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草掀开帘子,哑姑拉着柳万的手上车,“媳妇,媳妇,这里不好玩,我们去看祭鱼神吧,你不是暖河上要祭鱼神吗?”
哑姑抬手就给他脑门子一巴掌,“就知道玩,一都没有大男人的模样,你得赶快学着做一个男子汉啊,以后有些事儿还得你出面呢。”
柳万吃痛,却不哭,笑嘻嘻的,胶皮糖一样缠着抱住人家的胳膊,“媳妇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是,相公我赴汤蹈火去办就是——”
一句话完,人家不搭理他,顺着目光看,原来哑姑身子在车里,目光盯着车帘外一条斜道上歪歪扭扭走来的几位妇女。最显眼的是走在前头那个,一件棉袄下凸起一个硕大的肚子,一看就是个孕妇,边走边抹着眼睛在哭。
“咦,车夫大哥请先留步,兰草你快来看——”
兰草凑到布帘子边,心里奶奶真是喜爱这一行啊,看到女人的大肚子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盯着瞅几眼,却不想想自己还是个大姑娘呢。
忽然想到奶奶虽然和万哥儿没有洞房,却已经在一面炕上睡过,这其中有没有同房呢,她这近身伺候的丫环也糊涂呢,不由得红了脸,呸呸呸,没事想这些做什么。
随着几个人走近,这才看清楚那些妇女围着那个孕妇走路呢,大家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那孕妇走得很慢,斜斜地咧着腿,好像她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看这样子还不到生产时候吧,但是肚子已经挺大了,应该怀了个大胖孩子!”兰草完有些得意地瞅着奶奶,意思是你看看,跟着你这些日子,我也能初步判断这些基本的常识了。
“兰草你对了,看样子她至多有八个月的月份了,离分娩还远着呢。我要你来判断一下,这个妇女最后能不能顺利产下孩子?”
兰草一怔,再次细细打量一番,很肯定地头:“能,从她的身体看她很健康,肚子里孩子也长得很结实,所以最后肯定母子平安。”
“那倒未必!”哑姑双眉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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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吓了一跳,“为什么?奴婢看着她身体挺不错啊。”
“你看看她肚子的形状,盆骨、胯骨承重的样子,再看看走路的步态——”
兰草越发摸不着头脑,一切看上去挺正常啊,和她从前见过的那些孕妇没什么不一样啊。
她们叽叽咕咕讨论这些,柳万听着枯燥,一个劲儿催促快走,这里不好玩。
车夫扬鞭,马车就要走动。
忽然车帘一晃,紫色衣衫一闪,一个身影轻飘飘跳了出去,连外面的大氅都没穿。
“停车停车,我媳妇丢了——”柳万气急败坏冲前面喊。媳妇也真是的,走也不跟自己打个招呼,也不带上相公。
哑姑已经来到那群妇女面前,指着孕妇的肚子:“你已经怀过不下两个孩子了,怀着的时候都好好的,能吃能睡,但是到了生产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你总是横着生产,孩子要么脚先出来,要么胳膊先出来,反正就是不见头出来。折腾到最后孩子终于出来了,却已经断了气息。”
几个妇女本来吵吵闹闹话呢,猛地里耳边响起这么一个不高,但是清清亮亮的声音,一字一句入耳,清凌凌,脆生生。
大家一齐调头来看,只见一个紫色外衫素色长裙的女子,正俏生生立在寒风里,一把乌发高高翘起,像马尾巴一样悬起来在脑后轻轻晃荡,不断扫着一个雪白细长的脖子。
这些叽叽喳喳声音喧天的妇女好像被人猛然捏住了嘴巴,一个个顿时噤声,目光骨碌碌瞅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子,这女子,看着不像她们这一片地方出来的啊,这衣衫,这打扮,这气势,这感觉,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忽然冒出来的。
“你、你什么?你能再一遍吗?”是那个孕妇首先打破了沉默。
她显得吃惊又激动,忽然跌跌撞撞向着哑姑跑来。
身旁那些妇女这才如梦初醒叫着嚷着也跑了过来。
鱼王已经转身要进门回屋,被身后的喧闹惊动,不由得回头来看。
是那个忽然冒出来,话莫名其妙的女子,又闯什么祸事了吗?
