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骑马而行,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龙隐山。龙隐山地势开阔完全可以纵马上山。不过山深林密,洞穴奇多要找一个人却实在不容易。众人只能下了马一字排开慢慢搜索。好在人多搜寻也能快一些。云沁寒下了马走了没多远便开始体力不支,心慌气促,心口像是被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眼前也开始天旋地转。额上的汗不停地沁出,沿着俊美的脸庞滚落。澹台若谷想要伸手扶他:“寒儿,你这是怎么了?”云沁寒生疏且不失礼节地推开了澹台若谷的手:“没事,只是赶路急了些,有点不舒服而已。”他咬着牙继续前行,拼命地不在澹台若谷面前示弱。
密林中一个宽敞的山洞里血衣摆着一个自以为天下第一帅的造型坐在大石头上拿着枚小铜镜上下左右全方位地照着,对自己那张人模狗样的脸满意得不得了。断流沉默地擦着刀,目光里没有一点生机,仿佛自己是一堆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独孤袖坐在断流身边修着自己已经很精致的指甲,可她越修就觉得有缺憾,厉刃则像尊门神一样守在洞口,四人中他的武功算是最低微的,赚的钱也最少,可是他却有个永远等着钱续命的女人。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拼在最前面的,他尽管能力有限,但他却要用自己有限的能力为自己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方才有人来报说是有人上了龙隐山,血衣嗯了一声:“咱们在这鬼地方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着人,让他们帮咱们找找也好。找到了就正好一网打尽,找不到就随着他们去吧,反正那些人也不是咱们的目标,就算杀了也拿不到钱不是。”他理着鬓角垂下的一绺头发继续照镜子。独孤袖满腔愤懑:“也不知道那个落梅抽的哪门子的疯,要不是她,我早就坐在家里数钱了。”血衣照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是啊,你回去可以在门主面前告她一状。”血衣阴阳怪气地说着。要不是落梅横插一手,钱已经被独孤袖拿了,还有他们什么事?他们承落梅的情还来不及,怎么会帮着她去开罪落梅,那可是门主的心头宝,手中刀。真要杠起来门主自然是向着落梅的,难道会向着他们这些小喽罗吗?独孤袖知道他们没人会为自己作证的,只好吞掉这个哑巴亏。
一道黑影飘进了狭长幽暗的洞穴,洞口很小只有一人可通过,而且四周杂草重生。这样的洞口最不容易被人发现。地方是落梅挑的。她对于挑藏身之地一向是很有见地的。这个洞深得很,就算在里面生火,火光也不容易被发现。耿大力靠在一块儿大石上昏昏欲睡,连有人进来也没有查觉。
幸好进来的人是落梅:“耿大哥,耿大哥。”落梅叫了两声都没有反应。她伸手拍了拍耿大力才把他叫醒:“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虽然是白天,但是洞里的光却很暗,尤其是落梅逆光站着,但他听出了落梅的声音:“还好,你怎么来了?你毕竟是六合门的人,要是被他们发现你这么帮我,你会很麻烦的。”他听到落梅的轻笑:“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怕我会有麻烦,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耿大力叹了口气:“你是因为我的事才惹上麻烦的,我当然要担心了。”
落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放心吧,我好得很。我是六合门第一杀手,他们不敢轻易告我黑状的。你中了独孤袖的袖里乾坤,虽然用了药,但余毒未清不能再这么拖着了,否则不用他们来你也会死在这儿。先吃点东西,我带你离开这儿。”她拿了一个肉包子递给耿大力。耿大力接过咬了两口:“你真的不会受牵连吗?”落梅不耐烦了:“你这个人烦不烦啊,我的事你操的哪门子心啊。”
按着以往的惯例,对于每个目标都是有时效性的,过了一定的时间还没把人杀了,雇主会要求退款,任务也会取消。所以落梅救下耿大力就将他藏在了这山洞里,等着时间一到就算那几个杀手从他面前走过也不会再动他一根手指头了,都没钱赚了谁还干活呀。可是这一次却出乎了落梅的意料,时间过了这么久,任务非但没取消反而追加了悬红。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这任务是私活,雇主是六合门内部的人。当然她不会到耿大力面前去多这个嘴,但是耿大力也不能再这么藏着了,独孤袖的袖里乾坤非同小可,寻常人若中了此毒三日后便会全身溃烂,毒发而死。耿大力一来中毒轻微,二来用了些应急的解毒药,但再得不到救治就算不死,一条手臂怕也要废了。
