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琪忽然感叹:"身在其中的时候不觉得幸福,现在回想,那时真幸福,那些现代化的设备啊,医学的,科技的,现代化的,提供给我们的便利真是应有尽有。可惜我们那时候真的不知道那就是幸福。"
帘子里没应声。
只有张紫蓝痛苦的呻*吟。
"深呼吸——对,这样用力——来,这是最后一次用力——用长力——对——"哑姑的声音,在温柔地引导。
听上去她就是个慈祥的大娘。
她的声音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白子琪迷恋地听着。
为什么从前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这声音的好听?
那时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叹息。
"哇——"一声啼哭打断了他的叹息。
"生了——"哑姑惊喜地叫。
"快,剪刀——"白子琪找到了剪刀,拿着有些犹豫。
"开水煮过,也算是消毒了。"哑姑解释。
帘子一动,她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红嘟嘟湿漉漉的孩子。
"你帮我一把——"她说,"产程太长了,我还怕窒息呢,没想到哭得出来,这就好,太好了,还是个男孩呢,你看看,那小牛牛跟蚕豆一样大呢——"
她望着孩子,笑吟吟地自顾自地说。
白子琪抬头,却不看孩子,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子,痴痴地看着。
这一刻,她全身被一种巨大的新生的喜悦所充溢,她在真心地为一个新生的生命而高兴,她高兴的样子好美啊,散发着一种母性的神圣,这一刻的她,小小的脸蛋显得无比无比动人。
白子琪看呆了。
往事像流水一样在心里闪动,从相识,到相熟,到早晚相守成为一对形影不离的爱侣,那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她的好呢?也许不经历失去,就不会真正明白拥有的珍贵,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心有多疼...想着想着,不由得眼里腾起一片泪雾...
"剪刀啊——"一个声音在耳边提醒。
白子琪惊醒,慌忙在小箱子里抓,抓起来却不是剪刀,是一卷棉花。他傻傻地把棉花递了过去。
"你怎么了?"哑姑问,"心不在焉的,魂儿没了?"
白子琪彻底惊醒,抬头看,眼前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手里捧着一个新生儿,双目炯炯,正伸手等剪刀。
为了接生,室内点的蜡烛多,蜡油味扑鼻,白子琪抽了抽鼻子,抬手擦眼睛,不好意思地笑:"屋里空气不好,得通风吧。我去把窗户打开——"说着低头就走,却不开窗,直接出了屋门。
哑姑目送那身影离开,心里一阵酸涩,刚才他走神她看在眼里,也依稀地明白他在想什么,她自己也有些难过,说不清楚这心里酸的甜的苦的涩的都是什么滋味,乱乱地搅和成一团。
她叹了口气。
麻利地断开脐带,包扎,擦拭婴儿身上的脏污,然后包裹进备好的小棉被里,处理好孩子,接着照顾大人。
张紫蓝的胎衣这时候排出来了,生完孩子她顿时轻松多了,眼睛睁开,满屋子寻找,"我的孩子呢?果然是男孩吗?"
哑姑替她擦一把额头的汗,把孩子抱到面前,"如你所愿,是个男孩。"
张紫蓝接过孩子一把搂进怀里,狠狠地亲着,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门外白子琪一出去,大家都知道里头生了,秧儿首先跑进来,后面跟着浅儿深儿长安,柳万跟在最后,他把头探进帘子,一脸委屈,嘴巴撅着,"这回我可以进来了吧?"
"来看看吧,没人多余你。"哑姑摆手,温和地笑着说。
柳万鼻子里哼一声,不理睬臭婆娘,直奔孩子。
他被孩子完全地吸引了。
凑到跟前看,看傻了,眼了闪出亮晶晶的光彩,说:"这也太可爱了呀,这么小,这么嫩,这么粉——快看这小鼻子,小眼睛,还有小嘴巴,呀,他还长着眉毛呢——"
这话把一屋子人都惹得笑。
浅儿轻轻提醒:"小孩子自然长着眉毛呢,万哥儿你大惊小怪别人会笑话的。"
柳万瞪眼:"笑话什么?"
浅儿解释:"笑话我们没见过世面,连小孩子长着眉毛都不知道。"
柳万越不爱听这话了,"我没生过孩子,所以不知道呀,那有什么好笑话的?难道你们都生过孩子?"
一句话问得浅儿深儿秧儿都脸红了。
只有哑姑没在意,伸手摸摸柳万的脸,"臭老公,是不是看着别人家宝宝很可爱?动心吗?动心的话我们也生一个。"
秧儿悄悄吐舌头,这小童养媳妇,说话可是够疯的,据说还没有圆房呢,那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却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深儿看不惯秧儿那故意扭捏的样子,冲她嗤鼻子,心里说我们小奶奶跟少爷生娃儿那是迟早的事,你管不着。
柳万脸蛋红彤彤的,不知道是烛光映照,还是他真的喜欢这孩子,忽然提要求:"我想抱抱宝宝。"
"那可不行。"秧儿冲上来护住,心里说谁不知道你就是个病秧子,动不动抽风发病,自己都走不稳路,万一跌着我们宝宝,岂是开玩笑的!
"叫他抱抱吧。"张紫蓝躺再枕上,含笑示意秧儿别拦。
哑姑把孩子抱起来,然后放进柳万手里。
浅儿秧儿都屏住了呼吸,让柳万抱一个初生的小生命,这事儿确实冒险,谁不知道他可是个闯祸精,拿碗打碗,端碟子打碟子,走路也常脚跟不稳将自己摔跟头呢。把一个小婴儿交给他可不等于把一颗鸡蛋放到了晃荡的篮子里。
但是哑姑做主给了,又是张紫蓝点头答应的,几个丫鬟也就不敢多嘴了。
柳万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抱着孩子,像抱着一件珍贵无比的瓷器,抱得那么紧,那么认真,甚至小脸上闪现出神圣的神色。
"我可以亲他吗?"他忽然问。
"可以,亲吧。"哑姑和张紫蓝同时回答。
柳万真的低头去亲婴儿,他从前病得严重时候总是嘴角耷拉着一束涎水,近来病情好转,那涎水也就能擦干净了。但是他还是转过脸来,叫浅儿帮他擦一擦。
浅儿拿帕子轻轻擦了。
柳万深呼吸,然后慢慢低头,两瓣因为久病而总是缺血的淡白色嘴唇,轻轻落在小婴儿的脸蛋上,眉骨上,下巴上,鼻子上。他亲了一圈儿。然后小心翼翼把孩子递给张紫蓝。
张紫蓝接过孩子,柳万忽然翻身抱住了哑姑,"媳妇,媳妇,娃儿太可爱了,我们也生一个吧!"
浅儿最先反应过来,喃喃自语:"我们小少爷开窍了——"
深儿却顽皮地笑,"什么开窍,他还不是一时新鲜,他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经常尿床,动不动犯病——"
秧儿吃吃笑。
柳万回头瞪着深儿:"我哪里得罪你了,非得当这么多人的面揭我老底儿?"
一屋子人都大笑起来。
白子琪在门外月光地里站着,听到这里也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