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眠吃惊地看着云沁寒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皂靴,再将金卉迟搬到床上,盖好被子:“三,三堂主!我明明看见你刚才吐血了,怎么……”云沁寒眸色温润:“好好照顾他。”夜无眠一跨步拦住了云沁寒路:“三堂主,这是要去哪儿?”云沁寒叹了口气:“无眠,我大哥和那么多人都陷进了信义山庄,他们都是因为我,何信远是我的杀父仇人,所有人都是被我牵连的,这样的债太重了,我背不动,我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你怎么知道的?”夜无眠的话刚问出口,背后就传来了夜孤灯的声音:“是我告诉他的。”夜无眠回头怒视夜孤灯:“你疯了吗?”夜孤灯神色冷肃:“三堂主问了,我便答了,有什么问题吗?”夜无眠说不过夜孤灯,转过头来只好再劝云沁寒:“信义山庄里凶险重重,你怎么救啊?”
“我相信自己应付得来。”
“可是你的身子……”云沁寒笑了笑:“我没事。”夜无眠看着云沁寒那张惨白的脸,一点也不相信他没事。方才他伏在床沿上咳得差点断气,继而又吐了血这些都是夜无眠亲眼所见,无论如何都是作不得假的。可是他看到了云沁寒眸光里透出的坚定,长长地叹了口气:“至少让我陪着你。”云沁寒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有反对。
深蓝的天幕中皓月当空,繁星?烂。整个夜空美得令人沉醉。一骑白衣白马在空旷的大道上如一道雪亮的闪电般飞驰而过。照夜玉狮子浑身泛着银白色的光芒,璀璨夺目,脖颈间的长毛随风舞动,犹如银色浪涛。四蹄翻飞如腾云驾雾一般。马上的云沁寒一身雪白锦衣纤尘不染,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也是苍白如纸。他一手执缰绳策马而行,一手执雪帕擦拭嘴角溢出的血沫。夜无眠纵马急追也只能是远远地坠在后面。
金卉迟直到天光大亮才醒了过来,他抚着昏昏沉沉的头,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堂主,门外有人求见。”金卉迟随口问:“谁啊?”夜孤灯双手呈上一片金叶子,金卉迟扫了一眼,摆了摆手:“他一个闲人,我见他做什么?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金卉迟话音刚落,哲哲已经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身体不适啊?正好,我带了医师,给你瞧瞧。”金卉迟立即换了张笑脸:“哲哲,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他说着话往前走了两步,龙涎香的药性未退,他一时头重脚轻,直接栽进了哲哲的怀里。哲哲顺势将他抱着不撒手了:“哎呀,看来你真的是身子不适啊。”哲哲扶着金卉迟回到房里坐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你这是怎么了?”他说着话就坐到了床沿上。金卉迟心里老大的不舒服,这可是他和小寒的床,金卉迟目光往身旁的椅子上扫了扫:“坐到这儿来。”哲哲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窃喜,坐到了金卉迟的身边。夜孤灯奉了茶上来,就退了出去。哲哲一双眼睛转了不转地盯在金卉迟脸上。金卉迟被他盯得不自在,端起茶抿了一口。
“看来你的气色是真的不太好。我这次正好是去为我祖父寻访名医,已经找了几个医术像术的大夫,要不我都带来给你瞧瞧?”金卉迟摇头:“我没事,只是小风寒而已。”哲哲叹了一声:“本来走到这里听说太行山有个黑龙潭,风景甚美,想约你一起去玩的。没想到这么不巧。”
金卉迟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哪里有闲情雅致陪这个闲人游山玩水,便赶紧想办法打发他走。灵机一动金卉迟以手支头,作出昏昏欲睡的样子:“哲哲,我刚服过药,有些困,就不能陪你了。改日我们再去游玩。”他说着话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睡着了。“卉迟,卉迟。”哲哲连叫了两声,金卉迟都装听不见,心里想着这下应该走了吧。没想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竟然垫到了他身下。他身子一轻竟被抱了起来,哲哲将他放到床上,还为了他脱了靴子,掖好被子才跟门口的夜孤灯告了个辞离开。金卉迟等他走远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夜孤灯推门进来:“堂主,你没事吧。”金卉迟这才回过神来:“没事。无眠呢?”夜孤灯据实回禀:“跟三堂主一起走了。”他原以为金卉迟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只是略叹了口气:“也好,有无眠照顾着,我也放心一点。”
