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漱看着那厚厚一摞帖子,心里说不出的烦闷,最后决定把徒弟揪过来,把烦闷转嫁。
不想凤公子正好也在,他便把两个小家伙一起叫到书房。
“你们可知承平帝的事?”
凤公子行,但黎浅浅对这位皇帝知道的实在不多,只知道他很看重她爹和哥哥们,在她看来,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你们可知,为什么别的国家是皇子们争储位,咱们南楚却是叔王当道?”
这个问题凤公子只有个不靠谱的猜测,黎浅浅则是完全的没概念。
黎漱喝了口茶,开始讲古。
南楚承平帝登基不到二十年,先帝昭隆帝在位三十二年,儿孙满堂,但是在皇室,儿孙满堂未必是件好事,尤其是这些皇子们个个头角峥嵘才华出众,他们把太子拉下马后,个个争着出头。
承平帝一直不被这些兄弟看在眼里,除了他没本事,人怯懦,最重要的是,他没子嗣,他亲娘全心都在他两个兄长身上,给他侄女挑伴读都比给他挑正妃上心。
他成亲后,正妃的头一胎就是因为婆母召她进宫,却把她忘了,让她在宫中挨饿受冻,体力不支跌倒后小产的。
后来庶长子出生时,他大侄儿的儿子都会跑了,昭隆帝对这个儿子也不上心,但当他病重时,却是这个儿子排除众议,支持当时的太医院院判开的药,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自此承平帝才正式进入昭隆帝的眼前,当他那些优秀的兄长们互相攻诘,打成一团时,承平帝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在昭隆帝身边侍候,令被儿子们间的争斗闹得头痛不己的昭隆帝另眼相看。
同时承平帝的不争不抢,让他有了竞争帝位的资格,只是,昭隆帝没有告知承平帝。
承平帝一直没有嫡子,这让他觉得,自己没资格争帝位。
直到先帝过世前,明言传位于他,直到登基、出孝,他都还如坠五里云雾中,直到他亲娘,哭着求他把帝位让给他哥,他才如梦初醒。
凭什么要他让?可是面对亲娘的眼泪,所有的不满和话语堵在胸口,说不出也咽不下。
还是宣太妃出来,痛斥了太后一番,“先帝钦点,要传位给承平,凭什么要他让贤?他那两个哥哥要真是好的,为何先帝不传位给他们?”
“先帝病胡涂了呗!”
“我呸!先帝病胡涂?亏你敢说,我看是你脑子有病。别的不说,承平要真听你的,让位给他哥,他可是有两个亲哥啊,你要让那个儿子继位?还有啊,承平已经是皇帝了,退位让贤给他哥,他明明是小的,却要当太上皇,他两个哥能容他活下去?一年?两年?你为了他两个哥哥,打他小就一直亏待他,现在是怎样?看他好说话,孝顺,就想欺负老实人到底?”
宣太妃穿着一身玄黑深衣,气场暴棚,直接把太后压成了小白花。
“你别对着他哭,他孝顺扛不住你的眼泪,不过,你要逼他做个不孝子,我可饶不了你。”
穿着一身白衣的太后,看起来还真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我何时逼他当不孝子了?”
“你逼他退位让贤,不遵先帝旨意,这还不是不孝?”
