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纤柔急忙后退,声音狠绝:“浮沉阁众人听令,将落梅乱刃分尸。”浮沉阁部众喊杀声起,听声音足有数百人。落梅扬起一脚将最先到的一人踢飞了出去,眼看着骨断筋折必难活命。紧接着双手一勾一带将一人胳膊缠于另一人脖颈上,往回一扯,再借力连环侧踢,十余人当场毙命。再往外一丢砸倒了扑上来的五六人。那二人一死一重伤,另外五六人也都被撞折了几条肋骨,一时是爬不起来了。落梅出手极快极重又极狠,举手投足间又有几十名浮沉阁部众或死或重伤。落梅身法如风在百十多人中穿梭来去,她眉锋如刀,目光如刀,整个人就是一刀锋利的刀,浮沉阁的部众挨着即死,遇着即伤。根本无一人能敌得住她的一招半式,也没有人能挡得住她一时半刻。
眼看着落梅就要冲到面前了,文长老一把提了云沁寒护着简纤柔疾退。简纤柔在人群中扬声:“落梅,你若再敢还手,我便拆了云沁寒的骨头。”落梅闻言,立刻收了脚步:“简纤柔,当初他那样护着你,你居然恩将仇报!”简纤柔冷笑:“他是我的男人,护着我是应该的,但他如今背叛我就应该得到惩罚。怎么?你是不相信我下得手?”
云沁寒忍着手臂断处传来的剧痛大喊:“落梅,你快带叶前辈走,别管我。她不会真对我怎么样……啊——”
简纤柔从袖中取刀,拔刀,一刀刺入了云沁寒肩头。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犹豫。云沁寒疼得躬下身去,发出一声惨叫。落梅目眦欲裂:“简纤柔,你不得好死。”她发狂一般想要冲过去,简纤柔拔刀,再刺,云沁寒已痛得叫不出声,身子软倒在文长老掌下。落梅青筋暴起,狂吼一声:“简纤柔——”却不敢再上前一步。简纤柔沉声喝斥:“还愣着做什么?把落梅乱刃分尸。”云沁寒疼得冷汗浸湿鬓角,紧咬着牙关,声音微弱,一字一顿:“简纤柔,我恨你。”简纤柔俯视着他:“既然你不再爱我,那我宁愿让你恨我。因为恨比爱更容易让人刻骨铭心。我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我也不会忘了你的。我说过我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若不是打算跟他一生一世就连手指头都不会让他碰一下,但若是跟谁在一起了那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爱也好,恨也罢都要一辈子刻在心里。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也割舍不断。”
云沁寒在简纤柔手上,落梅不能还手,又不能一走了之,几乎是等于捆着手脚被人打了。宝音趁着外面乱作一团,偷偷闪进了房中,躲在门后,笑盈盈地向叶沫尔抛了个媚眼,才将手中的解药丢到了叶沫尔身边。然后从后窗翻出混入了战圈,叶沫尔迅速将解药吞下,气聚丹田,尽快将药力行开。
落梅在方寸之地闪躲,她的背上已中了深可见骨的一刀,小腿上更是被一刀洞穿。她实在忍无可忍一脚踢死捅向她心窝的三人,云沁寒的惨叫声再次钻进了她的耳朵。简纤柔又一刀扎在云沁寒背上还恶意地旋转了一下袖刀的刀柄。云沁寒痛得浑身颤抖,压抑地低吼着。一支玉簪从云沁寒怀里掉出来摔作了两截。
简纤柔的心突然被拨动了一下,她拔出刀手一松掉落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支玉簪,声音轻柔:“这是你打算送给我的吗?”云沁寒恨恨地盯着简纤柔,双目泛红,泪光闪烁,似是要滴出血来。他后悔得要死,为什么当初他还满心欢喜地要送她礼物?为什么她那样狠心地对他,他还要跑回去跟她道个别?为什么当初落梅要杀她的时候,他拼着性命也要护着她。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人家根本不需要他护着,她与金国朝廷对抗多年,还能安然无恙;大宋朝廷也时刻想要弄死她,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能把暗探塞进大明城,布在他二哥的眼皮子底下;她能让整个江湖的人都对她推崇敬服,她哪里需要别人的保护?若不是今天他进来裹乱,无论叶沫尔的幻雪琴或是落梅的落梅笛都足以自保甚至退敌。而因为他的存在却让落梅捆着手脚一样被人打,叶沫尔明明手持利器却不敢用以伤敌。
