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夜郎王子在,达洛小姐也在。他们一个是王位继承人,一个是家中的大小姐。从国家和家庭两个方面来看,说了假话该当何罪你们是知道的,”这时诺苏梅朵说,“反过来,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也应该知道谁才可以保住你们的性命了。”
“真的是达洛老爷呀,我们不敢说假,”那两个人只顾磕头求饶,“我们知道欺瞒了主人要被乱棍打死,欺瞒了少主子要五马分尸的呀!”
夜郎王子、达洛冰冰和吴青青面面相觑。
蒙多懿德和吴青青还能勉勉强强站着,被诺苏梅朵在他们后面放了一张长条的板凳,让他们坐下了。
达洛冰冰跑到自己与蒙多懿德交换睡过的床上,瘫软在床头的围栏上。
“你们就具体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吧?”
“回大……大仙的话,”达洛无疾说,“十九年前,老爷达……达洛冷雪把妹子达洛飞雪嫁与当时的夜郎王子也就是现在的主子为妃,却暗中让梅山七仙在半路上截杀主子和王妃,意欲以自己面貌与主子酷似的特点,假扮王子获得夜郎的社稷……”
达洛无疾讲述了七仙截杀如何失败,讲述了达洛冷雪为了下一步更大的棋如何养成小鬼刺探夜郎那边的事情,还讲述了达洛冷雪闭关后达洛冰心如何自己做主在路上截杀夜郎王子的事。
“真的这样?”王子脸色铁青。
“千真万确万确,小的们不敢说半句假话。”达洛无疾和达洛无恙的头颅咚咚咚地磕响着木头的地板,额头都被磕破了,滲出了一丝一丝的血。
一旁的吴青青眼睛睁得溜圆。
达洛冰冰在那边床头瘫软成一团泥。
“我可听到你们说:为了养这两个红心小神,花费了七年时间才取得材料,还害了两个小孩的性命了呢。”诺苏梅朵这时把手向达洛无恙一指,“你来讲讲你们是怎么害死人家小孩,取得做小鬼的材料!”
“取材料的地方就是这卧牛石前方的清水江边……”达洛无恙断断续续讲述了起来——
原来在七年前,达洛冷雪领着达洛无疾和达洛无恙,陪同一个身毒过来的大耳和尚和一个缅国过来的斜眼道人来这神龟石游玩,五个人,五匹马。那个大耳和尚和斜眼道人说是要看神龟石有没有灵性。
看过了,一僧一道沉吟着,目视前方,让达洛冷雪到前方的河流上走走。
达洛冷雪走在中间,他的左右就是大耳和尚和斜眼道人,达洛无疾和达洛无恙在后面紧跟。
“达洛侯爷智谋足备,飞黄腾达的日子不会很远的!”斜眼道士一面催马向前一面说话。
“还不是要多亏了道长和这位大师的帮助吗?您俩肯定是我们辰州的贵人,”达洛冷雪说,“不过道长放心,我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其他的事不重要,最主要的还是要知己知彼,”斜眼道士说,“‘知己知彼,百战无殆’,这话可信啊!”
“道长说的达洛冷雪全都记在心里了……”达洛冷雪应和着。
说话间他们的马就已经趟过了清水江,到达了江流的南岸。
南岸,稀稀落落几户人家,全是土墙茅草屋顶。
却有啪啪,啪啪啪啪有节奏的捣衣声传来。
斜眼道士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光光滑滑的,一个年轻的妇女正弯着腰做自己的事情,两只白藕一般的腿插在流水里,影子在水中伸伸缩缩。
那女子一边洗衣,一边却又不时抬头,往下游那边的沙丘看上一眼。
“这里的女子和缅国一样,不用裹脚的哟!”斜眼道士说了一声,就顺着妇女的目光往不远处的下游望去。
那里,河流拐了好大一个弯,一大片细细软软的河沙平铺在河湾里。两个小孩光着脚板在上面跑着,喊着。
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架用高粱杆和笋叶做成的风车。孩子跑得越块,那风车也就呼呼地转动得越急。
两个小孩一会儿跑到岸上,一会儿跑进能够淹没他们腿肚子的浅水里。风车转出呼呼的响声,他们口里也一边在“呜呜,呜呜”地叫个不停。
清水江清清地往下流,几个人骑马静静地站在岸上,那段被他们马蹄弄浑的地方也渐渐变得清澈了。
“那一对孩子不过四五岁吧?是不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啊?”斜眼道士看了一下达洛冷雪,“哦,不,我想问的是,他们是不是一对龙凤胎?”
“可不是吗?”身毒来的大耳僧人笑了笑,“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什么?”达洛冷雪有些兴奋了,“哦,还真是,怎么今天一出门就遇到喜事啊!”
