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傍晚。
“醒了啊。”谷衣走进来。
“我睡了很久吗?”记忆还停留在夜间历寒来时,我似乎在胡言乱语。
谷衣笑道:“不久,一天而已。”
糟了,我忽然从床上跳起来,要冲出去翻卷宗,谷衣又道:“不用担心啦,二殿已经处理完了。”
呼,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瞬间又反应过来,如果真有一大堆事等着我,谷衣才不会就这样任由我睡下去。
不得不说,这一觉睡得虽然久了些,倒是浑身通透,噩梦的阴霾也暂时散去了。
由于才睡了起来,夜间我无事只好在阴间瞎转悠,不仅从黑绳地狱第一层漫步到了第十八层,还抽了两个时辰练剑。
我的剑很少出鞘,由于外形太像历寒的十里寒冰剑,怕引起某些不知情人的慌乱。
鸿鹄似乎从来都不会睡觉,据他说是被历寒封了一万年,早都睡够了。
所以我大晚上的四处蹦跶,鸿鹄都看在眼里,时不时还发两句牢骚,说我太有闲情,不是巡逻就是练功。
很快,我发现,一夜未眠的还有八殿。
她就站在第八殿的大门外,望着阴间的天际出神,直到我靠近才瞥了我一眼,问:“你是没睡还是醒太早?”
“没睡。”
“难得啊,那么爱睡觉的。”
听出了话里调侃的意思,我有些尴尬,于是笑道:“八殿是有心事吗?”
“没有。”还是一样冷漠,哎。
“我知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必安。”
八殿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如果担心他,为什么不亲自去找他呢?”虽然等你真的见到他以后,可能会伤心,但也许必安能记起你也说不定,毕竟你在他心里那么那么重要。
“事有轻重缓急。”
“但——”
八殿没等我将话说就打断了,道:“没有但是,三殿没事的话,回去吧。”
要同八殿闲聊,的确是地府一大难事,三两句就能把你噎住。可直觉告诉我,八殿并非是完全不在意必安的,虽然她表现得很清淡,可我也察觉到了她对必安和对其他人的差别。
我问历寒,谢必安为什么会谁也不认识了。
历寒说他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了,但现在还不明确那是什么。
“可他总不会将八殿也忘了吧。”
“你说呢。”历寒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谢必安但凡还记得丁点过往,都不至于助纣为虐。
妄图通过心上人来唤起谢必安的本心,我的想法是天真了些。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呢?”我望着历寒,非常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恢复不了了。”
“怎么会?”
这个答案令人难以接受,难道地府从此要失去一位白无常了吗?
历寒沉默了片刻,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代价可能有些大。”
“什么代价?”
“这得看浊气与他如今的融合程度了。”
“浊气?”我不由得想起了五浊恶世缺失的那一块,它怎么会跑到谢必安身上去呢?
“其实我前些日子已经查出来了,最后一团众生浊,趁着谢必安破出桃止山时受的伤,侵入了他体内,本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及时清除便是……”
“但是却被有心人利用了,不仅掩藏了众生浊的气息,还引谢必安入了魔,对不对?所以他现在才变得那么可怕,六亲不认……”
历寒点头。
我想把泉兮捏碎。
可是历寒紧接着告诉我,泉兮没那么大本事隐藏众生浊,就算是历寒自己要隐藏众生浊的气息也得费些周折,何况他区区鬼王。
最大的可能只是有人顺手帮了泉兮一把,将谢必安这把好刀递到了他手上。
五浊来自人的各种烦恼恶念,可以伪装成各种形态,但恶永远是恶,气息是难以藏住的。
有人却轻易将众生浊的气息给掩盖了,其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虽然历寒不说,我却能看得出他眼里的些微担忧,哪怕只有一丝。
鬼帝神荼知道了谢必安,可是对于他如今六亲不认的样子,大为伤神,无奈中只好找到了八殿。
五方鬼帝无论是谁,基本都是万年难得一遇来地府一次,当神荼驾临时,歌歌还偷偷跟去看了,回来却说不过就是个老头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谷衣随口说:“那你去北方鬼域瞧瞧,二位当权者都长得年轻貌美。”
“北方鬼域?你说穆判官和疾行鬼王?这疾行鬼王嘛,我见过,甚是妖媚,可是穆判,我并不曾见过……”
时州仅有的几次回地府,歌歌似乎都不在。
我听着谷衣和歌歌的对话,不禁觉得好笑,每每和歌歌待一块儿,再成熟的人都要幼稚两分。
不知他们说到了哪儿,谷衣指了指我,说:“三殿都见过,不如你问问她,穆判和疾行鬼王谁更好看。”
歌歌果然将目光转向了我。
扶额,谷衣,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困难的问题,只好说:“都好看,但是都没有歌歌好看。”
“真的?”
这丫头还真的信了……
谷衣忽然看向外头,道:“八殿和鬼帝神荼一起离开阴间了。”
这回八成是去救谢必安了,历寒说过如果要救谢必安,可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歌歌问:“他们这是去哪儿呢?”
我:“北方鬼域。”
他们这一走,竟就是半月,半月后,谢必安回来了,八殿却始终没有回来。
黄鹂怒火朝天地杀回来,叫嚣着说要砍了谢必安,好不容易才被范无咎拦下来。
谢必安则闭门无常司,很久没有出现,我曾去看过他,但是吃了闭门羹。
“八殿去哪儿了?”我问黄鹂。
“不知道。”
本该最清楚八殿去向的人,如今却只用“不知道”三个字就将我打发了,弄得我晕头转向,也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黄鹂冷静了下来,说:“二殿出现将八殿带走了,也不让任何人跟着,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难怪这些日子,历寒也不怎么出现了,原来是忙着八殿的事去了。
“都是为了他,八殿大半条命都没了。”黄鹂看了一眼无常司,我丝毫不怀疑她有一天气不过会将无常司拆了。
“可是他呢?竟问心无愧地在这儿闭关!”说着黄鹂又将脚边的彼岸花都踩了个粉碎。
我想替谢必安说句话,说他怎会问心无愧,都闭门不见任何人了,想来是肝肠寸断太过。
可是一见黄鹂炸毛的样子,我又将话给咽了回去,生怕成为被怒火殃及的池鱼。
我没有想到八殿会出手救谢必安,准确的说是没有想到八殿会为谢必安牺牲到如此地步。
要说她对谢必安半点情义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几天后,历寒回来了。
我还是问他,八殿去了哪儿。
“送到天帝那儿去了,天帝自有法子救她,只不过几千年内,地府都不会再有八殿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多日来悬着的心,忽然定了。
历寒忽然问我,“如果八殿不打算去救谢必安,你是不是想跑去救他?”
“啊?我……就算想救,也要有那能耐啊。何况也轮不着我,二位东方鬼帝法力高强,怎么着也会先排在我前头去救他。”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八殿会出手,还折损自己到如此地步。”
“其实,东方二位鬼帝都不会出手救谢必安的,如你所说,太过折损自身,因为,谢必安本就不是神荼真正的儿子,他是五万年前,八殿托付给桃止山的故人。”
我惊讶地看着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