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一连高烧三天了,毫无缘由的高烧,打针后退了烧半夜很快又会烧起来,苏祭司这几天都没休息,寡淡的嗓音中不难听出疲惫的痕迹。
挂了电话后,白月颜就沉默了。
对boss而言,跟一群老练油滑的狡诈商人周.旋或许很轻松容易,但要照顾一个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婴儿,却不是他的强项。
自然界中大部分的动物幼崽都是由母亲照顾的,母爱是一种天生温柔又霸道的情感,这种情感,大部分的雄性是给予不了的。
人类也不例外。
她知道他身边一直有一个女人,但并没有跟她见过面,也不知道她究竟适不适合做千里的妈妈,但这种时候,能让一个男人孤寂落寞到这种地步,只能说明,她不能给他足够的需要感。
“宋代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中,收录了一份名为《子夜四时歌》的民歌,相传是晋代一名叫子夜的女子创作,多写哀怨火眷恋之情。”
“……”
白月颜歪了歪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什么?”
南莫商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小时候无聊,曾经读过,记得里面有这么一句……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明月。
千里。
白月颜怔了怔。
当初关于这个孩子的名字的由来,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是boss说她叫苏千里,她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他说,没有,只是觉得千里这两个字很好听。
他这么说,她也就这么信了,从来没想过这里面还会有另外一层意思存在。
大脑有些迟钝的转了一圈,她眨巴眨巴眼睛:“你的意思是……让月牙过去?”
男人耸肩,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让月牙过去……
当初北幽阳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逼苏祭司把人交出去的,他们都很清楚,又怎么可能轻易再放她过去。
她摇摇头,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别到时候跟月牙说了,平白惹的她着急心疼,又没办法过去,再为此跟北幽阳吵架就不好了。
……
在被窝里陀螺似的转了半晚上,最后南莫商被吵的实在受不了了,强行将她按在怀里不许她动。
她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外面的月光,翻来覆去的把那句诗在舌尖念了几遍。
会不会只是巧合而已?
可能boss真的只是觉得千里这两个字好听呢?
这半年来,她每次跟boss通话,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半句北家的事情,包括北月牙。
她仰头,手指戳着他弧度性感的下巴:“要不我过去一趟吧?”
睡意朦胧的男人含糊点头:“嗯。”
过了几秒钟,男人又忽然睁开了眼睛,拧着眉头看她:“嗯?”
“我过去趟吧,怎么说也是孩子的姑姑,她生病,boss身边又缺人,我不过去不大好,反正这两天餐厅生意也不大好,过去一周,等千里病好了再回来。”
黑暗中,男人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过去,别说是照顾孩子,他还要再分神出来照顾你!不是过去添乱么?”
“……”
一番好意被他说的一毛不值,白月颜顿时气结,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男人温软的唇很快落到她肩头:“你过去一周,我怎么办?自己一个人,睡不着。”
她偶尔去看望她的那些姐妹们,会在那边住上一晚再回来,那一晚,他基本上都会失眠。
总觉得床上空落落的,被子里冷冷清清的,回来后连晚餐都没兴致做了,更何况是吃。
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晚已经够他熬的了,一去去一周,她是打算把他熬成望妻石?
白月颜没好气的拍掉他抚着她小腹的大手:“睡不着去盛世跟你那群狐朋狗友们喝酒啊,你不是一知道我不回来就跑盛世么?”
“一个月去那么一两次,已经快被他们笑话死了。”
“嗯,不止是被他们笑话死,也要被某个漂亮的姑娘想念死了吧?”
“……”
男人亲吻她肩头的动作微微一顿:“哪个姑娘?”
他问的不是‘什么姑娘’,而是‘哪个姑娘’。
白月颜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险些被气死,又不能因为这句话就跟他吵起来。
因为事实上,盛世里的那些公主们,一个个的确都盯着他,或明或暗,小手段不断,总之各种想要赢得他的注意就对了。
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结婚了,只要他还是南氏集团的少总裁,只要他还是这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就永远不会缺少美丽年轻的追求者。
白月颜没兴趣去一个个的打发她们,如果南莫商想出轨,她打发也打发不完,因为篝火旁边永远不缺飞蛾,相反的,如果南莫商洁身自好了,那么她们哪怕是驶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在门外乱转。
仅仅半年时间,已经有多少有权有势的女人,借着去她餐厅用餐的名义,不动声色的探究摸索着她。
有直接干脆了当的跟她说看上南莫商了,让她让位的,也有送东送西想要跟她做好闺蜜好姐妹的,还有自称是南莫商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的……
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见她不说话,男人又较真的问了一遍:“哪个姑娘?”
