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好东西。”没注意春梅陷入回忆中的眼神,苏寒月自顾自的翻来覆去细瞧。
“什么?”春梅分明听清了,只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三小姐怎么也喜欢这种东西?
“没什么。”苏寒月摆摆手,“让她们好好打扫干净,窗户缝都不能不灰。地上洒点水,多扫几遍……”
下晌的光线一直都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大雪时落时停。终于忙完了,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候,但天已经黑尽了。
一通忙活下来,苏寒月口干舌燥,牛饮下几大杯温水才缓过劲来。右耳房靠里的位置放了个木架,上面摆着洗干净放着透水的瓶瓶罐罐,窗边放了张条案,后面摆了张圈椅,房里升着三个火炉。
整个房间都湿漉漉的,外面又下着雪,若不用火炉烘着这里怕是会结冰的。
今天先这么着吧。
晚上苏寒月泡在木桶里洗药浴,莹白的身体在深褐色的药汤中格外醒目。她把脑袋靠在桶壁上,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不知道苏兴德什么时候能回来,得快点让他把那工匠找来,这凸透镜的打磨且得费一番功夫呢。不知道需不需要画个图纸,也不知道那工匠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
额上被药熏蒸出来的汗水滴落到桶里,滑至耳际时已经变得冰凉,苏寒月一个机灵。再不起来,明天就该生病了。她在桶里东想西想的,居然泡得药汤微温了才发现。
“小姐,该起了。”春梅适时的敲了敲浴房的门框。进来之前苏寒月怕被打扰,吩咐春梅别进来的。
“已经起了。”苏寒月站起来,拿布巾子把身上的水擦干,三下五除二的套上了衣服。
这天儿可真够冷的,还好烧着暖墙。
“小姐你都穿好了?”春梅掀帘子进来时吃惊道。才听到她从浴桶里出来的声音,本以为最多穿了小衣,没想她动作这么快。
“天儿太冷了,还是到被窝里再擦头发吧。”苏寒月趿拉着鞋,顶着一头湿发出了净房。
其实净房就设在东次间,离她现在住的暖阁就隔了两间屋子。苏寒月风一般的回了暖阁,迅速蹬掉鞋子上了床,裹着衣服就钻进了被子里。
“小姐,你衣服还没脱呢。”春梅一路追过来,刚看到苏寒月躺下。
“没事儿,我躺着脱。”确实在浴桶里呆久了,身子都有些发冷。“春梅,你去端碗姜汤过来,我有点冷。”
“肯定是沐浴时受的寒。”春梅一听就着急起来,忙出去叫人。进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个汤婆子,给苏寒月塞脚底下了。
床上一直被春梅暖着,其实进被窝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再有了这个汤婆子苏寒月才觉得缓了些。
春梅又拿了熏笼过来,让苏寒月把头移到床边帮她烘头发。
不一会儿,有丫头送姜汤过来了。
喝下了姜汤,等头发干透的时候,苏寒月出了一身汗才感觉没事了。
但春梅还是不放心,在脚榻上铺了被子守了一夜。
“都跟你说没事了还要在这儿守着,一会儿梳好头你再回去睡会儿。”苏寒月自从有了做镜子的打算,是怎么看怎么觉着这铜镜不顺眼。
这上面映出来的是人吗,跟鬼差不多,又模糊又五官错位的。
梳好了头,苏寒月催促春梅回自己房里睡会儿。
“让那谁……”那个新来的,挺机灵的二等丫头叫什么来着?“对,就是萍雅,让她跟着吧。”
新来的二等丫头有两个,是苏问蕊替她挑的。苏寒月给她们取了名字,一个叫萍雅,一个叫疏月。自从原来那一拔被打发走了以后,下面的丫头婆子的配备就不是很齐全。
苏问蕊说,仓促间怕找不到好的,等新年过了再打人伢子来买几个。
“奴婢让萍雅进来。”春梅出去了一会,大概对萍雅叮嘱了一番,反正也不过就是让她精心些罢了。
不一会儿春梅进来了,说是苏兴德让她过去。
他不是昨天不回来吗,一大早的这是要干嘛?
