悦的一件事。
当然,她还真不是不在意程平,但是她上世真的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眼看着无数的生命就在她身边消亡,她其实这方面比段鼎强多了,段鼎没有她一天之内就能看着数千人瞬间死去的经历,一个程平,救了一个月的累心之举,让段鼎真的有些疲惫不堪,脸也就更黑了,而绮罗却淡定很多了。
“你说!”柴波捅了绮罗一下,意思是,你最小,你来解释。段鼎也对女儿点点头,他真的很累了。
“太君,大爷的毒这一个月,我们清了十之八九。他的五脏也修复得差不多了。但是……”绮罗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上回民妇说过,大爷来得太晚了,毒已经深入骨髓,只要大爷离开浴桶,毒血就会不停的出来,他还是会死。”
“没有办法了吗?”
“我们商议了一个法子,不知道成不成。不过成了,大爷就能活着。不成,也不用不这么痛苦了。”绮罗想想说道。
“那试试吧!”太君直接说道。
大家一块诧异的看着太君,都不用想想吗?当然,除了绮罗,是啊,除了绮罗,她实在太了解太君了,对她来说,此时泡在药水中的儿子,是生不如死的,还不如让他来个痛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