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黎漱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会在南城买了这么多处宅子,虽说每处宅子都有其特别之处,但买的也实在有点多。
“表舅很喜欢南城?”水榭廊下,黎茗熙正拿着钓竿钓鱼,黎韶熙手里拿著书,边心不在焉的和妹妹闲聊。
“不觉得啊!”黎浅浅手里拿着的不是书,而是绣棚,圆形的绣棚上是绣了一半月白色的帕子,她正仇大苦深的和帕子奋斗。
其实她的绣功还是不错的,但真对此没什么耐心,所以叶妈妈就让春江绣一半,剩下的一半让黎浅浅练习。
黎浅浅只得接下来,只是练绣功真不是件好玩的事,她觉得手指头都快废了。
“你要不喜欢,就别练了。”黎韶熙心疼妹妹那双手,看她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道。
黎茗熙也别过头来附合,“咱们家又不是没人做针线活,那需要你一个大小姐亲自动手?”
“叶妈妈说,贴身的衣服还是自己动手的好。”黎浅浅笑,“不过我没那本事,就只能绣绣帕子。”
这座宅子里原就有座小湖,黎漱买下后,又让人把小湖旁的几座小院拆了,栽上杨柳,让原本平淡无奇的小湖添上几分风雅,并在小湖周边几处建上亭子及水榭,以供观景之用,其中有座九曲桥蜿蜒入湖,一座暖阁便建在曲桥尽头。
在暖阁中看冬雪夏雨中的湖景,最是惬意。
湖中暖阁视野开阔,还能看到一半建在岸上,一半建在湖上的宴客花厅,敞阔的花厅同暖阁的建造手法相同,面湖的三面,夏天时可将槅门取下,改以轻薄的轻纱做门帷,轻风徐徐,隐约中可见湖景,是一绝。
冬天时关上镶嵌了玻璃的槅门,不必外出即可在室内赏雪。
“昨儿下晌,刘二回报说,黎净净在找我。”
“喔?”黎韶熙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妹妹,“你想见她吗?”
黎浅浅一脸你疯了我见她干么的表情,逗笑了黎韶熙,听到大哥的笑声,黎茗熙索性把钓竿交给小厮照看,挪回妹妹另一边的椅子来坐。
“你不想见她,那还理她做啥?”黎茗熙问。
“我……”我没说想见也没说不想见,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好吗?黎浅浅有点无言的看她二哥,然后放下绣棚,道,“她当初是有害我之心,不过她那时才多大,若不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她未必会动手。”
人有的时候会心生恶念,但大部份的人也只是心里想一想,并未付诸行动,念头一闪而逝,过了也就过了,没有对旁人或自己造成实质的伤害。
但是有的时候,却可能被人以言词催化,唆使,进而付诸行动,对人或自己造成实质的伤害。
黎净净虽然是主子,但那时的她不过一个孩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她身边侍候的那些人,难道不知谋害人以夺取请帖是错的?可她们没有劝阻不懂事的主子,还一个劲儿的唆使她,这些人的错,绝对要比黎净净大。
事后,她们为了保全自己,把黎净净做的事情宣扬出去,那,才是真正让黎净净陷入绝境的罪魁祸首。
可惜不止黎净净,就连黎大太太都搞错怪罪的对象。
“反正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听到没有?”黎韶熙看妹妹脸上的表情,决定直接下令。
“知道啦!”黎浅浅没好气的应下。
黎茗熙看看大哥,再看看妹妹,觉得他们两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事,这让他觉得有点气闷。
“爹呢?”黎浅浅问。
“好像是城里什么人来拜见他。”成了侯爷就有不少人想要攀附上来,尤其黎经时和两个儿子都未成家,这让他们在那些有心人眼中,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至于他们正处孝期一事,那又怎样?先打好关系,套好交情,等他们出了孝,正好水到渠成成亲嘛!