耿大力连吃了五个包子又喝足了水:“我想过了,我还是自己走吧,如果连累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落梅怒了,伸手给了他一拳:“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你走一个我看看。我保证你走不出一百步必死无疑。”耿大力没想到落梅力气这么大,打得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落梅在洞口看了半天没有异样才挥手让耿大力跟上。耿大力跟在落梅身后亦步亦趋。落梅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她将视觉听觉极力远放,百步之内只要有活物的心跳声她都能第一时间查觉到。她带着耿大力一直走出了半里之遥才回头:“接下来就是他们布下的最后一层网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寸草不惊地离开了,只能硬闯。”耿大力重重地点了点头。紧了紧手中的重剑。他的右手已经完全麻木,但左手尚可一战。幸亏他平日练功是左右手都练的。就算剩下左手他也完全应付得来。随着落梅一声:“走”耿大力全力冲了过去。箭矢声大作,不知有多少只强弩对着他们,箭如飞簧一般向他们射来。耿大力一边拨开自己面前的箭矢一边护着落梅。落梅哪里需要他护着?抬掌鼓起一股劲风将箭矢都荡了开去,根本没有一支能挨着她的边。
外围的箭阵一起,血衣四人就闻风而来,只是他们到的时候落梅已带着耿大力冲出了箭阵。血衣看着一地的六合门死尸啧啧称赞:“这耿大力真不愧是大明城的第一高手,这么短的时间就杀了我们这么多人。”
独孤袖上前扯开一人前胸的衣服:“他中了我的毒,就算功夫再高也没这么厉害了。你们来看,这可是落梅掌。”她这下是不需要别人帮着也可以告落梅的黑状了,铁证如山,就算她是落梅也休想逃得掉。血衣歪着头阴阳怪气地 笑着:“嘿呀,她这是抽得哪门子疯啊?”厉刃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现在落梅插手了,我们该怎么办?”血衣耸耸肩:“什么怎么办,凉拌!回去禀告门主,让他老人家自已来收拾残局吧。”独孤袖:“这怎么行?”血衣摊摊手:“不行?不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可打不过落梅。你们谁要觉得自己行就上好了,反正我是不跟你们抢了。”血衣说着话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这几天可累死我了,回去补个觉。你们完事了通知我一声。”他还真是说走就走,摞挑子不干了。
落梅带着耿大力一口气跑出了三四里。突然落梅一把扳住耿大力的肩膀就往后退开七八步。耿大力正想问她怎么了,却见一名身材娇小的黑衣少女轻轻盈盈地站在了半空中,上下轻轻晃动。耿大力这才发现前面是一片刀丝阵。若不是落梅见机快,他此刻已被分尸了。黑衣少女从刀丝上落下:“落梅,你这是要干什么,背叛门主吗?背叛门主是什么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落梅眸光冷冽如刀锋唇角却含了一抹笑:“冰情,你这么说,不怕我杀你灭口吗?”冰情面色一变,闪身退到刀丝阵之后:“落梅,这个人是门主要的,只要你把他的命留下,我自然不会在门主面前多嘴。”落梅将手中落梅笛一横:“可惜,这个人我保定了。”
落梅身子飘起轻轻落在刀丝上。面前的人是落梅,在六合门里威名赫赫。冰情自知不是敌手却不得不拼死一战。她银牙紧咬:“我跟你拼了——”她大喊一声,娇小的身子轻灵而迅捷地向落梅冲了过来,双手交错间一条细如发丝的刀丝向落梅面门射了过来。落梅轻松地仰面避过,手中玉笛螺旋般转动将刀丝缠了数圈,然后欺身而入,冰情大惊失色,向后飞掠。落梅本就没有打算要她的命,冰情退她也退。她退到耿大力身边一手托着他肋下喝一声:“走”两人拔地而起,凌空越过了冰情布下的刀丝阵。但他们刚刚出来就迎面遇到了一柄黑色的剑,剑身上闪着乌亮的光,一看就知道是淬过毒的,还是见血封喉一类的剧毒。而刚刚退走的冰情也去而复返。
“冥锋?”落梅叫出了那把毒剑主人的名字。只是那冥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就像一把没有生命的剑,主人让他砍谁他砍谁,根本不知道疼也不知道死。冰情向落梅使了个眼色,落梅寻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门主亲自来了。
一袭宽大的黑袍,一顶黑色的帷帽,将他全身都隐在暗沉的黑色里,看不出男女,分不清胖瘦。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他身前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鹰形的黄金扳指。落梅上前两步跪倒:“门主金安。”六合门主缓步向她走来,到了她身前不足三步的地方停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啊?”他的声音暗哑低沉,突然一手抵在落梅的后心之上,一股暗沉汹涌的内力涌入落梅体内,落梅的五脏立刻就像被火焚油煎一般。她浑身颤栗却硬扛着没有倒下。六合门主终是放开了手:“算了,谁叫我爱才如命呢,这次就饶了你。”落梅张嘴吐出一口血来,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角:“谢门主开恩,请门主放过我的朋友。”六合门主受了惊似地顿了顿:“你的朋友?你居然学会交朋友了,真是新鲜。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本座就给你这个面子,让他死得没那么痛苦。”