金卉迟实在没想到一个丁点儿大的信义山庄居然让他连连挫败,如今江北六帮几个帮主连同耿大力一齐折了进去。连久负盛名的澹台庄主都不是对手。唯一能破信义山庄奇门阵的叶沫尔也为了给他解寒魂针去了苗疆。金卉迟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孤灯,去查一下洛河县令。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事。”夜孤灯刚刚退出去就遇到了无归山庄派来的庄丁。是赵叶秋的邀约。
金卉迟匆匆赶到无归山庄时,庄内已是人声鼎沸。众多武林中人齐聚院中。金卉迟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简纤柔。简纤柔也正好朝他看了过来,微笑着略略一点头。金卉迟却没有好脸色给她看。
简纤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弱柳拂风一般向他走来,施了一礼:“金堂主。”金卉迟并没有理她。简纤柔依旧很有涵养地微笑着:“我知道澹台老庄主和耿大堂主还有江北六帮的几个帮主都失落于信义山庄,我还知道叶沫尔去了苗疆。”
金卉迟终于看向了她:“你什么意思?”简纤柔微微一笑:“你需要我的帮助。”金卉迟笑了:“简纤柔,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啊。”简纤柔向身后扫了一眼:“这些武林同道都是我召集来的,你说我可有资格与你结盟。”金卉迟沉默不答。不错,若论在武林中的号召力他的确不如简纤柔。简纤柔垂眸一笑:“好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洛河县知县明朗家中有一位平妻,那位平妻的母亲正是信义山庄的庄主。”金卉迟额上的青筋跳了跳,难怪明朗大老远的来给他下寒魂针,原来竟有新欢了。
“如今你想要反败为胜,只有跟我联手,我们一起除掉六合门,为云沁寒报家仇,为江湖除大害。”金卉迟目光阴冷:“联手?恐怕这事原本就是你搞出来的。居然跟我谈联手,你不如干脆说想让我帮你除了六合门。”金卉迟的直言不讳并没有惹怒简纤柔,她仿佛是一潭深水,沉静无波却深不见底。“你一直查不到何信远的下落,我把他从江南引过来,不也正合你意吗?至于你我之间的那点仇怨,倒是可以先放一放。你帮着宝音夺了我的阁主之位,我都可以不追究了,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分不清孰轻孰重?”
金卉迟斜睨着简纤柔笑容狡黠:“有几分道理,敌人的敌人可以做朋友。”他朝着简纤柔伸出了手,简纤柔却没有应邀,只是欠了欠身,再施一礼。除了云沁寒她不会让任何男人沾到她一寸发肤。金卉迟也没在意,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云沁寒与夜无眠到了信义山庄时已是深夜。几个值夜的米帮弟子虽没见过云沁寒却认识夜无眠。并没有过多阻挠。云沁寒抬腿就往里走,夜无眠赶紧拦住:“三堂主,我们刚赶了那么远的路,还是稍作休息吧,更何况现在黑灯瞎火的。”云沁寒扶着门喘了口气,回头去问一个米帮弟子:“之前可有人是晚上进去的?”米帮弟子摇头:“所有人都是白天进去以后就没有出来过。倒没有谁是晚上进去的。”
奇门阵法多数是以虚虚实实的视觉听觉扰乱人的判断。云沁寒选在晚上进去,无论是阵法的威力还是遇到敌人的可能性都是打了折扣的。
夜无眠无话可说,只能扶着云沁寒进去。云沁寒走向前走了二十四步便停下了:“是四方离火阵。”云沁寒只是抬手指着左边:“生门,坎水位。去做个标记。”夜无眠松开云沁寒向坎水位走去。刚走了七八步就觉背后一股寒风卷来,他刚来得及回头就看到云沁寒挥掌将他推了出去,等他再往回走时,眼前除了那扇大门只有一片黑暗。夜无眠急得大叫起来:“三堂主,三堂主。”耳边却传来云沁寒带着喘息的声音:“无眠,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护你周全。你就不必进去了。”
云沁寒照着书中记载的方式继续向里走。在一栋小楼门前歇了一口气正准备推门进去,他眼前突然闪过一抹淡淡的光。他仰头看时门上悬挂着一串知客铜铃,方才是正是月光照在了知客铜铃上反射出来的光。云沁寒拔了悲离剑,小心翼翼地割断了系着铜铃的绳索。轻轻将铜铃摘下搁置一边。进了小楼。
四方离火阵属火,生门在坎水位。而小楼里却是乾坤锁魂阵属金,生门又到了离火位。云沁寒不假思索地向着艮山位走去,左三右四,踏北斗,他终于走到了艮位一处壁画前,伸手在壁画上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一把形如娃娃脚趾的锁。那是一只七巧连环锁,若是不慎解错了,里面囚着的人就会立刻死。云沁寒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左手无名指小指,右手食指中指同时往中间一扣,咔嚓一声响,云沁寒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换手指解锁,连换了七次,石门轰隆隆响了起来,旋开两人宽的门缝。
云沁寒脱力地靠着石壁滑坐在地上,石门里探出一颗头来,然后是嘈杂的人声。十几个漕帮、马帮、丐帮弟子从石门后走了出来:“帮主,帮主这里有个人。”秋雁痕走到云沁寒身边摇了摇他:“兄台,方才是你打开这扇门救我们出来的吗?”云沁寒看着眼前虽有些灰头土脸却膀大腰圆,精神矍铄的汉子微微笑了笑:“你可是……秋帮主?”
