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的这话让姜母和颜娘齐齐变了脸色,颜娘急切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以性命担保,刚才说的绝无假话。”桃枝眼神中没有闪躲,她用自己的态度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一直没有出声的姜裕成让桃枝退下,这才跟母亲和妻子道出缘由。
“竭绥虽是汉民和夷族杂居,一般不会轻易发生械斗。前年那场大的伤亡,也是因为前任知县逆行倒施,将属于夷族的田地强行划给了汉民,所以才导致夷族不满反抗,桃枝的父母应该是被误伤致死。”
姜母听了更忧心了,“那更去不得了,谁知道夷族人会不会对当官的怀恨在心呐,咱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要是去了那地还不被他们给吃了啊。”
姜裕成笑了笑,安抚母亲,“我原本也没打算带着家眷去竭绥,您和颜娘就在家里照顾三个孩子吧。”
“夫君,我…”颜娘正欲开口,就听姜母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不行,你那老师不是回去当大官了吗,你给他去封信,让他帮你另择地方外放。如果实在没有去处,就还是留在咱们虞城县吧。”
姜裕成摇头,“娘,这地方是我自己要去的。”他想起师兄郭侍郎当时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三年,我只在那里待三年,三年后咱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姜母觉得儿子冥顽不灵,气得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颜娘看向姜裕成,鼓足勇气道:“夫君,我想跟你去竭绥。”
姜裕成惊讶后拒绝了。
“夫君,你说过我们夫妻一体,我不能放任你独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想陪着你在那待满三年。”
“孩子们呢?你跟我走了,娘一个人照看得过来吗?”
“我…”
姜裕成提到孩子们,颜娘顿时没了主意,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将孩子们都带上。但她知道,婆婆和丈夫都不会答应的。
谁知,姜母一直在听夫妻俩的对话,听到颜娘想要跟着去竭绥时,她心里有了主意。
“我觉得颜娘说得没错,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那。这样吧,咱们一家子都过去,不管怎么样,一家人都不应该分开。”
姜裕成闻言无奈道:“娘,您别添乱行吗?”
姜母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给你添乱了?我和你媳妇还不是为了你好,姜裕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撇下我们去竭绥,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也别认我这个娘。”
“娘,你…”
“我怎么了?我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有改变,你不是要去县衙办交接吗,要去赶紧去,我和颜娘忙着收拾行李呢。”
姜裕成被母亲打发出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决定了全家去竭绥,需要收拾的东西多了起来。路上吃的、喝的,四季衣裳,各类药材,还有孩子们的一些东西。
府里的下人个雇佣也需要安置,鄢伯和桃枝是签了死契的,主家在哪他们只能跟着。至于杨娘子和丫丫,她们母女不愿意背井离乡,所以颜娘给她们一些银钱放她们回家了。
冷茹茹得知姜裕成外放,姜母和颜娘以及孩子们都要跟着去,心里又是难受又是不舍。她读颜娘道:“要不你把满满留下吧,她和长生一向要好,两个孩子在一块也可以做个伴。”
满满听了连忙抱住颜娘手臂,警惕道:“我要跟着我娘。”
冷茹茹又问:“你要是跟着你爹娘去了竭绥,好久都见不到长生哥哥了,你舍得吗?”
满满犹豫了,她看向颜娘,征求她的意见:“娘,咱们能带长生哥哥一起去吗?”
颜娘摇了摇头。
满满很失落,她不想离开爹娘,也不愿跟长生哥哥分开。
冷茹茹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咱们还是别为难小丫头了。”她对颜娘道:“两个孩子一向要好,也不知长大后还会不会如此。”
颜娘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没接话。
三日后,姜家一行人准备出发去竭绥了。
冷茹茹带着丈夫和儿子来送行,临走前,她和姜母抱头痛哭,久久不肯撒手,仿佛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了。
满满也在和长生告别,她将自己从小戴在身上的玉扣送给了他,让他不要忘了自己,长生哽咽着点头,承诺每隔五日给她写一封信。
姜裕成和颜娘抱着双生子站在一旁,也被离别的情绪感染了,夫妻二人齐齐红了眼眶。
人生在世,分离总是难免的,尽管再不舍,也不能强留。
马车里,姜母还没从离别的情绪中走出来,满满也神色恹恹的,祖孙俩依偎在一起,看着有种凄凉的感觉。
颜娘与姜裕成相视一眼后,对姜母道:“娘,大郎二郎都快四个月了,连乳名都没有,咱们现在就给他们取一个吧。”
姜母摆了摆手,无精打采道:“你们做爹娘的取就是。”
姜裕成笑了笑,“娘,您要是拒绝了,这俩小子长大后,万一认为您不疼他们呢。”