耿大力将手中重剑一横,大喝一声劈向六合门主。六合门主双掌一开一合间,一股巨大的旋力将耿大力的重剑牢牢锁住。冥锋与冰情一左一右向耿大力攻来。原本跪在地上的落梅突然暴起,双掌齐发一股巨力将二人荡了开去。六合门主喝一声“大胆”弃了耿大力回身一掌劈向落梅。落梅抬掌迎上,硬碰硬地与六合门主对了一掌,顺手扯起耿大力飞掠而去。
六合门主被落梅一掌伤了气海,只是在下属面前不能失了威仪才强撑着没有显露丝毫。只是再也没有力气追击落梅和耿大力。
落梅与耿大力相扶着一路疾行,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落梅的内伤颇重,一路上已经吐了三次血。但她却似不知疼痛的铁人一般在荆棘丛中向前。耿大力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与一个女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而且这个姑娘拼了性命把他救了出来。落梅再一次弯腰吐血的时候耿大力用那条未受伤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肩:“你伤得太重了,我扶着你。”落梅并没有反对,她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四肢却渐渐发软。耿大力的臂膀很坚实,肩膀也很宽厚,落梅被他这样扶着倒是走得更快了些。
隐隐听到了有人在喊“大堂主。”落梅听声辨位,向东南方向一指:“那里。”二人寻着声音一路行去,终于看到了一大群江湖中人。还有一抹耀眼的白色。“在那里。”有人发现了耿大力和落梅喊了起来。那群江湖人迅速向他们移动过来。
耿大力希望有人来救他,但他却不想让云沁寒来。可是偏偏云沁寒就出现在他眼前:“这里这么危险,你来干什么?”耿大力冲着向他奔过来的云沁寒吼了一声。耿大力脾气很好,跟人连红脸的机会都很少。对两个弟弟更是从来都是好声好气,从不曾高声说一句。可是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是最吓人的。
云沁寒被他吓住了:“大哥,我来救你。”他从最初的惊吓过后就不管不顾地扑向了耿大力,大哥打也好骂也好总归是大哥。他紧紧地抱住了耿大力高大的身躯:“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低沉哽咽,让耿大力再不忍心斥责:“大哥十几天没洗澡了,别把你弄脏了。”云沁寒将头埋在耿大力颈间,是挺臭的,不过他还是舍不得放开,耿大力无奈了:“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别像个孩子一样,惹得别人笑话。”云沁寒终于放开了他。
他终于看到了落梅:“你怎么会跟我大哥在一起呢?你们六合门的人不是在追杀我大哥吗?”落梅沉默着,没有开口。倒是耿大力帮她答了:“多亏了落梅姑娘,要不然我都死了好几次了。”云沁寒十分感激地朝落梅一揖:“多谢了。”落梅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必。”
耿大力向着众人遥遥抱拳:“多谢诸位前来援手。耿某感激不尽。”他的一条手臂已经溃烂肿胀,抱拳的动作有些僵硬。澹台若谷上前:“大堂主客气了,既是寒儿的义兄那便是一家人了。”耿大力看着面前的老人:“莫非您就是无归山庄的澹台老庄主?”澹台若谷看了一眼云沁寒,云沁寒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脸去。“正是老朽。我看二位身上都有伤,不如到无归山庄少做休息,把身上的伤都处理一下。”耿大力颔首:“正好我这里也有些东西要请庄主过目。”他转身去拉云沁寒:“三弟,走吧。”
几支箭矢嗖嗖射来,众人皆举兵器格挡。耿大力挡在云沁寒身前,刚刚打落一支,还未来得及回力,另一支已经射到,耿大力眼看着就要被这一箭穿心,澹台若谷抬掌,遥遥发力将那支箭矢荡了开去。落梅沉声道:“不好,六合门的杀手追上来了。”
澹台若谷向前一步:“老夫留下断后,你们快走。”四大世家的家主往澹台若谷身边一靠,看样子他们是要与澹台若谷共同断后了。其他人护了耿大力与落梅下山,云沁寒本是跟着众人走的,可是走到一半却忍不住回头。当年在他眼里如同天神的那个外公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腰背虽依然笔直,容颜却已布满皱纹。六合门的杀手们涌了出来,足有数十人。澹台若谷须发飞扬,迎了上去,一双肉掌翻飞将那些杀手毙于掌下。他的心突然揪着痛了一下:外公今年都有七十一岁了。
“三弟”耿大力见他没跟上来,不放心地回来寻他。云沁寒迅速收敛起心神跟着耿大力等人一起下山。“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金兵。”一个江湖人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所有人只好退回到澹台若谷的身边。
不是只有六合门的人吗?怎么会有金兵?澹台若谷闻言双眉如刀锋般凌厉起来:“金兵又如何?难道我澹台若谷怕了他们不成?”他威风凛凛地转身便要前去迎战。几名江湖人随后跟上。“你们可有把握全歼金兵,不让一人逃脱吗?”云沁寒声音并不高,但足够他们每个人都听到。澹台若谷望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云沁寒疲倦地扶靠着一棵大树,看也不看他一眼:“这些金兵的背后是整个朝廷。若是朝廷认为我们以武犯禁,就会连累整个江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