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星云站在一块高高凸起的岩石上,眺望远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报仇以后,他总喜欢来这里。
这块岩石叫做望涯石,是烟魔峰最高的地方,同时也是整个西陲之地为数不多的高点之一,从这里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由于地处高位,常年狂风凛冽,时不时还有云雾飘过。风吹动着付星云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无喜无忧,微微仰头,神情专注,平静的看着远处风云变幻的天空。
“付师弟…”小伊如同黄鹂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付星云回应。
“我去过你的洞府,没找到你,想着你应该来这里了。”小伊靠近了些。她顺着付星云的目光望去。“在看什么呢?”
“远处…”付星云轻声回答。“西陲之地虽大,可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偏僻角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小伊听到后,端庄秀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付师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这样心里总是发慌,好像你随时会离开我一样。”
付星云摇了摇头。“我只是看看而已。”他笑了笑。“师姐不必多虑。”
“那你会离开吗?”小伊哀婉的问道。
“人生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往往很多时候身不由已,只能随着命运洪流飘走。”付星云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说道:“小伊师姐,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哦”小伊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付师弟,你变了。”
付星云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小伊淡淡而笑,这种笑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带着忧伤的笑,让人怜惜。“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是,你确实变了,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了。”
“我…”付星云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女人的心思很敏感,特别是对她们关心之人。
“风大了。”小伊缕了缕耳旁有些凌乱的发丝。
一朵云雾飘来,遮住了视线,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付星云在云雾中看着小伊越来越模糊的脸,心里头竟有种苦涩之感。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之间不是一直很和睦的吗。
云雾来得快去得也快,小伊的脸又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小伊露出了甜美笑容。“付师弟,我先走了。”
“嗯”他点了点头。
小伊转身,慢慢离开,走着走着,她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滚烫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她心里很难受,就在刚才,当云雾渐渐模糊付星云的身影时,小伊感受到了一种失去,仿佛付星云真的从自己身边消失了一样。
“付师弟会离开这里!”她难过的说道:“真希望这一天晚点到来。”小伊回头望了付星云一眼,此时,他站在岩石上又重新眺望远方,头微微扬起,神情专注,是她来时看到的样子。
“付师弟…”她心里默默的喊着他的名字。
其实付星云对以后的事情没有想太多,只是人的内心很复杂,有时候连自己都不够了解,旁人反而看得更加清楚,或许,从这个时候起,付星云真的有了离开上魔宗,离开西陲之地的想法。
他站在狂风中很久很久,直到落日时才回去。
第二天,他没有再去望涯石,第三天,第四天同样如此,他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深居简出,一心苦修的日子。
一天清晨,付星云像往常一样,拿着一个铃铛,一根香,来到饲养青焰鸟的地方。他将香插在一个香炉中,然后用力摇了摇铃铛。
不一会儿,青焰鸟从巢穴中冲了出来,它扇动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撞向付星云。
“砰”的一声,付星云被撞倒在地,青焰鸟趁机扑到他身上,用脚拼命踩他,同时,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声。
“够了!”付星云大声呼喊。“要不是看在师父的份上,我非烤了你不可。”
青焰鸟没有理会,继续踩他,幸好付星云是体修,要不然被体积庞大的青焰鸟踩来踩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折腾一番后,青焰鸟消停了,用脖子亲昵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似乎在感谢付星云配合它玩耍了一样,通过这些年相处,他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付星云瞪了它一眼,然后打出一丝火苗将香点燃。“死鸟,飞吧,能飞多高就飞多高,香灭了就回来,知道吗。”
青焰鸟轻鸣一声,冲天而起,在万里高空中化成一个星点,之后,又像流星一样朝远处疾驰而去。
付星云看着它的身影在云端中自由翱翔,发生一声感慨。“有对翅膀真好,可以飞得这么高。”突然,付星云很想到天空中去看一看,之前他对高度有种恐惧感,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这是一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心境。
“铛”的一声,付星云摇了一下铃铛。
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种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却很强,正在嬉戏的青焰鸟听到声音后,双翼收拢,从高空中笔直坠落,待快要接近地面千米时,又展开它庞大的羽翼一冲而起,快速飞到付星云身旁,它扇动羽翼带起的巅风将附近的树木都折断了。
“青焰鸟,带我飞天可好!”付星云二话不说,跳在了它的一只脚杆上牢牢抱住。
青焰鸟明白他的意识后,展翅高飞,像道利剑一样直刺苍穹,高度不断攀升之下,烟魔峰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像无数草木山丘一样彻底消失不见。
“好高啊!”付星云开怀的笑了笑,他在云端中向远处眺望,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站得太高太远反而什么都看不到了,天地一片苍茫,和这广袤的世界相比,自己和蝼蚁并无区别,甚至他觉得,即使是师父这样的结丹修士,和这天地相比也如同蝼蚁。苍穹之下,天地之中,自己,蝼蚁,结丹修士,都是平等的。
平等,是的,平等!