南楚是父系社会,父权至上,所以父母双亲,父高于母,先帝遗言传位承平帝,太后却逼承平帝退位,是不遵先帝旨意,当然是不孝。
太后被宣太后一挤兑,再无二话。
事实上,承平帝那两位亲哥,一个断了腿,一个缺了条胳臂,身有残疾本就不能当皇帝,太后是被他们两哭诉闹昏了头,才会贸然去要求承平帝,根本没想到这一节。
现在被宣太妃这么一挤兑,脑子自然就清醒了。
只是她和承平帝自此生了隔阂,太后后悔莫及,百般试图挽回母子情,都无果。
她找皇后帮着求情,皇后却记恨她害自己小产,让侧妃抢在自己前头生子,只面上虚应下,太后知道后,气得私下把皇后骂了一顿,明面上还得和皇后扮演关系亲密的婆媳两。
黎浅浅心说,这和叔王当道有什么关系?暗和凤公子交换了记眼神,凤公子无奈一笑,黎漱对两个小的之间的小动作视若无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太后与承平帝之间的隔阂也不是单一事件引起的,而是日积月累逐渐加深的,太后心里怨怪宣太妃多事,插手管他们母子间的闲事,她却不知若非宣太妃出手,承平帝早就死于非命,当然,现在坐上龙位的不会是承平帝,而她,也不会是太后。
太后向来高高在上睥视旁人,为了修补和承平帝间的隔阂,屡次低声下气求和,却都被承平帝无视。
心高气傲的太后怎忍得下去,因为两个儿子已残,便转而扶持其他先帝的皇子,如平亲王与静王,平太妃还在世,怎容她拉拢自己的儿子,太后又不是没亲儿子,她小儿子还是皇帝呢!拉拢她儿子做啥?
想帮她儿子平亲王拉下她的亲儿子承平帝?谁信谁是傻子。
静王对此觉得很有趣,亲娘拉拢别人来对付自个儿的亲儿子?真是太好笑了!承平帝到底是对他亲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让他老娘宁可帮着别人,也要把他拉下皇位?
“这太后有病吧?”黎浅浅道。
“承平帝虽有子嗣,但元后无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大皇子是个痴儿,这些年又陆续折损了好几个已成亲的皇子。
平亲王和静王原都有支持的皇子,可惜,他们福薄,所以朝臣们现在都不看好皇子,因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夭折。
反倒是叔王们身强体健,且有才干,看起来投资叔王们,会比投资皇子们来得保险。
“皇子里头,就没有一个能继承帝位的?”黎浅浅忍不住问道,心里暗道,做皇帝混到像承平帝这样的,也实在是心酸啊!
黎漱摇头,“之前有好的,不过可惜,死了。皇帝震怒,派人彻查,可惜就是想不到是谁。”
凤公子欲言又止,黎漱朝他摇摇头,他只得把话咽回去,不想黎浅浅眼尖,看到他们之间的动作,不过没说什么。
黎漱把高家的帖子拿出来,“看样子高相近来境况不怎么好。”
“怎么说?”
“这是他家送来的第七张帖子了,之前都已经拒绝他六次了,可是他还是送来了。”如此锲而不舍的要交好黎浅浅,必定是有所图。
凤公子对高家的作为表示不悦,不过在对师徒面前,他不好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表示他的不满。
“高家除了让高大少爷接近你,还命他妹妹去和季瑶深亲近,高三小姐心高气傲,突然被她娘派去接近季瑶深,心里可是一肚子怨气无处撒,日后你若遇上她,可得小心应付。”
黎浅浅虽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还是老实应下。
凤公子后来索性让人将京中这些贵女、贵公子们的资料弄了一份,给黎浅浅送过来。
黎浅浅拿到资料,愣了好半晌,蓝棠和章朵梨两个见了直笑,“凤三什么东西不好送,怎么送你这个?”蓝棠笑话凤三不会讨好女孩子,不想下晌,凤庄主命人送了好几本医书来,让黎浅浅和章朵梨看了笑而不语。
蓝棠抱着医书,吶吶道,“这是大哥之前跟我说过的,我说可惜外头买不到,大哥就说他帮我找。”
黎浅浅笑弯了眼,“嗯,大哥跟你说的啊!”厚道的没挑明,凤庄主在跟蓝棠说起时,怕就已经准备好这几本书了吧?
章朵梨却想到了她那位前未婚夫,初时他也是送她不少东西,每一样她都视若珍宝,只是后来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送了她什么,那时她才晓得,原来那些东西都不是他去置办的,只是交代下人,看到有什么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就给她送一份过来。
黎浅浅看她脸色不太对,忙扯她一把,“姐姐来帮我的忙,帮忙看这些数据吧?”