至于他们会不会看上,自家推荐的女子?那值得烦恼吗?这个不行,再换一个就是。
黎经时就是这样,被南城一富商给缠上。
这人姓言名瑞进,年约二十五岁,家中妻子早逝,留给他一个女儿,家里妾室则给他生了一子一女,因此他现在有三个孩子,但家中姐妹繁多,还有个和离归家的姑母。
知道黎经时一家回到南城守孝时,他原没放在心上,后来是他姑母身边的嬷嬷跑来找他,老太太似乎不太好意思,说的也是,他姑母四十出头,和离后这二十年来都不曾想着再嫁,却突然春心大动,说是看上了黎经时。
言瑞进听到这里,忍不住一阵恶寒,尤其是嬷嬷说,他姑母年轻时就看上黎经时了,只不过那时她年纪比黎经时大,且已经嫁人。
后来听说黎老太爷过世,黎经时的嫡母给他娶了一个丫鬟,然后就将小夫妻给赶出去了,言姑母听说之后很是心疼,还催着她那位前夫去找他,不过她那位前夫惧于黎老太太的威势,所以拒绝妻子的要求。
言瑞进心说,他姑母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事,才和姑父和离的吧?
他没敢问,嬷嬷除了跟说这门亲事外,还提醒他,黎经时两个儿子年纪也不小了,都是伯爷且未成亲,家里未嫁的姑娘不少,还有谁比他们两,更适合当言家女婿。
不能怪嬷嬷这么想,虽说黎经时父子身有爵位,但他们在南城人的认知里,就只是黎家分出去的庶房。
就算成了侯爷、伯爷,可守孝三年之后,皇帝还记得他们是谁吗?说不得京里的人也不认得他们了,想起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至于黎浅浅?
虽说是瑞瑶教教主,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就算瑞瑶教最近听说赚钱的行当不少,但她师父不太可能把整个瑞瑶教给她当嫁妆吧?那么没有瑞瑶教做嫁妆的教主,想嫁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言瑞进想想也是,不过他到底是个生意人,自然不可能听一个一辈子都待在内宅的老嬷嬷,说几句话就信服了,他自是要派人去详查一番的。
待听闻最近很火红的温泉客栈,就是瑞瑶教的产业时,他便心动了,就算他姑母嫁不了黎经时,他娶不到黎浅浅,他妹子们嫁不了黎韶熙兄弟,但至少他可以借机参与他们的生意。
而且和黎家攀上关系之后,说不得日后要进军京城,也能得到不少帮助。
他不认为自家和黎家的婚事能成,只要能从中得到些好处就是赚了。
因为如此,所以他在和黎经时交谈时,就维持住不卑不亢的态度,这让黎经时对他印象不错,他完全没想到,言瑞进打的小算盘。
言瑞进回到家,才进门就看到姑母那个嬷嬷候在一旁。
他暗叹口气,上前问,“姑姑在等我?”
“是。大少爷。”嬷嬷苦笑,她也知道自家小姐这个年纪还想再嫁,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可是她家小姐从年轻时就是这么个脾气,她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当年说要嫁给姑爷,就一定要嫁,饶是姑爷那会儿还有婚约在身,她闹着要嫁,不让嫁她就绝食,闹得老太爷和老太太不得不答应。
只是谁也没想到,成亲之后,不过几年,她又闹着要和离了!亲生的孩子说扔下就扔下。
姑爷到现在,大概还以为姑娘是因为他纳了不少内宠心生妒意,才愤而求去,只有老嬷嬷知道,她家姑娘压根不在意姑爷纳了多少姨娘,她是喜欢上了,姑爷带回家的那个少年。
怨孽啊!
黎侯爷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姑娘其人,姑娘却因他和离了。
前些年黎侯爷生死未卜,黎太太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过活,姑娘还悄悄派人去帮衬,只是不敢靠近,怕黎老太太起疑,老嬷嬷想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她们根本没想到,那个老妖婆那么坏,竟然早早就把黎三爷给卖了,黎四爷更是早在黎大小姐未出生前就溺死了。
而且那老妖婆还逼黎太太给她侄女让位,真是太可恶了!