云沁寒的伤处越来越痛,他未伤的一只手摸到了地上的悲离剑,紧紧地握住了剑柄。叶沫尔的目光一直都在云沁寒身上,可是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叶沫尔踉跄着从屋里出来:“孩子,不可妄动真力。”冰冷的寒气从云沁寒的身上迅速蔓延。文长老陡然觉得按在他掌下的云沁寒身子冷硬如冰,他的手上被一股冰寒之气所浸,冻得他迅速后撤。云沁寒浑身都被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提着悲离剑缓缓站起身来。他凝神,聚气,举剑,长剑虚空一划,一道夹着寒意的剑气挥出,惨嚎声一片,这一剑竟重创了近百人。文长老袍一面袖连挥化解这股巨力,一面护着简纤柔向后飞掠。
“住手——”一声轻斥如九天凤鸣一般在天空中响起,一团烈焰从天而降,在浮沉阁众人与落梅之间炸开。火光灼灼,烈焰熊熊。浮沉阁众人被火焰逼退,留出一片空地来。一团紫影倏然而至,飘飘落地。一身紫色轻衫,紫纱遮面,只留一双眼睛,明眸似水。云沁寒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涌来,身子一轻已经被紫衫人的长鞭卷走。紫衫人轻柔地将云沁寒揽入怀里,等看清了他的脸,一双眼眸中竟是难掩的悲喜交加。可是当云沁寒抬眸看向她时,她的目光却逃一般地转向了简纤柔。并将受了伤的云沁寒护在了身后。
“你又是谁?”简纤柔怒目而视。紫衫人声音低沉嘶哑:“火凰宫主人。”叶沫尔上前:“你怎么来了?”火凰宫主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把自己伤成这副德行,真是笨死了。”叶沫尔挨了骂却像吃了蜜糖一样喜笑颜开:“能看到你紧张我的样子,我死了也值。”紫衫人的脾气明显不太好,是真的动了怒:“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关起来。”简纤柔冷笑:“不是说叶前辈此生只钟情澹台轻羽一人吗?看样子,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宝音也来凑热闹:“会移情别恋更好啊,说明我还是有机会的。是吧,叶哥哥。”她一个媚眼抛过来,还没到叶沫尔那里就被紫衫人腰斩了:“哪儿来的轻浮女子,如此不知廉耻。
云沁寒咬着牙沿着门框慢慢滑坐到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成为别人的负累。只是伸手去摸身上的药囊,可是却摸了个空,药囊倒是还在身上,可是药囊里的药瓶却不见了。云沁寒喉头发紧,捂着嘴轻轻地咳了两声。火凰宫主与落梅几乎同时冲到了他面前,异口同声:“你怎么了?”云沁寒心口痛得喘不过气来,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痛苦:“药,我的药。”可是他身上的药囊里竟是空的,药瓶不知何时掉了出去。落梅的目光在地上到处搜寻,终于看到了简纤柔脚边倒着一个小瓷瓶。宝琴也看到了,她抢先把药瓶拿到了手里:“落梅,你若是现在自杀谢罪,我可以考虑把药给你。”简纤柔怒斥:“浮沉阁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了?把药给她。”宝琴有些怯懦地看了眼简纤柔,退后一步,她的脚触碰到了一个障碍物,低头看去正是一口敞着的水井,宝琴一不做二不休,抬手将药瓶悬在了水井的上方:“阁主,她杀了我姑姑。我一定要报仇。落梅,你若不赶紧自裁,就眼睁睁地看着云沁寒在你面前气绝而亡吧。”