“的确是喜事!”缅国来的斜眼道士接着说,“上天赐予的机会不及时抓取,过了这个村就不会有这个店了,事不宜迟啊,等着他们满了七岁,黄花菜也就变凉了!”
“那,道长要教我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才好啊!”达洛冷雪说。
“这个贫道自有办法!不过要记住,一定要在七年之后来这两个孩子的坟头,砍下坟头上的杨柳!”
斜眼道士说完了,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黄色的灵符——上面全是用辰州朱砂画满的龙蛇鱼鳖——用右手拿着,左手掐诀,口里念咒。再把灵符往空中一扬。
灵符飘飘悠悠往孩子嬉闹着的方向飞去。
这时,两个孩子正好跑进了浅水中。清清亮亮的水流唱着清清亮亮的歌声,就像孩子清清亮亮的童年。
然而,清清亮亮的流水里却突然翻卷出了一股白花花的巨浪,那巨浪就像一条恶龙,张牙舞爪一下子把两个孩子按到,然后极速地往水深的地方拖拽着。
“妈呀!”孩子在水里哭喊着,拼命挣扎。
他们的妈妈刚刚还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岸边跑跑,听到喊叫声抬头看时,那边,龙卷风旋转起一片白花花的浪,两个黑色的头颅在水中沉沉浮浮。
“宝宝——,贝贝——,”孩子的母亲被吓慌了,一边往那边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救救我家宝宝和贝贝啊!”
岸边,稀稀落落的土墙茅草房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便一起叫喊着,急急忙忙奔向河边,往孩子落水的地方跑去。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的喊的,闹闹嚷嚷。
“达洛无疾和达洛无恙!”这时达洛冷雪轻声叫了一声。
“我们在!”两个奴才回答。
“你们俩沿河岸往下游骑马奔走,假装去救那两个孩子,却要借故拦住救人的人群;若这俩个孩子被活着救上岸,我干脆就要了你俩的狗命!”
“这——”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错了。
“你们也用不着害怕,追上孩子就尽管救起,我保证他们已经成了死人,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斜眼道士的话让两个恶奴放下心来,打马沿江岸往下游跑。
旋风转动着两个孩子所在的水流一路滚向下游。
他和她都早已没了哭声,身子却一下一下地被抛出来,砸在石头上,又一下一下地沉入了河底,在水中翻滚。
人们一路追赶着,想进入河里,却一个个被龙卷风刮得东倒西歪。
“天哪!我家是哪辈子造的孽,要受到如此的惩罚?”孩子的母亲一路往下游跑着,终于一下子昏厥了过去,倒在了岸边。
达洛无疾和达洛无恙骑马沿岸跑着,他们似乎是要赶到下游的那道河湾去,拦住两个小孩的身子,再把他们从水里救出的样子。
到了那边河湾时,龙卷风已经顺着山丫远去,清水江的水流平静了下来。
两个孩子匍匐在泥沙里一动不动。
达洛无疾和达洛无恙双双跳下马来,三步并着两步奔进了河滩,抢先抱起了孩子。
他们伸手往孩子的心口摸时,已经冷冷冰冰,全无生命。
达洛无恙讲到这里,说了一句:“说实在话,我们本来是要抢在前面,若发现孩子还有气息,就先出手一招将他们弄死的,但我们真的没有对孩子下手,见到他们时,他们早已死亡。”
“真的是这样,”达洛无疾补充说,“我们是怕达洛老爷啊,他总是说到做到,如果那两个孩子真的活了下来,死翘翘的就是我俩了。”
“那后来怎么样呢?”诺苏梅朵又问。
“后来,大家都赶到了,达洛老爷,斜眼道士,还有那个身毒和尚也一同到来。斜眼道士掐着手指,说是那天河伯路过,偏偏看到妇女污染了自己经常休息的地方,便控制不住自己把怒气发了出来。”这次是达洛无疾在说话,“后来身毒和尚还不要报酬,为那两个孩子指了去阴间的路。第二天大家就把孩子安葬了,在孩子的坟头上插了两株杨柳树。”
“杨柳吗?”诺苏梅朵从夜郎王子和越国公主的手里拿过两个小小的木头人,仔细端详。
“是杨柳,”还是达洛无疾在说话,“缅国来的斜眼道士对孩子的父母说,要他们好生看着杨柳树,不要有人摇动,这样,他们的孩子才能得以超生,再回到阳间来,要不然孩子太小,在阳间无姓,在阴间无名,那就永远也不能轮回了!”
“好两个奸佞的奴才,编了这么多谎话来陷害你们的主人,这有可能吗?”这时夜郎王子一拍大腿,指着跪在前面的两个人脑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