她那侄女也不是个好的,未婚有孕不说,后来拖着女儿,还跟黎二老爷勾搭上,要不是前阵子,她那女儿回来,大家都忘了这个女人了!听说她进了亲王府作妾,大家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怎么这么好运啊!本来应该浸猪笼的,竟然转身就进了亲王府?从此过起荣华富贵的日子来,真是天道不公啊!怪不得她那大侄女有样学样,勾引了水澜郡王世子,原本还听说世子可能扶正她,没想到峰回路转,最后郡王竟然给儿子另订世子妃。
不得不说,这真是大快人心啊!
老嬷嬷边想边领着言瑞进去见言姑母。
言姑母在闺阁中时极为受宠,因此她的住处也极为奢华,言家有钱,老太爷夫妻宠小女儿,兄长们无二话,嫂子们就算有怨言,也不敢明白表示出来。
其实当年小蒋氏一事闹开来时,言家二老对此多有批评,儿媳妇私下不免鄙夷不已,因为在她们看来,蒋家宠女儿,远没有二老那么过份,看看言姑母年轻时的作为,说要嫁就要嫁,说要和离就要和离,二老说什么了?全力支持好吧!
他们这样宠女无底限的行为,好意思说人家蒋家太宠女儿了?真好笑。
二老过世后,和离的言姑母在言家就成了独特的存在,有兄长撑腰,嫂子们不敢说她什么,偶尔在丈夫耳边吹吹枕头风,之后就被冷落好一阵子,吓得众嫂子不敢再说小姑子什么了!
言姑母有庞大的嫁妆支持着,想买什么,想用什么,想吃什么,根本不用公中的钱,还不时支持兄弟们,兄弟们对她只有好上加好,嫂子们就算深恨她的存在,影了自家女儿的婚事,也不敢再在丈夫耳边说什么了。
不得不说,钱,是好物。
老嬷嬷不得不庆幸,老太太和老太爷当年唯恐他们死后,小女儿会被兄嫂欺负,所以留给她一大笔钱财。
进了言姑母住处,言瑞进首先看到坐在窗前大案后的艳丽女子。
言姑母和离之后,并未改变妆容服饰,完全照之前的打扮来,怎样好看怎样打扮,她尤其爱穿红衣,鲜艳的大红衣袍,衬得她艳丽鲜明的五官更加锐利有攻击性。
这是一个不容人小觑的女子。
“怎么样?你今天和他聊了些什么?”
“还能聊什么?黎侯爷喜欢种田,打仗。”他自然是投其所好。
言姑母瞪了大侄子一眼,“你没跟他聊做生意的事?他喜欢喝酒,我不是给你准备了莲花白,你没带去?”
“没有。”言瑞进接过丫鬟呈上的茶,抿了一口后道,“黎侯爷在守孝,不能喝酒。”他朝天翻了个白眼,有点受不了姑姑。
言姑母愣了下,才道,“我忘了,他不是已经分家出去了,老妖婆过世,他大可不必守孝的。”
你当人家是你啊?祖父祖母过世,你伤心归伤心,可吃饭还是照常挑好的吃。
还跟我说,只要不说出去,谁知道你有没有老实不吃荤。有你这样教坏小孩的长辈吗?
不过言瑞进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腹诽着。
言姑母瞪着一双美目,看着他良久,才道,“我这不是怕他憋在心里难受,才让你带酒去陪他喝一两杯,解闷的吗?”
言瑞进听了,暗翻白眼,这话你说得,我却说不得,不过是泛泛之交,我要真带酒去让他喝,人家还以为我心存歹念,想要坏人名声,下回不把我拒于门外才怪。
“对了,你跟他说起我没有?”
“没有。”言瑞进很干脆的回答。
言姑母怒了,“你怎么……”
“他又不认识你,我要说你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跟人家说,我家有个和离二十年的姑母?他会觉得很奇怪吧?而且接下去,我要跟他说什么?说我那和离二十年的姑母是因为他才和离的?”
那就不只怪,而是恐怖了吧?
素不相识的一个人,竟然因为他,而和离了,而且已经和离二十年,这叫人家怎么想啊?
“可是……”言姑母欲言又止,言瑞进却不打算听下去,起身道,“在外头忙一天了,回来还没跟爹娘请安,还请姑姑见谅。”
言姑母没辄,只得放人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