她翻翻白眼,耐着性子回:“就那个鹅蛋小脸的,个子娇小,说话嗲嗲的。”
男人拧着眉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嗯?”
“……”
都描述的这么细了,他是真没注意到人家,还是故意装傻?
白月颜撇撇嘴,没兴致再继续跟他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算了算了,不说了,睡觉。”
她困了,男人却又完全清醒了过来,一手撑在她身侧,虚虚压在她身上,低笑:“吃醋了?”
她困倦的打着哈欠:“你人都不记得,我怎么吃醋?”
“哦,那下次我再过去,就仔细瞧瞧,记住了,你是不是就该吃醋了?”
“不吃醋,我回头再多招几个小鲜肉进餐厅。”
“……”
……
看上了一双草绿色的鞋子,正试着,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亲爱的,人家也看上这双鞋子了,你帮人家买一双好不好?”
随即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拿一双一样的,给她试试。”
服务员闻言,忙不迭的上前一步,微笑着道歉:“先生女士,不好意思,这双鞋子是限量版,就只剩下这一双了,我们店里还有其他的,您要不要再看一看……”
“我不要嘛,我就喜欢这一双!她一个孕妇穿这么漂亮的鞋子多浪费啊,亲爱的,亲爱的你想想办法嘛……”
女人不依不饶的声音伴着高跟鞋跺在地上的哒哒声,听的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月颜一手扶着腰,抬头看了过去。
视线在半空中对上,男人明显的愣了下:“是你?”
她微微一笑:“是我。”
男人的视线很快在店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后,才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唇:“你一个人出来买东西?”
挽着男人臂弯的小女人一听,一张标准的网红鹅蛋脸立刻警觉的绷紧:“你们认识?”
这张通过医学手段精心打造的小脸,跟花曼曼那张上帝亲自精心雕琢的小妖精脸比,差了真是不止一截。
看来这唐总的口味还挺重的。
当初她因为他的关系,被他小姨当做小三打到入院,南莫商动了怒,饶是她说了几次算了,还是不声不响的动了他。
后来的事情她也没怎么关心,但还是大概知道一点,听说唐夫人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好不容易求得了南莫商的原谅,把唐总从监狱里弄了出来。
还以为他出来后会有所收敛,没想到……竟然饥不择食到了这个地步。
花曼曼当初是瞎了眼么?竟然为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堵上自己的10年。
唐总张了张嘴,不等说话,白月颜已经抢先一步摇头否认了:“不认识。”
男人抿了抿唇,盯着她没说话。
他身边的女人嘟了嘟嘴,不悦的瞧着她:“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跟这双鞋根本不配好吗?!别暴珍天物了,赶紧给我!”
白月颜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
旁边的服务员很克制的抿了抿嘴,没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小网红顿时恼羞成怒。
“姑娘,有时间跟我在这里争论我配不配的上这双鞋子,倒不如花点时间好好学习一下,暴殄天物四个字,可不好被你这么乱念。”
“你——”
唐总浓眉一拧,握住网红的手便转身:“我们走。”
“我不要!!”
网红怒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的冲上前:“你算什么东西?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羞辱我,信不信我……”
“你动她一根头发试试看!”
凭空冒出来的阴冷低沉的男声,瞬间定格了网红高高抬起的右手。
几步之遥,一身裁剪合身的名贵西装的男人从容不迫的走过来,随手将已经拧开了盖子的果汁递给身边的女人,寒凉的视线将网红脸扫了一遍,轻嗤:“这什么低俗口味。”
这种满脸都是动刀子痕迹的女人,他居然也下得去手。
唐总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面色阴沉的上前一步拽住网红:“走!”
“听说唐夫人又怀孕了。”
南莫商单手环住白月颜的腰,薄唇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唐总,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放你出来么?要不是一个刚刚怀孕一个月的女人,放下她的高贵跟自尊,在我面前一跪就是三个小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逍遥自在的陪这种货色出来逛街?”
唐总转身的动作倏然一僵。
连白月颜也听的愣住了。
虽然跟唐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在脑海中描绘出那样一个优雅大方,充满知性气息的豪门贵妇,是以怎样一种姿势跪在他脚下的。
她一向觉得爱情是双向付出的,唐夫人这种把自己卑微到泥土里的爱情实在让人又气又恨。
但大概所有的事情都是物极必反的,卑微到一定境界了,那种气跟恨反而就淡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悯跟怜惜。
南莫商垂首,长指滑过怀里女人娇软的小脸,哂笑出声:“她强大不是她的错,你无能也不是你的错,但若是把自己的无能归咎到自己妻子身上,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伤害这个比你强大的女人,好让自己好过一些,唐总……这就不单单叫无能,而是叫无耻了。”
唐总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收紧,紧绷的身体无声的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松开了紧紧扣着女网红手腕的手,转过身来睨着正单膝跪地为白月颜试鞋子的男人,罕见的带着攻击性的言语:“南总好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养尊处优,换女人如换衣服的你,自然是感受不到被强行拉入上流社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吃软饭的滋味,自然也就能理所应当的说出这么一番不痛不痒的话来!”