“胡说,娘最疼的就是咱们家这三个孩子。”
“既然如此,他们的乳名就交给您了。”
也许是真的怕孙子们长大误会自己,姜母的心思全都集中在替两个孙子取乳名上了,绞尽脑汁的同时还拉着满满一起想。看着这一老一幼恢复了精神,夫妻俩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姜母对儿子儿媳宣布,“我啊现在最希望的是,咱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到达竭绥,再顺顺利利的熬过三年。所以,平平和安安就是俩孙子的乳名了。”
说完,又对姜裕成和颜娘道:“我这做祖母的给孩子取了乳名,大名就要你们当爹娘的费心了。”
颜娘点头,“娘,夫君已经取好了。”
姜母顿时有了兴趣,“来,说给我听听。”
姜裕成拿了两张纸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姜文砚”、“姜文博”六个字,他正色道:“大郎文博,二郎文砚,我希望他们兄弟俩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就一番事业、光宗耀祖,甚至是安邦定国。”
“这俩名字取得好。”姜母笑着逗弄两个孙子道:“文博文砚啊,你们俩可要争气啊,你们的爹对你们的期许大着呢。”
颜娘听着他们母子俩的对话,心里有些不赞同。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的长大,哪怕是平庸无奇,一辈子活得开心快乐就好。
从虞城县去竭绥,比去京城近多了,马车在路上摇晃了半个多月,总算平安顺利的到达竭绥地界内。
进入竭绥地界,远远望去,被大雨洗刷过青葱山色映入眼帘,如一条条翠绿的腰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掀开车帘,雨后的湿润气息萦绕着在鼻尖,暂缓了身上因跋山涉水的带来的疲乏。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路过一片湖泊时,成群结队的鹭鸟停歇在岸边,马蹄声惊动了它们,如一树梨花被清风吹落,群鹭惊起,振翅高飞,那景象看得初来乍到的姜家人震惊不已。
“好多鸟儿。”满满指着飞向天空的鹭鸟,惊奇的喊道。
颜娘也很意外,感叹道:“看着山清水秀,应该是个好地方吧。”
姜裕成点头,“竭绥不是西北那样的苦寒之地,素有恶名不过是因为夷族聚居罢了。”
说完后,想起刚刚在路边田间碰到的几个夷族人,他们笑着同他打招呼,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他还是够感受到了其中的善意。
竭绥的县城要比虞城小很多,但管辖的区域却大了不止一倍。竭绥地广人稀,域内多丘陵和高山,可种的良田数目少,粮食产量很低,交完税粮后,所剩的粮食几乎不能挨到下一个秋收。
竭绥的百姓,不管是夷族还是汉民,他们将粮食和田地看得十分重要,常常因为跟田地有关的小事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姜裕成新官上任,婉拒了竭绥的富商豪绅为他举办的接风宴,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属官邓县丞和吴主簿了解民情。两位属官都是自小生活在竭绥本地人,邓县丞为汉民,吴主簿是夷族,两人在竭绥县衙做了十几年的县丞和主簿,为了调和两族的矛盾费尽了心思。
看着这位新来的长官一路随和的同百姓们交谈,邓县丞和吴主簿相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准他想要干什么,只希望他不要像前两任知县那般无能又愚蠢。若再来一场大的械斗,竭绥可就真的民不聊生了。
姜裕成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走了一路,问了一路,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竭绥的地域宽广,单多数都是坡地和山林,能种粮的田地非常少。这里的百姓生活穷困,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还经常食不果腹,所以才有因田地纠纷械斗造成很多人家破人亡的情况。
这些现实让姜裕成内心变得沉重起来,回到县衙后宅后,根本没有胃口,草草的吃了两口米饭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颜娘不放心丈夫,将孩子交给婆婆带着,端着竭绥特有的凉汤去看他。当她第一次敲门时,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她又接连敲了两下,姜裕成才起身开门。
竭绥天气热,还未到五月,已经热得像是被火炙烤一样,这里的人都喜喝凉汤,盖因其有降火降燥,清凉解毒的功效。
颜娘将壶里的凉汤倒进碗里,道:“天气热,夫君喝一碗凉汤解暑吧。”
姜裕成听到凉汤两个字后,抬眼盯着茶碗看了几眼,只见瓷白的茶碗里盛着暗红清澈的汤水,看着跟平日里吃的茶水有些相似。他端起碗喝一小口,入口微甜,又带着草药的香味,一口下肚五脏六腑似乎真的感觉到了幽幽凉意。
喝完凉汤后,姜裕成不由问道:“味道还不错,这汤水是怎么做的?”
颜娘道:“我这都是跟桃枝学的,用竭绥常见金银花、紫久草、季孔草、陂陀姜等四种草药,晒干后洗净再加薄荷叶和酸果一起熬煮半个时辰,煮好后盛出晾凉即可。”
听了她的话,原本毫无头绪的姜裕成忽然茅塞顿开,他用双手按住妻子的肩膀,欣喜若狂道:“娘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