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布匹店铺,四处堆满了五颜六色织锦、绸缎,繁多而不乱,中间一梯,直通二楼,店铺左壁开一偏门,迎门竖一屏风,使人难以窥到内里。
既然进来了,应付一下也是要的,苏寒月三两下把手中剩下的胡麻塞进嘴里,并随口问道:“有没有什么新款啊?”
“新从孝泸府来了一批上等绸缎,小姐可到里间挑选。”学徒模样的年轻人引她到偏门,便不再前进。既来之,则安之,这店铺总该不会是杀手集团总部吧,苏寒月转过屏风,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开阔的空间,仕女们三三两两闲坐,梅花窗下博山炉熏香氤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淡雅的气氛,这里显然是为女客专门开辟的。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有比这更好的身段,虽然她只远远见过一次,但也足够令她铭刻在心了。那舞姬,绝对绝对是传说中的韶丽,错不了。苏寒月也不由屏住呼吸,等待那绝世容颜的显山露水。
苏寒月揉揉眼睛,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无端端她哭啥呀。只听得韶丽幽幽又道:“小姐真狠心。”
奇怪得要死,她做了什么被韶丽说狠心了?正想问的时候,忽然一阵眩晕,莫非又要晕倒?苏寒月想伸手在席子上撑住自己的身体,不料双手也是软软的使不上力,她“啪”的一声往前倒在韶丽面前。韶丽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言不发。
苏寒月觉得自己浑身发软,脑袋倒是很清醒的,她突然醒悟过来,急问:“你,你是不是下了什么*?”她自进门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啊,为什么会中招?
“是熏香。”韶丽拿起香炉旁的小瓷瓶,倒了些粉末进焚香炉里,“来过我们这些地方的人都知道,我们常喜欢熏些让人迷香,不重,对常客没什么影响,但足以令那些刚卖进来的小姐乖乖听话。”
“为什么……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苏寒月还没笨到以为自己不小心中招。
“奴家真羡慕小姐,不是生于贱籍。”韶丽滴下泪来。
“反正我现在动弹不得,你就直说吧,为什么对我下药。”
“奴家恨小姐,想起都恨!”韶丽咬牙切齿的,忽然抓起一把小刀架在苏寒月的脖子上。
苏寒月真怕她激动之下小刀不小心划破喉咙,忙道:“有什么冒犯之处请原谅,我道歉我忏悔,只是你的刀子悠着点啊。”
此时,箫声由强变弱,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正当人们以为箫声要断开的时候,弦鼓之声突然加入,韶丽猛然抬起头来,浓淡合度的柳叶眉下,一双秋眸宛若黑夜里最亮的星星,摄人心魄。她的脸庞被一方轻纱遮住,朦朦胧胧使人难以窥到佳人真面目,然而又令人遐思不断。
随着越奏越快的鼓点,韶丽旋转起来,她左旋右转不知疲倦,还越转越快,越转越欢,就像胡地迎风飞舞的蓬草那么刚健,又如寒风中飘飞的雪花那样轻盈,她的衣裙在急速的旋转中带起阵阵软风,镇角的香狮子吐出的香雾也被这软风吹搅开来,散入四座,实在令人痴迷不已。
一个长相甜美的侍女朝苏寒月行了个礼,柔声道:“小姐尽管挑布,无论选中哪一匹,我们织霞坊都会为您量身定做衣裳。”
王伯是娘亲的同乡,娘曾无意中救过王伯一家。后来王伯因为生活困窘,流落他乡时,又遇到了娘,被娘介绍到爹的手下工作。王伯便甘愿顶了杀头的罪名,为苏寒月遮掩女儿身。
这些年来王伯如父亲一般照料苏寒月,如娘亲一样关心苏寒月。在苏寒月心中对他早如父亲一样的敬重而亲近。而现在,她却无法,亲自上门,拜祭他一下。
让两个婢女扶着,苏寒月执意下了床,不能亲自去,也要在这里给王伯烧点纸钱,送他一程。好不容易下了床,身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几分,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弄湿了衣裳,冷汗直流。
小院中间有很大一片空地,那里已经摆好了香烛元宝,几碟清单的小菜,几种瓜果,一杯清酒。惨白的月色照着几只孤烛,几缕青烟袅袅直上,在冷清的的院中,更是让人感伤。虽然院子中繁花似锦,此时,却更显得苑瑟,冷清,一片空寂。
苏寒月阖上账本道:“可惜,这样一对情深意重的鸳鸯就快被饿死了!要不,这样,温裕,就借钱给你讨媳妇吧!管家,你去太子府,振亲王府问问看,能不能借点钱来救救急!”
管家一脸错愕地看着苏寒月,这个,借钱,太丢脸了吧。管家的脸慢慢变成猪肝红:“王妃,这个……似乎不妥啊!这传出去,对王府的名声……”
苏寒月淡淡地笑着:“就这么点小事,你就不用来麻烦我和王爷了!由你全权负责!请不要辜负王爷和我对你的信任!走吧,温裕,外面去玩!”
不理会管家的百般哀求,苏寒月拉起程温裕就走。
管家在身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哀求道:“王妃啊!这么大的事,需要的银子不是小数目,你让小的去,那些管事怎么能借给小人啊!请王妃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就饶了小人吧!这事办不好,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小人担当不起啊!王妃!”
苏寒月看着青烟出了神,暗自心伤:人去后,在这世间还能剩下什么?人生这一世,如此忙碌辛苦,为的是又是什么?只是为了三餐温饱,衣食无忧?还是为了一世名声,名传千古?或者享乐一世,逍遥一生?王伯这一生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她这一生又是为何忙碌为何感神伤?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哦。”苏寒月找最近的几案坐下,马上就有人奉上热茶汤一碗和精致糕点一碟,服务极为周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消费场所?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刚才那长相甜美的侍女展开一匹宝相花湖绿绸缎,问道:“这是今天刚送到的孝泸府上等绸缎,小姐认为如何?”
“嗯,还行。”对苏寒月来说,在服务至上、推销有理的现代社会生活过那么几年,这个侍女推销的杀伤力一般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