这一刻,付星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曾经以为结丹修士高不可及的想法出现了动摇。筑基如何,结丹又如何,只要心有天地,心容天地,就能超越一切。
他看到了大,看到了广,看到了容,看到了更具力量的苍茫…
突然,“咔嚓”一声,他体内有什么东西破裂了。这种破裂不是肉身某个部位的破裂,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突破,一种境界上的提升。其实并没有什么声音发出,但却可以让元神真真确确的感知到这种破裂的存在。
就在这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修为由练气一十一层初期提升到了中期,还没有结束,魔气像潮水一样滚滚涌进,很快又由一十一层中期直接跳到了后期,还是没有结束,他的气势不断攀升,一十一层大圆满,势如破竹,到达十二层初期,推动付星云突破的力量终于出现了衰退,可是,残存之力还是将他推向了十二层中期。
力量消失了,付星云的修为整整提升一个等阶。
“怎么回事…”这如同梦幻般的经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一年甚至是两年才能到达的十二层中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突破了,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他并不清楚,他刚才的所思所想是在感悟天地,也就是修仙界常常说起的顿悟,天地就在眼前,需要一生感悟。
虽然,付星云刚才感悟的真理和天地本源相比微不足道,甚至还没有他领悟三千大道中的玄寒之道来得深远,但是只要有所明悟,有所体会,和天地产生了共鸣,就能反映在修为里。玄寒之道影响一生,而这次领悟只是一时,一生与一时谁轻谁重,不言而喻。
“啊”付星云大吼一声,没有任何回音,像瞬间消失又像是传出很远很远。
青焰鸟在云端中钻来钻去,很快,付星云浑身都湿透了。
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就在清香燃灭之时,高空中的青焰鸟收拢了庞大的羽翼,失去飞翔动力后,他们像颗流星一样从天空中坠落。
急速之下,狂风犹如火焰,烧得付星云脸庞发烫,一开始他有些惊恐不定,可是,当一片片烟云在眼前来了又散,散了又来时,他心里产生了一种空明之感,身边除了风声几乎没有其他之物,在如此宽广之地,只有自己,换句话说,只属于自己。
慢慢的…他在这种空明之感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松开手,任由自己的身体像片孤叶一样飘落远方。
他并不害怕,这不是失控,而是一种放逐,一种形式上的漂泊,就这么无忧无虑的漂泊下去好了。
风声在他耳朵里,脑海里打着转,他闭着眼,感受着,坠落着,放逐着,漂泊着…
不知过了多久,青焰鸟抓住了他的衣服,带着他飞到山顶。
他缓缓睁开眼睛,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感觉真好,对不对?”
青焰鸟长鸣几声,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好了,回去吧。”付星云摇了摇铃铛。青焰鸟伸长脖子在他身上蹭了蹭,极为亲密的样子,蹭了大概三个呼吸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巢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