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大一点之后,他开始带我出诊去帮忙打杂,我就认真记住他诊治的过程以及治疗方法,不懂的回山后再自己翻书研究,这样十年下来,该会的我大约都偷学到了。”
原来她的医术都是自习而来的!苏曲清既惊讶更佩眼。“你真是苦学,不过若是没一点天分,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抓着一只鸡腿,惜惜咬一半停下来想了想。“可能是吧!师兄跟在师傅身边比我久,可是师傅的医书他记不到一半,可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同样的病症,师兄总要看过两三回才大略知道师傅的诊疗原理,我呢!只要瞧过一次就知道师傅为什么要下那种诊断了。”
“你确实有学医的天分。”苏曲清肯定地说。
“师傅也是这么说,在我第一次挑出他处方上的问题时,他就这么说,之后他才开始想要教我,可是我都会了,也没什么好教的了,所以就教我轻功,正式认我为弟子,要我叫他师傅,否则之前我都得叫他大爷呢!”
真糟糕,原来她师傅也对她不太好。
苏曲清不由暗暗嘀咕不已。“那你师兄……”
“他嫉妒我!”
“咦?”
“因为我的医术比他好,”啃着鸡腿,惜惜漫不经心地说。“在我师傅出门云游前一年,我师傅对我也比对他好,因为我能够代替师傅出诊麻烦的病症,师兄就没那能力了。所以他嫉妒我,讨厌我,恨不得能赶紧甩开我!”
长这么大,身边男人没一个好的,莫怪她不诊男人。
苏曲清计穷了。“那、那……你没碰过哪个男人对你好一点的吗?”
“有啊!”
精神一振,“谁?”苏曲清忙问。
“你啊!”惜惜笑咪咪。“你送我小玉佛和小白兔,我真的好喜欢耶!”
呆了呆,苏曲清错愕地用筷子指住自己。“我?”他对她好?什么时候?
惜惜颔首。“那是你亲手雕刻的不是吗?第一次有人特地为我做一件事,我真的好感动!”
“可是那……”苏曲清呐呐道。“那并不是什么贵重饰品。”
她不会误以为那是什么名贵的玉或是什么稀奇宝物吧?
“我知道,”惜惜轻轻道。“但是我感受到的是你的心意,那比什么宝物都贵重!”
闻言,苏曲清心头突然悸动了一下。
心意。
嘉嘉不要他的挚诚心意,她要的是大哥的时刻相伴。
而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却只在乎他的心意,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心意,却足以令她感动得立刻允诺会待在上官府直到他娘亲完全痊愈。
给她点滴,她便还以泉涌。
虽然外表是个刁钻顽皮又任性顽劣,有时候更冷酷无情的小姑娘,但内在里,其实她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惜惜。”
“嗯?”
“你真是个好女孩。”他感叹地说。
“是吗?”惜惜惊喜地笑开了。“你这么认为吗?”
“是。”夹了一块蹄膀,苏曲清放进她碗里。“来,你不是喜欢吃蹄膀吗?多吃点。”
“好。”好高兴,他知道她喜欢吃蹄膀耶!
正要再多挟一块给她,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苏曲清探头望出去,蹄膀停在半空中。
“惜惜。”
“嗯?”正在埋头啃蹄膀的惜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如果有人……呃,不是,如果我的腿被马车压断了,你会如何处理?”
“断得干不干净?断得干净就很好处理,只要用木片固定伤处……”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的……呃,不,我的腿已经跟身体分开了,怎么办?接得回去吗?”
“从哪儿断?”
“小腿。”
“可以啊!只要马上处理,保证跟新的一样。”
“……惜惜,你喜欢玉鹿吗?我雕一尊给你要不要?”
“咦?真的?要!要!要!”
“那你先帮我把腿接起来好不好?”
“?”
脸色极端不悦,红唇噘得半天高,惜惜边擦手边低咒着从内房里出来,然而一瞧见正在窗边专心雕琢的苏曲清,立刻换上另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跳过去。
“要雕可爱一点的喔!”
停下刀雕,瞥眼瞧了一下内房,“接好了?”苏曲清问,很惊讶,因为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
“好了、好了,我说过,断得干净就很好处理。”
“我以为你说的是骨折。”
“一样、一样!不过,我可不负责看顾他到痊愈喔!”
“我知道,但是你最好告诉他的家人,应该如何看护他比较好。”
“我已经告诉过他老婆啦!”
