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姨脱口而出的话,让方敏的脸色直接冷了下来,她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半天,才冷冷开口:“他所做的事情和导致的后果,根本不需要做解释。”
方敏的回话令沈小姨一愣,急急追问道:“什么事情?什么后果?你指什么?”
“他自己心里清楚。”方敏一字一顿,眼神含恨,扭头一旁。
沈小姨见状更是着急,连忙放下筷子,拉住方敏的手急切说道:“方敏,你先听我说,不是我想替我表哥辩解,但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些误会。其实我表哥并不是出了事情就对你置之不理,而是他当时被派去执行的任务比较特殊,组织上不允许他们对外联络,所以他一去就是一年多,杳无音信。你们的事情,都是我舅舅和舅妈从中作梗,才导致你们分开。为了这件事,我表哥回来后就跟家里闹翻了,不仅违逆家里的期望提前转了业,而且还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找对象不结婚,我舅舅和舅妈的肠子都悔青了。方敏,我表哥对你的心意真的是始终如一啊!”
方敏恍若未闻,依然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沈小姨更着急了,离开了椅子,蹲在方敏腿边,双手扶着她的膝盖,仰头看着她的脸, “方敏,我明白你的委屈,也能体会你受的苦楚,你的确应该怨恨我们。当年是我表哥看上了你,让我从中撮合,我就怂恿你跟我表哥处了朋友,我表哥却让你意外怀孕,那时候咱俩才刚上大四,正是满心慌乱、手足无措的时候,可偏偏那个时候我表哥又马上要被部队调出去执行任务,虽然他走之前郑重跟我舅舅和舅妈说了你们的恋爱关系和你怀孕的事,也说了他要对你负责到底,要娶你,让他们务必帮忙妥善照顾你,可毕竟他本人是没帮上任何忙,而我没过几天也去了英国留学,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这个超级麻烦和我舅舅舅妈他们的反对阻挠。”
方敏依然不为所动,沈小姨长叹一声,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内疚,我这个所谓的你最好的闺蜜朋友,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也没能帮上半点忙,就那样在寥寥的几个电话里无奈地听着你的担忧、伤心和要休学的境况,从你回了老家开始我们就断了音信,后来还是从我家里得知了你堕胎和被我舅舅安排出国的消息。事后,我越想越后悔,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弱小人,我后悔我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就不能放下英国的学业,坚定地陪在你身边,保护着你,跟你一起面对困难,还要跟我舅舅和舅妈他们大闹一场,帮你对抗他们的阻挠,帮你争取他们的帮助。我舅舅和舅妈他们位高权重,如果他们当时能出手协调,时间刚好来得及让你提前毕业待产,那样你不仅能保住学位,还能保住那个孩子,也不会跟我表哥这样错过一生的幸福,我真是没用!真是损友!真是没脸见你……”
说到这里,沈小姨已经语带哭腔,再也说不下去了,深深低头,前额靠在方敏的膝头,形同下跪忏悔。
方敏连忙站起扶她起来,急急劝道:“不怪你,不怪你呀月容!你快起来,快起来!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真的从没怪过你。”
沈小姨站起身来,已满眼是泪,仍然很是自责:“怎么能没有关系?如果当年我没有撺掇你跟我表哥在一起,你又怎么会经历那些痛苦屈辱,还有异国的艰辛?我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朋友,我既然给你们牵了线搭了桥,出了事就应该负责到底,而不是自己在外面躲清闲。是我害了你呀,你本该顺顺利利地毕业深造,顺顺利利地立业成家,你本该顺顺利利的人生,却被我弄得磕磕绊绊,你这一路走来要多受多少辛苦,都怪我啊!”
心底的愧疚终于说了出来,沈小姨不禁抱着方敏痛哭起来。
方敏轻轻拍着沈小姨的后背,温声安慰:“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我也很想念你,我真的从来没有怨过你,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吗月容?否则我心里会不安的,我去美国后真的没受什么辛苦,一切都挺顺利的,我在那边继续上学深造,之后又去了华尔街工作,一路升职,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的嘛,对不对?”
沈小姨抽泣着摇头,“虽然你不怪我,但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见她还是这样心结难平,方敏很是不忍,看来有些话是不说不行了。
“你坐下慢慢听我说,”方敏先把沈小姨按坐在椅子上,又递过去一块毛巾擦脸,然后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看来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你真的不需要自责,因为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算你不去留学也于事无补,更并不是你跟家里大闹一场就能解决了的,因为你表哥家里的反对是异常坚决、绝对不会动摇的。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如果你那样做,反而我会更有压力更难过。”
沈小姨惊讶地抬起了头,“还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方敏以问作答:“你知道为什么你舅舅舅妈坚决不能接受我吗?知道为什么我去美国之后能过得不受辛苦一路顺利吗?”
沈小姨一脸懵,“为什么?”
方敏答道:“因为我有海外关系。”
沈小姨更懵了:“海外关系?什么海外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方敏叹了口气,“还别说你了,我从小到大也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你舅妈去找我谈话才告诉我的。我又跟我妈确认了才知道,原来我的姥爷是个国民党的小军官,解放前夕他随队撤到了台湾,由于撤得匆忙,就把当时已经怀孕了的我姥姥留在了家乡。我姥姥生下了孩子,等了两年没我姥爷的音讯,她就带着我妈改嫁了,虽然我姥姥一直很谨慎,从没跟外人说起过我姥爷,但其实上面都是知道的。后来八十年代末,两岸开放了台湾老兵回国探亲,我姥爷才托人捎了信回来寻亲,说他又辗转去了美国,过得还不错,给了联系方式,要家人想办法去美国跟他团聚。当时我姥姥和老伴都还健在,肯定不想再去找我姥爷,而我妈那时已是医院的骨干力量,也根本不想出国,所以就悄悄回了封信给推掉了,也没作任何声张。没想到这点儿秘密,竟在你舅舅他们调查我的家庭背景时就给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