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们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元锦安了,俱都往门外挤去,个个都是唯恐落于人后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日薄西山的垂暮之感。
“钱朝奉,听闻您新琢磨出了种香蕈的法子……”
“钱朝奉,您真愿意让我们一起种香蕈?”
“钱朝奉……”
“钱朝奉……”
几个老头子一拥而上,将钱洄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话。
族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这几位族老是族中仅存的长寿之人,因着在族中辈分高,也无人敢忤逆他们,渐渐的腰板就硬了,平日里也多少有些自视甚高。
不能说他们有什么坏心,就是凡事都喜欢插上一手。
此时对着钱洄,这样一股脑地围上去,理解的人会知道他们是心中急切,不知道的还要在心里怪他们失礼。
不过他们都是长辈,他也不好过于苛责,只好笑呵呵地上前与钱洄见礼,将他从叽叽喳喳的老头子中间解救了出来。
“钱朝奉,此番劳您亲自过来……”
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引着钱洄入了座,然后才入了正题:“听九弟说,您同意让我们族中帮您种香蕈?”
“我的确是得了一个种香蕈的法子,如今正四处寻人来种,你们若有意,自然是两厢得利的事,只不过有一点,我需提前讲明。”
钱洄看了眼族长,又看了眼身边的族老们,神色认真。
族长也不由得正色起来:“您请说。”
“你们世代靠山吃山,想必也是知道,这香蕈是素来不耐热的,反倒是天冷还出得更好些。”
这话其实不用他提醒,在座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香蕈多是出在春秋冬三季,夏季虽偶尔也有,却是极为罕见。
“您说得不错,香蕈不耐热,可这与我们种香蕈又有何关联呢?”
“如今天已渐热了,要种香蕈,也需等入了秋才可以,等来年才能出蕈,却不知你们等不等得?”
“啊?”
这是大家都不曾想到的,元锦安原先说钱朝奉正寻人种香蕈,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是立时就能种了,却不想,还要再等数月。
可这时间一长,若中途万一有了变故……
族老们面面相觑,连族长都有些心焦。
“非要等入了秋才能种?”
“不错。”
钱洄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倒头浇下,让他们瞬间清醒了几分。
族长的面上也露出难色:“只这样一来,那地的事怕是不好说了。”
他倒不是推脱,而是那田地毕竟是关乎到族产,他虽是族长,可族中也并非是他的一言堂。
还是那么大一块地,他如果执意将田地给了某一家,哪怕那家人是出了银钱的,他也是不好交待的。
一边的元锦安听了钱洄的话,却丝毫不意外,钱洄这样说,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
此时他就顺口说出了早准备好的说辞:“不如先召了族人问上一问,若他们等得,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等不得,再说等不得的法子。”
族长听了也点头:“如此倒也好。”
“事不宜迟,趁着钱朝奉也在,不如立刻就召集了族人商议好此事。”有性子急的族老已是迫不及待地提议。
族长和元锦安对视一眼,点点头,扬声喊了长子进来:“你去将族人都召集过来,就说有要事商议。”
元幽之马上应声,转身去了。
没一会儿,村中响起了锣声,族人们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有大事召唤,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往祠堂方向跑去。
祠堂外的空地上,很快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元锦安和钱洄跟在族长后面出来,自是惹了人侧目。
马上就发出了一阵私语声。
族长清了清嗓子开口:“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一件关乎全族的大事要商量……”
他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之后问起了族人的意见:“锦安为了促成此事,也是出了大力,你们若是愿意跟着钱朝奉种香蕈,那亩田地我就做主折价卖给锦安一家。”
族人们相互看看,低声交谈起来。
两日前族长召集族老们商议的事并不是秘密。
族老们每家也都有晚辈,闲话时提上一嘴,转身这事就在族中传开了。
此时再看到他们一同出现,众人心中便如同明镜一样。
他们心中其实也有一杆秤,若是种香蕈之事不做假,给出一块荒地,他们也是不心疼的。
而且元锦安一家在族中的口碑不坏,大多数人也是愿意相信他的。
可就在这时,人群前面传来一道略带着尖锐的声音:“若按族长的说辞,那地恐怕也不能此时给了他家。”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两日屡屡在冰人那里碰壁的元锦宁。
他心中气不顺,也不乐意见着别人好,一抓到机会,就开始刁难人。
可偏偏他说的话,很是说中了某些人的心思。
很快有人附和:“说的是啊,谁知他是不是和人串通好,故意来诓我们田地的?”
“除非他们也立下字据来……”
这时表态的大多是与元锦宁交好的,也有的是自己有些小心思的。
他们有这样的态度,元锦安也不觉得意外,他与钱洄对视了一眼,都不开口说话,就看着那些人叫嚷。
此时倒也有人看不下去:“其实锦安也不是会信口开河的性子,我是信他为人的。”
“数月时间,我们也是等得起的。”
族人们各执一词,看着倒还是相信元锦安家的人居多。
元锦安见着时机成熟,终于开了口:“你们谁家信不过我,往前面站一站,种香蕈之事从此就不劳烦你们了。”
这话不咸不淡,让那些原本叫嚷着的人,气焰消下去不少。
他们其实也不傻,都是知道跟着钱洄有好日子过,也多少有些了解元锦安的为人,知道他不是个会胡言乱语的。
之所以出头,有元锦宁起哄的原因,也有从中多占些便宜的心思。
等到元锦安说不劳烦他们种香蕈时,他们心中又不甘心了。
毕竟种香蕈的好处是看得见的,元锦安一家有如今的光景,不也是靠着香蕈才有的吗?
这样的前景,本就值得他们赌上一把。
“我们也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们的气焰消了下去,钱洄却站了出来,话是对着族长说的:“我管不到你们家族内部有什么交易,只看着方才那些人,并不适合种我的香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