跟在春梅身后进来的萍雅长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苏寒月露出甜甜的笑立刻弯得像个豆荚。
她已经十岁了,比苏寒月大五岁。她穿着件黄底碎花的夹袄,手上戴着支细细的银镯,衬得手腕越发的细。她手里提着个装早膳的盒子,鼻子也红通通的,看样子是刚从厨房回来。
“行了,回屋去吧。”苏寒月挥了挥手,让萍雅来给他系斗篷。“走吧。”
“小姐,您还是用了早膳再过去吧。”春梅见她立即就要走,怕她饿着。
苏寒月摇头道:“让萍雅带着,到父亲那里去吃。”顺道看看他早上都吃的些什么。
其实苏寒月是想耍点小心眼的,提着小食盒去见苏兴德,证明自己对他是亲近的,到时候就好提找打磨工匠的事了。
昨天晚上的雪不小,又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还阴着,泛着黑沉的青。院里丫头婆子们在作打扫的收尾了,角落里还堆着没有铲完的雪。
没有风仍旧冷,滴水成冰的感觉。
等来到苏兴德的书房,苏寒月发现原来苏问蕊早到了。苏兴德看上去很平静,看不出端倪。
苏寒月一脸疑惑的看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听说昨天你们打算去替你们大姐上郭家报仇去?”苏兴德饮下一口茶,放下茶盏。
一个武将,再如何装也装不出文人的气质来,特别是从泥腿子上来的。
那一口茶得下去了半盏水吧?
苏寒月与苏问蕊对视一眼,苏问蕊是有些心虚的,但苏寒月却不以为然。
“父亲,这件事是我出的主意。”既然做了就要认,苏寒月向来不是个怕事的。
“是吗?”苏兴德的脸对着苏寒月,眼睛却转向苏问蕊的方向。
“父亲……女儿只是一时没主意了才听了三妹的,女儿是姐姐,怎么做由我作主,……这件事不怪三妹……”苏问蕊觉得苏寒月帮了自己,年纪又小,有责任得自己担着。
“又是你。”苏兴德的眼珠子又转了回来,看也没看苏问蕊便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父亲……”
“府里还有事要处理,你去吧。”苏兴德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
苏问蕊无奈的看了苏寒月一眼,施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上次的事就是你撺掇的,这次又是你。”苏兴德顿了顿。千户所里他是头儿,下面那些**子都不敢在他面前玩花样。没想到,家里头这个黄毛小丫头居然敢跟他玩心眼子,真是要反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小毛丫头。
“说吧,要我怎么罚你。”苏兴德懒得跟她啰嗦,把脸一板,直视着她道。
“父亲……要罚我?”苏寒月眨眨眼,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吧。“之前那事虽然是我起的头,但大姐姐、二姐姐都跟我想得一样,我只是先想到而已……”
“而已?”还敢跟他“而已”。
“是啊,只是比她们早一点点想到而已。”苏寒月认真的点头。
“就算是吧。那你再说说这次,又是比她们早想到‘而已’?”看她这样子还没觉得错,而且,似乎,好像不怕他。所里那些兵要是被他这样看着,不说全身发抖,至少额上见汗了吧。
这小丫头,看着她那理直气壮据理力争的样儿,苏兴德不由心里发堵。
居然不怕他,他这做父亲的颜面何存?连苏天荷见到他这样都会立刻规矩起来,她居然不怕!
“这次大姐姐的事,女儿跟二姐姐都是不能插手的。”苏寒月歪头直视着他,“可是父亲你,偏偏把这事儿推给二姐姐办。二姐姐比大姐姐还小,遇到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这不是为难她么。父亲您说,女儿讲得对不对?”
本来还想着抓苏寒月的错处,没成想反而被她给堵了嘴。“爹爹不是有事吗?”
见苏兴德训她的底气没这么足了,苏寒月又说:“父亲您有您的理由,这事女儿虽然做得不对,但女儿也有自己的苦衷啊!”意思就是,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听她连“苦衷”都出来了,苏兴德仍有些不服气。“还苦衷,小孩子家家的,你能有什么苦衷啊。”
“大姐姐把自己关在房里水米未进,二姐姐想帮又不知该如何帮心中烦恼。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大本事,只能想出这么些馊主意来帮忙。”说到这儿,苏寒月扁着嘴委屈道:“这件事若父亲非要找人来担着才能舒心,那便罚女儿吧……”
你好意思吗!
“罚你不是为了舒心,是为了让你下次在那些馊主意里好好选选,选个不那么馊的出来。”找回了做人父亲的尊严,苏兴德这才端起杯子抿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
早知道就吃过早饭再过来了,苏寒月不着痕迹的抚了抚不断抗议的五脏庙,可怜兮兮的问:“不知父亲想怎么罚?”
“……禁足,除非我同意,否则谁都不许见。”苏兴德想了好半天。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写字呢,不能罚抄书。身子骨又不好,禁不得跪祠堂,虽然祠堂里没几们牌位。再不就是打手心,还小呢,又是女娃儿。除了禁足还真没别的好罚,真是,这么小就这么淘气。
禁足,那水晶石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