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无眠,历寒晃悠到了三殿阎王处,见灯已熄,心道余映该是睡了,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时,风吹起一半窗帘,却见内室床上根本没有人。
历寒急急奔入室内,挥手点亮了满室烛火,果然没有余映的身影,这大半夜的,她会去哪儿呢?
历寒下意识想到余映大概是又同毕川或者谁喝酒谈天去了,仍彻夜不归,这丫头真的是欠收拾,三番五次夜不归宿。
正寻思着要怎么教训余映,历寒的视线却被枕头下的一本小册子吸引了。
她怎么会有莲花忏?历寒觉得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茬,思及近来六殿从佛界回来的事,心下也明白了一二。
我好不容易趁着夜晚,谷衣睡了以后,偷偷溜出来找毕川,想与他一道离开阴间,天亮之前再回。
但是就在我刚要跨出阴间那道结界时,历寒出现了。
历寒出现得令我毫无防备,直觉来者不善。
“二位深夜来此散步,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历寒明显话中有话,说我俩这大半夜的来此散步,傻子都不会信。
“二殿您也睡不着吗?”瞧瞧我这都问了些什么鬼话。
毕川显然也没料到历寒会出现,但转而一想,觉得自己带我走,似乎也不是太见不得人的事,于是道:“如若无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光直□□跟前,煞时我险些被闪瞎了眼。
“二殿这是什么意思?”毕川突然开始神色紧张起来。我低头,才看到插在我跟前土里的是一把剑,剑体通透,剑气寒冷非常,像极了历寒有时候的眸子,寒水冷潭。
“我来只是想奉劝六殿一句,莫要多管闲事,你今日若将三殿带离地府,一旦有人知晓或抓住把柄,她日后所受的罪可是眼下的十倍。”
有这么可怕的后果?我心都揪紧了,生怕历寒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毕川没有说话,他大约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可毕竟不是那么容易轻信别人的。遂问:“二殿何以如此确信,阿映一定会受罚?”
我点点头,对啊,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哪里会有什么人知道。
历寒的目光扫向我,我立刻停止了点头。
“不管是否确信,我都不想冒这个闲,难道六殿口口声声说朋友义气,就是这么拉人犯险的?”
历寒反问得毕川哑口无言,转而对我说:“阿映,是我考虑不周了,今日就先回去吧,待我找到机会一定带你离开这儿,回凤麟洲看看。”
“昂——”我表示不太开心,也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时候。凤麟洲我也记不清有多久没回去过了,今夜本想离开地府回去看看,说不准能想起些什么陈年旧事,殊不知半路杀出个楚江王。
毕川一路将我送回了三殿,在与我友好道别后,历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殿内,他果然一直都在后面跟着,想我一路上和毕川都在说话,他多半也听了去。
细想,我们也没说什么不太妥当的话。
我正打算赶人,睡觉。
历寒却径自走到我床边,将枕头底下的莲花忏拿了出来。“六殿给你的?”
“要你管。”我伸手就想去抢回来,但历寒没给我这个机会,直接捏了一把火给烧了。
这情形我要是还不发火,多半就是软柿子转世。
“你够了!历寒!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此刻我已经全然忘记了,历寒从前对我的照顾。
历寒一言不发,就静静地看着我。我更加生气了。“我们今晚好好谈谈,你为什么非对我如此苛刻?”
“你说不让我出去,怕被人发现,也不让我玩忽职守,时时监督我,这些还有其他很多事,我虽不高兴,但还是感激你,因为你并不是要害我。可你如今也越发得寸进尺了!”我想起以前听那些小鬼从人间带来的俗话。
“你家住海边的吗?管这么宽?”
大概没料到我会冒这样的话出来,历寒本来平静无波的脸,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我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什么人,太过分了,我如此生气,他竟然还想笑?