云沁寒因为呼吸艰难,仰着脖子像一只中了箭的天鹅般挣扎着,脸上渐渐泛起青紫色。落梅正欲起身被云沁寒拉住。他的手冰凉入骨,手上的力气也并不大,可偏偏落梅就是无法挣脱:“你放心,我不会就范的。我虽然不会疼,也不怕死,但是自从认识了你我就舍不得自己这条命了。”
落梅起身,拖着一条伤腿上前一步:“若是云沁寒今天出了任何事,我落梅指天誓日,有生之年必将浮沉阁斩草除根,鸡犬不留。你们今天来的所有人将是第一批。”落梅的声音并不如何高亢,但被内力远远地推送出去,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里。所有人顿时慌乱了起来,这句话是落梅说的,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六合门的首席杀手落梅说的。另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三弟莫怕,大哥在此。”耿大力远远一声断喝,脚步声轰然大作,数也数不清的乞丐和带着米字褡裢的伙计将附近几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耿大力身后跟着一名中年乞丐和一个矮胖的年轻商贾。二人指挥着丐帮弟子与米帮弟子将浮沉阁众人团团围在中心。宝琴心中惊惧,拿着药瓶的手在发抖,似是一不小心,药瓶就要从她指缝间掉落入井。云沁寒的神智已渐渐模糊,呼吸渐渐微弱下去。简纤柔与宝音同时走到宝琴身边。
“宝琴,把药给他。”简纤柔沉声说。“宝琴,听阁主的,为大局着想。你把药给我,我给他送过去。听话,来。”宝音轻声细语,伸了手慢慢地托住了药瓶的底部。宝琴求助地望着宝音。宝音向她微笑,给她鼓励。宝琴终于放开了手。宝音和简纤柔都舒了一口气。宝音将药送了过去,却不给落梅,而是递给了叶沫尔,叶沫尔只能接着。宝音趁机用指尖在叶沫尔手上轻轻擦过,沾沾自喜地占了一点小便宜。这一切火凰宫主都看在了眼里,但她只是白了叶沫尔一眼,并没有发作。云沁寒服过药,叶沫尔又为他施了几针,脸上的灰败之气才退了几分,靠在落梅的臂弯里虚弱地咳着。
耿大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低下身去:“三弟,大哥来晚了。”云沁寒看到许久未见的耿大力,一时觉得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向耿大力伸出了手,耿大力双手将他的伸过来的手捧在了手心里。云沁寒露出了孩子看到父母一般的笑,他想要把另一只手伸过去,却疼得轻哼了一声。耿大力看出他的不对劲:“手怎么了?”叶沫尔忙道:“他手断了,别乱动。”叶沫尔伤得也颇重,在火凰宫主的搀扶下走到了云沁寒身边,手指一寸寸向下寻找到骨头断裂之处,将位置移正后才用两片木片夹住绑好。叶沫尔做完这一切,已是累得筋疲力尽,一个没撑住从火凰宫主手里滑了下去,倒地不起了。宝音远远看见,心里一纠,面露心疼之色。简纤柔冷哼:“也不看什么时候,还顾得上犯花痴。”
火凰宫主将叶沫尔扶起,叶沫尔意识并不是很清楚地呢喃了一句:“轻羽,我好冷。”幸好他这一声轻羽叫得含含糊糊,旁人都没听真切。云沁寒关切地问了一声:“叶先生他说什么?”火凰宫主顿时眼神慌乱:“他……他说冷。”落梅声音平淡:“这是失血过多所致。这个我有经验。”
云沁寒眼底流露着一丝痛苦:“大哥,让简纤柔过来一下,我有话跟她说。”耿大力听得直窝火,那个女人都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什么话好说。但他这些嘀咕只是腹诽,并没有说出口,十分嫌恶地让简纤柔过来。