“可以吗?”章朵梨怯怯的问。
“有什么不行的?”
“这不是凤公子特地给你的东西……”
黎浅浅不解的挑眉问,“那跟给你看有何关系?你误会什么了吗?”黎浅浅笑呵呵。
章朵梨闻言瞪着她,“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当然要好好的看看了。”
“来吧!”黎浅浅分了一摞给她,然后又分一摞给蓝棠。
蓝棠没想到自己也有份,顿时傻眼。
“这,我看这干么啊?”
黎浅浅抓着她瞪大眼道,“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南楚的贵女、贵公子的数据竟然这么多?”蓝棠摇头,满当当的摆满了三大箱笼。
“听说这些,全是那些高官显贵家的。”黎浅浅翻了手边那一本资料下,恰巧一翻就翻到记载季瑶深的数据。
她定睛看了下,随即笑了,“这写资料的好生风趣。”通篇以诙谐的笔法,把季瑶深的生平介绍了遍,小到她喜欢吃鸡肉不吃羊肉等吃食习惯,大到她是何时被平亲王认回府的,统统记得翔实。
“记得还真仔细,不过每一个人的资料都这么仔细,想要全部看完,没花上个十天半个月,是办不到的。”蓝棠翻了翻自己手上那本数据,发现上头记载的数据实在很仔细。
“这资料谁做的啊?真是仔细。”蓝棠下了评语,章朵梨翻到手边那本的首页,看到上头整理者为二十七公子。
“二十七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哦,这是凤家庄的数字公子,他们专司记录,二十七公子便是数字公子里行二十七。”蓝棠为章朵梨解惑。
黎浅浅叹气,让春江铺纸研墨,边看数据边做记录,打算自己做个关系表。
章朵梨看着便来了兴致,也让春江给她准备一份。
黎浅浅见状,索性做了个表格,好方便做记录。
托这些资料的福,十天后,她总算对南楚京里这些贵女和贵公子有点了解了。
“这几位皇子妃真是可惜了。”蓝棠看了皇子妃那张表格后,忍不住为那些皇子妃们叹息。
章朵梨还没看到那儿,不禁好奇问为何。
“哪!你看这几位,全是京里名动一时的才女!想来当初被指婚给皇子时,她们肯定很高兴,只是,这才得意没几天,丈夫就过世了,要是有幸生下一儿半女的,将来还有个倚靠,若没能育有儿女,那就只能守着,一辈子没盼头了。”
黎浅浅看她一眼,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蓝棠咧嘴笑了下,“我也就一说。”
“你医书都看完了?”黎浅浅转移话题,蓝棠摇头,“大哥这回给我找的医书实在太艰深了,想看完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没拿给蓝先生看吗?”黎浅浅纳闷问道,蓝棠苦笑,“我爹正忙着呢!你还记得那个小宝宝吗?”
“记得。”黎浅浅想了下,问,“是在研究给他们用的药?”
“嗯,我爹说了,那三个孩子虽还算健康,但想平顺长大,还有得磨呢!怕他们夭折,所以忙着给他们熬补药,怕他们太小了,不能太补,就想着给他们用药浴,他又不想方子流出去,怕被人乱用,因此打算把药材熬成药丸,回头他们沐浴时,只要扔一颗药丸进去,就能把浴汤变成有药效浴汤。
嗯,蓝先生的药浴可不容小觑啊!想当年,她就是泡药浴长大的啊!看看她现在,头好壮壮啊!
“那蓝先生现在是在忙炼药丸?”
“是啊!”蓝棠小小的吁了口气,“要不是如此,我也没空看大哥给我的那几本医书。
小姐妹们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方束青和韦家的药丸。
韦家的药丸如今价格很乱,而且外头还有人,号称抢到了韦长玹特别炼制的绝世好药,打算要开场拍卖会,到时候价高者得。
“是什么样的绝世好药?”
“谁晓得?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蓝棠对方束青没有好感,对她经手的东西自也看不上眼。
黎浅浅虽好奇,不过觉得事不关己,便没放在心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