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中的人。
听见这话, 穆思寒些微怔住。风从半敞的窗户挤了进来,窗帘被吹得鼓起、后又瘪下。
“交往。”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我知道你完全没那个意思。”白越笑了笑, “但那家伙很爱吃醋。”
穆思寒:“……”
穆思寒:“是我认识的人吗。”
白越正想要点头, 又忽然意识到这有些太明显。穆思寒和他共同认识的人不多,其中omega更是屈指可数。为免万一,还是不要承认比较好。
他摇了摇头:“不, 是高中的朋友。”
穆思寒沉默了一会儿,转开头:“是吗。”
之后白越收到纠察队的联络, 说是有任务要做,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穆思寒倚在窗旁,看着白越离开宿舍楼。身影逐渐远去, 最后消失不见。
他闭了闭眼。
……高中时期的朋友。
白越说他不认识, 但不知怎的、脑海里却不觉浮现出那人的身影。
按照常理而言, 这有些难以想象。但如果是白越,又似乎不是会在意这种细节的人。
穆思寒手搭在窗台之上, 五指不觉扣紧。
由于军队实习和养伤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回过神, 已经到了学期末。
整个帝一都进入紧张的学习氛围,准备迎接下一周的期末考试。
白越平常虽然很忙, 但并没有放松本职工作。考前再复习一下, 成绩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尚宇飞……
虽然他在学期一开始立志要好好努力不再挂科,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除了最开始效率低下的啃了几本书,后来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课业上。
这也就导致了——这为期一周的复习地狱。
当白越敲开尚宇飞宿舍门时,就见其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瞪视着桌上摊开的书本。室友吴子浩站在一旁,给尚宇飞呐喊助威。
“加油啊老大!我们的目标是及格, 只要再提个五十分就好!”
“鼓足最后一口劲!不要挂科、不要留级!”
“我永远与你同在!”
尚宇飞嘭地一声拍向桌面,起身一把揪住小弟衣领。
“你tm给老子安静点!”
吴子浩喏喏:“是、是。”
白越看了一会儿,笑道:“好大的阵仗。”
两人这才注意到外边来了人。
白越:“抱歉,门没锁我就直接进来了。”他提起手中塑料袋,里边装着饮料茶水。
“先休息一会儿吧。”
吴子浩见救星来了,振臂高呼就要去接。
这么久时间他也算明白了。现在唯一能制得住老大只有这个一年级的学弟,原来他还搞不懂为什么。如今总算是懂了。
因为对方很强!
像老大这种脾气的人,只会臣服于绝对的强者。一年以来,这个学弟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成长着,前不久还拿到了二等勋章。
真不愧是老大,真是有远见。现在搞好关系,以后路就更好走了!
吴子浩接过饮料去一旁挑了。白越走进来看向尚宇飞的课本。对方眼疾手快,一把将书合上。
“你来干什么。”
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白越抬眼看过去:“不是没问题吗。”
前几天他还问过尚宇飞的复习进度,对方当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今天他只不过没有提前联系,结果就撞见了这种场面。
尚宇飞移开视线:“当然没问题。”
“没问题什么啊。”吴子浩接话。
“学弟,不瞒你说,虽然我学习也不好。但还是第一次看见老大这种令人绝望的成绩。之前补考还只是一年的内容,但这次期末是一年级加二年级的,老实讲……”
话没说完,他便感到一股带着杀意的视线投射过来。
尚宇飞双眼微眯:“讲什么?”
“讲、讲……我忘了。”
吴子浩打着哈哈,拿着挑好的饮料走出去,“你们先聊,我有点热,去外面吹吹风。”
他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宿舍门嘭地一声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趁尚宇飞和吴子浩讲话的时候,白越拿起尚宇飞的书本。还没翻几页,就被一把抽出去。
白越:“好干净。”
课本上。几乎没有笔记可言。
尚宇飞自知理亏,烦躁地抓了下头发。
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要在帝一好好努力,为以后进入军部铺路。白越做到了,他却半途而废。
但他对学习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听着听着就犯困走神。
结果今年又跟去年一样,除了实操课外其他科目岌岌可危。如果不能在期末考试中一次及格,即使补考通过、也可能会留级。
白越其实倒不太意外。从小学到大学都待在一起,他对尚宇飞的烂成绩心知肚明。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白越道,“成绩不好也没关系,现在的重点在于不挂科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当然,我知道这也比较困难。”
尚宇飞噎住:“你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谁叫你要瞒我。”白越道,“我明明早就知道你的成绩了。”
尚宇飞啧声:“很丢脸啊。”
“挂科就不丢脸了吗。”白越看他。
尚宇飞音量弱了几分:“……也丢脸。”
“总之,接下来我会帮你辅导功课。”
白越眉眼微弯:“还有一周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只是极其平淡的语气,但不由的、尚宇飞听出一丝恐怖的意味。
单人补习开始了。
白越虽然还是一年级,但已经开始自主预习二年级的课程。
毕竟目标只是不挂科,辅导考试绰绰有余。
以防万一他也去请教了付呈队长,对方常年是年级第一。不过为免尚宇飞抵触,他隐瞒了这件事。
首先从好拿分的科目开始攻克。如果一开始就纠结于相对困难的学科,成绩迟迟看不出长进,只会对学习这件事产生抵触情绪。
在尚宇飞做题的时候,白越在旁边复习。等对方完成试卷,就开始打分。
首先是薄弱科目。尚宇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越便让他先将每科试卷都做一遍。
一个小时过去。
“……完了。”
尚宇飞将试卷倒扣着递了过去。
白越去接。但拽了一下,没能拽动。
他手覆上尚宇飞的手腕,微笑道:“学长,放弃吧。”
尚宇飞沉默片刻,还是卸了力气。
“不许笑我。”
“不笑。”
白越想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反正他心里的最低预期就是考个零鸭蛋,总不会有比这更惨的分数吧。
但十分钟后,当白越批改完试卷,不禁陷入沉默。
见状,尚宇飞一把抽出试卷,恼羞成怒:“我tm都说过了——!”