他生来就是南氏集团的继承人,被众星捧月一般的供养着,从来只有不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有什么资格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他压抑隐忍的一番话,没能让男人脸上浮现出半点动容的痕迹。
他掌心握着白月颜白嫩的小脚,专注而认真,声音淡漠而寒凉:“为了一群对你冷嘲热讽的路人甲,伤害一个拿生命跟自尊爱你的女人,唐总,你这智商也基本告别商场了。”
一句话,堵的唐总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息急促的瞪了他好一会儿,愤而甩袖离去,连网红都丢下不管了。
网红站在原地,贝齿咬紧下唇,恨恨的看了一眼白月颜,这才转身追了上去。
白月颜双手撑着沙发,拧着眉头看着脚下的鞋子:“算了,不喜欢了,不想要了。”
南莫商抬头,探究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怎么?不开心了?”
因为刚刚唐总的那句换女人如换衣服?
她收回小脚:“没有,就是觉得因为一双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意思,买回去也不喜欢了。”
“好,不喜欢就不要了,我再陪你看看其他的。”
“嗯。”
……
抽了个时间,去看了看花曼曼。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囚服,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不施粉黛,却依旧美艳动人。
白月颜随手开了一瓶可乐递给她:“进来半年了,感觉怎么样?”
她接过来,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轻笑:“没有你想象中的糟糕,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好。”
白月颜单手托腮,打量着她素净的眉眼:“今天跟他在商场里见面了,又找了个女的,一张狐狸精脸,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这张纯天然的狐狸精脸。”
花曼曼冷笑了一声,没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可乐。
“监狱坐够了就跟我说,我想办法让你出去,但你该清楚出去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兜兜转转,还是得回来。”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
花曼曼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将一整罐的可乐喝光,单手捏碎,半晌,才问:“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进来后,他就没想过哪怕半点办法,救我出去?”
白月颜盯着她,缓缓摇头。
女人忽然就闭了眼,眼泪却还是在眨眼间从浓密卷翘的睫毛间落下。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女人一旦陷进去,哪怕明知道这个男人不是良人,但莫名的都会有一种自己会让他彻底改变的自信。
尤其是流连男色多年的花曼曼,更是自信有能力让他从此只迷恋她一个人。
“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当年一同沦陷魔窟,一起被逼做盗贼,可眨眼间,你就认了boss这个亲哥哥,嫁给了孤城少城主做妻子,还怀了他的孩子,而我……”
她深吸一口气,哭着笑出了声:“真是,想羡慕嫉妒恨都没什么力气了。”
白月颜敛眉,站起身来:“你准备一下把,一周后我来接你出狱,钱跟护照都会给你准备好,离开这里,四处逛逛吧,总会有适合你的男人在等你。”
花曼曼抬手,被捏扁的可乐罐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又没的弧线,当的一声落入了垃圾桶中。
她抬手拢了拢长发,又恢复了往日妖娆勾魂的模样:“谢了。”
……
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一场鹅毛大雪正肆意覆盖着眼前漫漫无边的枯草,冬春交替的时节,天气最是无常。
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门口,身材挺拔瘦削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着,正在打电话。
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他黑色大衣肩头,已经积聚了薄薄的一层。
她靠近,听到他低沉温淡的嗓音:“不着急,先放那里,我晚点回去再处理。”
程君在那边恭敬道:“那跟林局的饭局……”
男人抬了手腕看了眼时间,沉吟一声,又道:“推迟2个小时,她一会儿出来该饿了,我先带她去吃点东西。”
男人抬了手腕看了眼时间,沉吟一声,又道:“推迟2个小时,她一会儿出来该饿了,我先带她去吃点东西。”
“好的,少夫人有心仪的饭店么?需要我提前预约安排一下吗?”
“不用,我已经安排……好了。”
南莫商说到‘我已经安排’的时候,声音明显的顿了一下。
因为身后忽然贴上来的一具柔软的身子。
他低头看了眼环着自己腰的小手,空着的右手下意识的握住,干燥温热的掌心很快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