“你认识我?”
“太好了,你们大家都还活着。”云沁寒说着话撑着身后的石壁站了起来:“里面还有人吗?”秋雁痕一脸愁苦:“我们原本一起进来的有十五个人,可是除了我被困在这个地方以外,别人都走散了,我在这里转悠了十几天都没找到出去的路,差一点就渴死了。三天前另外一批漕帮弟子又撞了进来,幸好他们身上都带了干粮和水。我们才撑到现在。别人就不知道了。”
一名漕帮弟子接口:“我们是三天前随着马帮的顾副帮主一起进来的。只是走进这栋小楼后,大家就走散了。”一马帮弟子急道:“恩公既然能救我们出来,可不可以也救救我们顾副帮主?”几个马帮弟子齐声央求起来。云沁寒拭了拭额角的汗:“你们在此稍候,不要随意碰这里的东西,我这就去救他们出来。”云沁寒推算了一下方位向艮山位走去。云沁寒就在众目睽睽下突然不见了,就好像眼前有一道无形的墙,云沁寒穿墙而去一般。
云沁寒刚走了两步不小心踢到一个什么东西,四周一片黑暗,云沁寒点亮了火折子低头一看,却是一具漕帮弟子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大概死了有十几天了。云沁寒捂了鼻子继续前行,一条悬在河水上面的石子小路一直向远方延伸,云沁寒顺手拾起几枚石子捏在手中,投了一枚在旁边的河水中,石子却像落到了地面一般弹了起来。云沁寒向着流动的河水走去,果然只是平坦的地面。云沁寒再看一眼石子路,却觉得那条路步步杀机。他穿过河水看到对面有六七个人围着一个圈子不停地走。他上前扳过一个马帮弟子的肩膀,那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恶鬼似的吓得缩成一团。云沁寒抬眼看到他们头顶处悬着一方奇石。看着那奇石,云沁寒的胸闷更加严重了些。他抽出悲离剑,全力一挥,那方奇石应手而落。里面爬出一条小青蛇,云沁寒立刻挥剑将那青蛇斩作两截。周围的一切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来只是一间不足百步的秘室。
方才那五六人只是被幻境所惑,以为四周都是飘来飘去的厉鬼,只有这方奇石下厉鬼不敢靠近,所以他们都躲在这里不敢乱动。门口的那具尸体就是活活被吓死的。云沁寒向他们表明了身份带着他们回到了小楼与秋雁痕等人会合。云沁寒又接着从乾天位的迷幻仙境、坤地位的鬼打墙、巽风位乱石阵中救出了三十几人。外面的天色已经泛起了些许亮光,云沁寒俯身呕出一口血,擦擦嘴角踉跄着向着死门震雷位走去。
秋雁痕上前扶着云沁寒:“恩公,你怎么了?”云沁寒摆了摆手,拭去嘴角的血迹。
秋雁痕一手搀着云沁寒,感觉到他的身子单薄得像是一片风中残叶,随时都会凋零似的,担心地劝道:“还是休息一下吧。”
云沁寒捂着胸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没时间了。”秋雁痕摸了摸手中的刀:“就算敌人发现了,我们这些人尚可一战。”
“我的意思是,我没时间了。”秋雁痕不明白他的意思却看懂了他的坚持:“我陪你去。”云沁寒没有反对,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实在需要有人扶着。秋雁痕扶着云沁寒进了震雷位,眼前只觉火光一闪,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看时却是一条清浅的小溪。
“小心,别碰那水。”那是顾昭的声音。云沁寒向远处一看,顾昭正坐在河中一块大石头上。“顾老弟,你在那儿干嘛呢?快过来呀。”秋雁痕喊了一声。顾昭脸上的神情有些凄凉:“我回不去了。”云沁寒向前一步:“顾兄,我来救你。”
“不要,三堂主,你看。”顾昭掀开自己的衣摆,他的两条腿齐膝而断,鲜血淋漓:“三堂主,这条溪水叫化尸池,沾上一滴就会将血肉骨头化成一摊水。与我同来的二十几人都丧命在这溪水里。尸骨无存只有我砍断了双腿还在苟延残喘。你们快走吧,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云沁寒心中一片冰凉:“我既来救你,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云沁寒深吸一口气。飞身向顾昭掠了过去,稳稳地落到了顾昭身边:“来,我救你出去。”云沁寒使出全力将顾昭背了起来,咬着牙向秋雁痕站立的方向飞去。可是就在快要到达岸边的时候,云沁寒浑身一软,再也使不出力气。他只能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将顾昭朝秋雁痕抛了过去:“接着。”他话音刚落身子就往化尸池里落了下去,那一瞬间他心里有些释然。若是自己死得无影无踪,二哥看不到自己的尸体应该就没那么伤心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