白越:“啊、抱歉。”
知道分数是一回事,知道错题在哪又是另一回事了。有些地方的答案实在是啼笑皆非,一不小心就沉默了。
卷子被尚宇飞捏在手中,有些皱皱巴巴。
虽然对方是没笑,但那副无言的模样,就像是觉得他无药可救了似的。
少顷,尚宇飞放下手,低声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笨蛋。”
白越手覆上卷面,轻轻一拽便扯了出来。他摊开铺平,卷面上的一片红稍显刺眼。
“不会。”
“分数这种东西,只要花时间就能提高。提升成绩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但其他很多事你做得到、我却做不到。”
白越执起一支笔递了过去。
“你会在意别人对你分数的看法吗?”
尚宇飞拧眉。
他当然不在意。别人的评价是好是坏他都无所谓,他只在意白越的评价。
所以,要把这么一个缺点展示在对方眼前,他实在觉得丢脸。
白越没有听见回答,但从尚宇飞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
“既然不在意,那就没关系了。”
他笑了笑:“反正你即使是个笨蛋,我也一样喜欢你。”
喜欢。
尚宇飞一怔。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明明方才还有些愠怒和郁闷。但当听见这个词,却马上变成了另一种心境。
他低下头,手不觉覆上耳朵:“你是专门练了一篇话术吗。”
相比起他,白越的言行一直都很胆大。记忆中,即使是高三那天的告白,他也只说过“交往”这个词,而不是“喜欢”。
白越看着尚宇飞的举动。
好像自从那天自己提出耳朵会红的话题,这人就学聪明了。不过这种行为也实在是掩耳盗铃。
“大概吧。”白越装作没看见,轻笑了一下。
“你现在不介意了吗。”
尚宇飞也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别扭,每次都要白越哄着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一直以来都这样?
他啧了一声:“开始吧。”
“好。”白越再度看向卷面。
“不过你这种分数……今晚可能没法让你睡了。”
听见这话,尚宇飞不由一顿。
白越见状:“怎么了?”
“不。”尚宇飞手背抵住鼻尖,眉头微蹙,“没什么。”
妈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地狱的一周很快过去。
大概是有白越陪伴的缘故,尚宇飞对学习的态度没再像往常那般排斥。
很快,成绩出来了。
分发成绩单时,当班主任念到尚宇飞的名字、不由愣住。
虽然是低分飘过,但全科都及格了。
但……这怎么可能?
这段期间对方不是逃课就是上课睡觉,他以为这回也铁定要留校补习——当然,对方也可以再次不守规矩偷溜走。
但这次过后,惩罚便不再是单纯的关禁闭和补考,而是要记过扣学分的。按照现在尚宇飞岌岌可危的学分,估计会直接留级。
对方虽然这一年出尽风头,不少师生对他的评价都有所好转。可他是班主任啊!学生成绩跟奖金挂钩的啊!
一想到对方留级以后、他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常年红灯的“毒瘤”,就不禁做梦都要笑醒。
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他一时间想的太多,竟然忘了把成绩单递过去。直到对面传来不耐的声音、才回过神。
班主任将成绩单递过去,轻咳一声:“考的不错。”
尚宇飞接过来后随意看了一眼。结果与预想中相差不大。
白越有帮他押题,基本上会的都做了,不会的就空着。
他合上成绩单,看向眼前的班主任,似笑非笑:“老师,明年也请多指教了。”
班主任顿觉亚历山大。
期末考试过后,整年度的学习便告一段落。除了高年级的要留校或外出实习,其余大部分军校生都趁着假期回家。
白越原本也打算回家一趟,但却临时接到纠察队通知,说是为了迎接下一届特招生,他们需要提前做测试准备。
他这才想起去年也有这回事。他刚考进帝一时,带队学长学姐几乎都是纠察队的一员。
而这一年则轮到他了。
他只得联系父母告知了这件事。
“这样啊。”白父白母有些失望,但还是尽力表现出轻快的语气。
“现在学习为重,你偶尔跟我们视频一下就成。”
白母呵呵笑道:“你前段时间的表彰仪式我们都看了。我的大儿子一年不见,真是越长越帅气了。”
基本上每次联络,都会提到表彰仪式的事。
白越有些不好意思:“等保送考试结束我看能不能请假。还有一言,本来说好等放假带他出去玩的。”
白家虽然不算贫困,但养着两个孩子、也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玩乐。白越入学以来靠奖学金和军功任务赚了不少钱,除了留下必需的生活费外,其他都打给了父母。
弟弟的零花钱多了不少。但听说都存着、说是要等他回来再用。
“那小子啊。”白父叹了口气,“你别管他。最近交了个小女朋友,我看他活的挺滋润的。”
白越一愣。
算起来,今年白一言才满12岁。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早熟吗。他虽然跟尚宇飞很早就认识了,但也是高中快结束才在一起。
白越有些难以想象,自己从一个小豆丁带大的弟弟,竟然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别胡说八道!”