“那就好。”苏曲清低眸继续专心雕刻。
“要刻多久啊?”惜惜迫不及待地在他身边绕过来绕过去,好像只要她多绕几圈,他就可以更快雕刻好似的。
“专心的话三、四天,如果一边赶路一边刻的话,可能要半个月以上。”
“半个月以上?”惜惜惊呼。
“那、我们留下来等你刻好再上路好了。”
正中下怀!“好。”嗯,原来要让她打破自己的规矩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嘛!因为如此,所以惜惜急赶两天就到的路程,他们居然花了半个多月才走完,这时已是三月春未了。
在城门口,惜惜自动停下脚步,把苏曲清拉到路旁林间审视他半晌。
“苏曲清,从昨天开始你就很沉默,是不是不想回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朱剑门去吧!”能够日夜相处近三个月时间,她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宁愿就这样结束,也不想再见到他痛苦的表情。
苏曲清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娘在上官府,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去吧?”
“那也是啦!不过……”惜惜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比较好?”
长长的睫毛垂下,旋又扬起,“如果是其他人对我说这种话,我会很生气,但是你……”苏曲清低低道。“之前你就警告过我这件事,我想这件事你也看得很清楚,即便我老羞成怒也是无意义的,况且你又救过我的命,所以……”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错,看见她我依然会很痛苦,但愈是这样我愈是需要去面对她,面对她已经属于别的男人的事实,我必须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你……”惜惜脑袋微倾,若有所悟地打量他。“好像有想开了一点。”
苏曲清苦笑。“老实说,在我中毒面临死亡之际,我曾以为就那样死了也罢,省得再面对那种痛苦,但少翼和单伯父是那样为我焦急,而你,更兼程为我赶来,让我考虑到如果我真的死了,娘将会多么伤心,为人子者不该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所以我不能不强迫自己面对这一切,起码为了娘,我的生命仍然必须继续下去。”
惜惜深深注视他片刻。
“你好辛苦,样样都必须顾虑周全,偏偏没有一件事能按照你所期望的进行,明明自己痛苦得想死,却依然无法放松自己,为什么你那样在乎的人却无法反过来为你多设想一些呢?”
苏曲清无奈地叹息。“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女人天生便需要依赖男人……”
“我听你在说!”他尚未说完,惜惜便愤然打断他的话。“如果我像她们那样,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确实,但……”苏曲清的手无意识地抚上惜惜的娇靥,目光赞赏。
“你是特别的,坚强、聪明又勇敢,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只是不想轻易屈服而已啦!”他这样一说,她反倒不好意思了,更因他的抚触而抹上两彩红霞。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是那样冷傲,不容易亲近,我想你一定是个自大自私又傲慢的人,认识你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个感情丰沛又正直好心的大笨蛋!”
猛然收回手,苏曲清双眉不以为然地挑高。“大笨蛋?”
“对啊!如果不是大笨蛋,又怎会被……”一顿,惜惜摇摇头。“呃,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摆脱这些麻烦的!”现在告诉他说是他被设计了,恐怕他也不会信,即使信了也只是徒增懊悔而已。
“呃?”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总之,如果你真的要回去勇敢面对那一切,那就麻烦你自制一点好吗?”她迳自又往城门行去。“喝醉酒除了暂时麻痹神经之外,对消除痛苦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喝醉酒?
脑际忽地飞快地闪过一丝讯息,却又因消逝太快而抓不到重点,苏曲清一边随在惜惜后头跟去,一边努力思索着刚刚究竟想到什么了?
跟喝醉酒有关的……什么事?
再次见到凌嘉嘉,苏曲清自觉冷静许多,但仍无法抑止心中的痛苦,虽然他表面上看似泰然自若。
原是那样深爱的女人,此刻却只能按捺下痛苦的心唤她大嫂,情何以堪啊!
“大哥、大嫂。”
“二弟,你回来了!”上官宇靖夸张的叫。“真是让我担心死了,说你重伤又中毒,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好人终究有好报,可喜你能安然恢复健康,大哥我真是为你高兴啊!”
“谢谢大哥的关心。”
一旁,凌嘉嘉关怀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端详。
“二、二弟,你真的没事?”
苏曲清吸了口气,硬生生别开自己的眼。“谢谢大嫂的关心,我没事了。”
“可是你瘦了好多啊!”凌嘉嘉呢喃,强自压下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的冲动。
或许是瞧出了她的心意,上官宇靖一步踏过来揽上她的肩,看似关爱,其实是提醒她该谨慎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