这是在逼我今夜与他打一场吗?胜负自是不必说了,我定会败北。这十殿阎王每个人的法力内功,我虽不是特别知底,但我是垫底这一点我还是非常清楚。
“许久没见你这么生气了,还真是怀念。”
他这反应仿佛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股气憋得无处发。
“怀念是吧,我以后天天冲你发火,折腾不死你!”说完我就将身边能飞起来的东西,全部扔了过去。他躲开得也很轻松,可不对劲,他真的看起来很愉悦的样子……
没两下,我就觉得没劲了,这人发火,总得有个势均力敌的对象才行,照历寒那种似笑非笑还乐在其中的局面,我注定发不了多久的火。
见我气消,历寒才过来扶我坐下,倒了杯水给我。
“你若这么想出去,也不是不行,但要跟我出去才行。”
“跟你跟六殿,有区别吗?”
“只有我才知道怎么办对你是最好的。”
这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毕川难到对我不好?可比你好多了。
接着,历寒又说:“我知道你心中的愤懑,毕竟一直待在这儿,恁谁都待不住,但你也不能太乱来了,要知你平日所为,已是放肆。”
我捂住耳朵,一点也不想听他念经,历寒看起来冷淡,一跟我唠叨起来,有时会给我他是个和尚的感觉,每句话都是大道理,又每句话都容不得你反驳。
历寒见我不听,莞尔一笑,将我捂住耳朵的手拉下来。“以前是我固执了,只希望你安守本分,但现在看来还不如随了你的性子。若是你以后再有什么想做的,来告诉我就是,我肯定帮你。只是你别再跟着六殿还有判官小鬼们胡乱搅和了,对于你的事,没有人比我更知晓得清楚。”
“真的?”
历寒点点头,我信了。
可这样一来,历寒在我心里的印象就更加神秘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后再说吧,早晚会知道的。”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知道!”也许是今晚历寒看起来脾气太好,我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历寒被我闹得没法,只得说:“你要是那么不想睡,我就——”说着他的指尖就触及了我的腰带,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猛然跳开,让他赶紧走。
这个历寒,也不知什么时候和四殿、九殿学坏的,最近都敢调戏我了,从前他冷冷的,根本不是这副德性。改明儿见了四殿他们,我可得好好问问。
临走前,历寒问我是否已经将莲花忏背熟,我自然是已经背熟了,否则怎么会去试图出结界。
“那经文不仅能助你离开地府,还能助你进入很多其他地界,尤其是佛家地界,但希望你少用就是了,毕竟你——”他话说到这儿又停住了,转而变成:“早点睡吧。”
“毕竟我什么?”没有回答我的话,历寒离开了。
又是一夜好眠,第二天,睁开眼睛时,毕川就在我眼前。
“终于醒啦?”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是否因为昨夜没能出行,一直闷闷不乐啊。”说完又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道:“无恙。”
“反正都习惯了,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二殿那些话实在危言耸听了,但昨晚若我执意带你走,怕他是要杀了我。”说着,毕川还抖了抖肩膀,仿佛历寒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至于吧?”我是一句都不信,历寒好端端的怎么会动手杀人呢。
毕川笑了笑,道:“你可知昨晚他那把剑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也不过一柄长得还挺好看的武器,但那逼人的寒气的确有些令人难以忘怀。
“那十里寒冰剑,为落入幽冥地狱的一瓣昙花所化,出鞘必见亡魂,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十里寒冰剑,有这么可怕?但是我似乎从没见历寒拿出来过。“出鞘必见亡魂?昨晚也没杀我们啊。”
“阿映,你这么不关心地府事务的人当然不会知道了,今早我一查就知道了,二殿所辖地狱内悄无声息消失了两个鬼魂。”
如果毕川所说属实,那很显然历寒在拔剑出鞘后,一定去结束了两个亡魂,想到这儿,我心头有些不安。
我想起莲花忏的事,遂向毕川道歉,没保护好那册子,被历寒烧了。
“烧了?有意思。”毕川似乎一点也不可惜。
“你要是想要回就让向二殿要吧。”
毕川摇头道:“有何重要的,一本佛经而已,倒是二殿这反应,着实有趣,太有趣了。”我完全搞不懂毕川在高兴个什么。
“哪里有趣了?”
“阿映,这样,我再亲自写本莲花忏给你。”
“可我已经会背了啊。”
“无妨,就当我送你的礼物。”毕川没由来的热情,叫我很是不解,不过既然他要送那也就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