白一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隐隐传来。
“我才没有交女朋友,是那家伙一直缠着我!”
接着音量大了几分,似是靠近话筒:“哥,说好了,你那边完事一定要请假。我同学都不相信你是我哥,我要带真人过去给他们瞧瞧!”
话音刚落,便被人拍了一掌。
白父怒斥:“小小年纪就爱慕虚荣。”
白一言不服:“你上次带朋友回来喝茶,还不是在那里吹嘘,还给人看相册!哥的底都被你卖光了!”
白父:“……”
电话那头一片混乱。
这一年过去,大大小小发生了许多事,白越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发生了改头换面的变化。
不过,会有一个地方始终如一。
——那就是家。
尽管聊天内容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营养,但仅仅是在一旁听着,仿佛就能治愈一年以来的疲惫。
无关性别、也不论身份。不管他外面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也会有一个不变的地方在等着他。
通话结束后,白越收到了陆校长的联络,让去办公室一趟。
当他推门进去,发现付呈队长已经站在了里边。
自从虫族事件过去,陆校长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安排任务、有时是和他聊天。
不过既然这次付呈也在,要说的事大概与纠察队有关。
果不其然,是关于保送测试的事。
“关于这次的特招生。”陆校长双手合拢放在桌上,“我们已经确定了考生名单,接下来需要提前做准备。”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考核成绩出来为止,你们可能都无法休息。不过我相信,这次考核对你们而言也是一个很大的锻炼。”
接下来,陆校长开始简要叙述考核项目。
白越听着听着,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他虽然是纠察队一年级的组长,但至今为止都是听上面的命令行动。这次保送考核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而需要整支队伍的协同。
所以照常理而言,这个任务应该优先告知队长或副队长,之后再通知下边的人执行。
现在付呈队长虽然在,却不见其他副队长。反倒是他一个小组长在这里。
陆校长:“听明白了吗。”
付呈垂首:“是。”
陆校长点头,又看向白越:“你走神了?”
白越回神。
虽然稍微有些疑惑,但刚才说的内容他还是记住了。顿了顿,道:“需要我转告其他副队长吗。”
陆校长:“自然是要告诉的,不过这次不太一样。”
他微笑道:“此次保送测试的协助,就由你们二位负责。”
保送测试中,老师主要负责担任考官和评分部分。而其他的一切事务则交由学生处理。
一是为了锻炼、二是为了效率。
而陆校长明面上让白越担任负责人,实际却算是对下一届纠察队队长的表态。
等进入下半年,付呈成为大三生、可能无法将更多精力放到学校事务上,所以需要新的接手人。
这一点付呈也明白。
会选上白越没有任何悬念,他本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唯一比较让人在意的,还是只有白越与面具组织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看向白越:“我去年也经手了保送测试,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白越:“是,非常感谢。”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陆校长抿了一口茶,“具体的人员分配你们私下讨论吧。”
两人同一鞠躬、正要离开,白越却再次被叫住。
陆校长:“等等,我还有事跟你说。”
付呈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先行走了。
白越见陆校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知这是要开始拉家常了。
虽然已经习惯,但对方突然变得关心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不解。
白越接过了茶杯:“谢谢。”
陆校长:“这次假期没让你回去,你父母没生气吧?”
白越摇头,想了想道:“不过校长,保送测试结束后能放我几天假吗。”
陆校长:“回去看他们?”
白越:“是。”
陆校长道:“看来你和你父母的关系很好。”
白越笑:“是。”
陆校长表情舒缓了一些:“没问题,我会跟你班主任说一声。有时间的话,我也想去拜访一下你的父母。”
要是一名上将突然跑家里来,他爸妈估计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白越:“您这算是家访吗。”
“算是吧。”陆上将也笑,“我只是想知道,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优秀学子的父母会是什么样。”
“他们只是普通人。”白越道。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工薪族。但对他而言很特殊。
“你的基因等级是s+。”陆上将道,“我不相信一对普通夫妻能拥有你这种孩子。”
白越开玩笑道:“可能是基因突变吧。”
陆上将看了白越一会儿。杯中茶叶缓缓沉到了杯底。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白越。”
陆上将道,“你的亲生父母,会不会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