文长老神色凝重:“阁主不可轻易涉险,中了别人的圈套。”简纤柔向外围的丐帮弟子和米帮弟子看了一眼:“你觉得他们还有这个必要吗?”文长老再无话可说。简纤柔走到云沁寒身边,看着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一只手吊在那里,心中不免后悔,我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云沁寒却并没有心思去揣度她心里在想什么:“带上你的人离开吧。今天死伤的人已经够多了。”他语声释然,无爱无恨。耿大力颇不甘心:“三弟,她把你伤成这样……”云沁寒打断了他的话:“让她走吧。从今以后我们即使再见也权当不认识吧。”简纤柔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真的要与她分道扬镳,断情绝爱了吗:“云沁寒,你就真这么狠心?”云沁寒眼神落寞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眼神里只有淡淡的一句:“咱俩到底谁狠心?”简纤柔冷哼:“好,分就分,我简纤柔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她任由眼泪肆虐地落下,表情绝决。轻斥一声:“我们走。”耿大力向丐帮弟子与米帮弟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行。
等浮沉阁的人尽数退去,云沁寒向耿大力说:“大哥,叶先生和落梅都伤得不轻,需要赶快找个地方疗伤。”耿大力向人群中扬声问:“林占山去哪儿了?”一名丐帮弟子上前回话:“大堂主,林掌柜的说去谈一笔大买卖。”耿大力无奈:“真是什么人带的什么兵,都哪儿都是先把赚钱放在第一位。”林掌柜的终于在耿大力发火之前赶了回来:“大堂主,大堂主息怒,我是见诸位伤的伤,病的病正需要个安静的地方休养。所以赶着去买了一处宅子,价钱好得不得了。”
“少费话,在什么地方?快带我们去。”耿大力将云沁寒一把背起,火凰宫主自己扶了叶沫尔,两名米帮弟子去扶落梅,被她一个眼神吓得退开一丈远。
“大堂主,不远,就在隔壁,大园子,景致也好。只是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家的当家员外给杀了,连头都不见了。因为死得太惨,下人们跑得跑散得散,只留下一个当家主母,我消息灵通一早就知道他们家里死了人,我狠狠地压价,只用了不到一成的价格就把宅子给买下来了。”云沁寒向着身后的落梅扫了一眼,落梅一脸的事不关已。云沁寒暗忖:“他家主人的脑袋还在刚才那间民舍里好好地待着呢,也不知道他处心积虑杀了别人去占别人的房子时,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人杀,自己的宅子也会被人占。真是天道轮回啊。”
那处宅院的确很近,说着话的工夫就到了。林占山不愧是金卉迟手底下用老了的人,一会儿工夫不仅把宅子买下来了,连佣人都备齐全了。
明月当空,繁星满天,微风中树叶轻响,似在奏着柔柔的音律。浮沉阁的灯火已大都熄了,唯有简纤柔的房里一灯如豆,将屋子照得昏黄阴郁。简纤柔披发跣足,薄薄的白色纱衣被灯光镶着一层落寞的黄。她的影子被灯光投到墙上,幽暗地孤寂着。
她微微抬了抬手在床边的花架上轻轻一触,地面轻响露出一个地洞来。她持了灯座缓缓从地洞里走了下去。不见天日的霉味里混着一丝血腥和铁锈的味道。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了墙上铁器的轮廓。简纤柔将灯放置在一张沾了血的刑台上。缓缓转过身来向着最干净的一面墙边走去。墙上挂着一副画,画里隐约是一名美丽的女子,那名女子身量娇小,手里却提着一柄铁锤。灯光太暗,根本看不清女子的五官,但是简纤柔却不需要看,因为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地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
她在那画像面前跪了下来,无比虔诚地闭上双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