她看着的一个姑娘,居然有胆量跑这里来,也看不出有什么目的和用意,反正给人感觉怪怪的。
哑姑的手被孕妇又大又胖的手抓起来,一个劲儿摇晃着,“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是我们这里谁告诉你的吗?”
哑姑轻轻退开一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在那个大大的肚子上轻轻一弹,“不用谁来告诉,我自己能看出来。”
“你,就凭你?”几个妇女异口同声反问。
这回轮到兰草得意了,她赶忙抬手护住自家奶奶,“哎哎哎,你们有什么大惊怪的,我家奶奶懂医术好不好,她可是灵州府远近闻名的仙手呢,专为妇女看病、接生,她看出你家这媳妇的隐疾难道有什么不妥?”
在她的娇声呵斥下,几个紧紧围着的妇女退开几步,一个个面露诧异和信服。
原来人家懂医术啊,怪不得呢。
这么的姑娘也懂医术?那些大夫不都是胡子盖过下巴的老头子吗?
那有什么奇怪的,人家肯定是从跟着家人学来的呗,不定这姑娘的爷爷、爹爹就是老大夫呢,人家这是家传!
可是哪有女子看病的呢?古来医者不都是男人吗?
人家不是了,是专门看妇女病的吗,专门给女人接生,应该是接生婆了。
她自己都看着还是个姑娘呢,就做接生婆?
一看就知道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你看看这穿戴,这打扮,这通身的气派,啧啧——
这个嘴巴厉害的姑娘又是谁?
听富人家的姐身边都是有丫环伺候的,这不该是人家的丫环吧。
可是她明明这是她家奶奶,难道这是一位已经成了亲的娘子?
……
这些乡村妇女才不懂得什么是忌讳呢,当着人家的面叽叽喳喳就议论开了。
哑姑瞅一眼兰草,心里你个妮子救场子倒是很机灵,可你不觉得有把我吹上天去了吗,什么灵州府远近闻名,什么仙手,你这是害我呢你知道吗?
兰草也是情急,完了才意识到,这会儿一个劲儿偷着吐舌头。
不过哑姑很快就心里坦然了,其实这丫头这番话也有一定的作用,很快镇住了这些吵吵闹闹的婆娘,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见这些妇女们一个个眼里露出半是怀疑半是敬畏的神色。
有一些相信,还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她们更愿意相信实际的效果,所以她们还是保留着质疑,不敢相信一个女子竟然宣称会看病,另外就是太年轻了。
还来得给她们露一手看看了,只有这样才能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你看过无数大夫吃了不少药,庙里香也没少烧,接生婆换了好几个,却还是难以保住孩子性命——如果我告诉你,你这一胎目前已经和前面那几个一样了,如果再不及时想办法,最后你还是会跟前面一样……”
哑姑慢悠悠。
这淡淡的散散的口气,在这些话叽叽喳喳的妇女面前倒是产生了意外的效果,她们一个个很听话地望着这女子。
不得不承认,她的不错,前面这妇女确实生了好几个死孩子,就在刚才她们带她去大夫那里把脉,大夫了,肯定又是一个死孩子,他一办法都没有。
所以这孕妇一路走一路哭,绝望得死的心都有了。
辛辛苦苦怀大一胎,最后又是个死的,谁甘心呐。
“很简单,我教你一套动作,只要你今天开始坚持,一直到产前,你会生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康孩子。”
哑姑拉住身后赶来的柳万胳膊,命令他趴下,学狗爬。
柳万眼睛一瞪,媳妇开什么玩笑?
“叫你爬你就爬,如果听话明天我再带你吃去白玉骨。”哑姑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诱惑。
柳万当时就趴下了。
哑姑上前摆布他细细的胳膊和腿儿,“对,就这样,这样跪着把屁股倒竖起来,每天早晚坚持做,每次坚持一个时辰,记着,必须做够时间,这样二十天就可以了,你就可以安心等待孩子出世了。”
哑姑一边拍着柳万的屁股纠正着动作,一边给那孕妇。
一帮妇女看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要这么做?会不会很难受呢,那么大的肚子怎么受得了?”
“倒竖着爬和孩子横产又有什么关系呢?”
妇女们乱纷纷争论起来。
柳万乘机抬起头,一脸调皮地笑:“衣裳弄脏了,媳妇儿你得帮我洗——”
车夫看着不忍心想上前来搀扶,怎么能让我家公子当众学狗爬呢?车夫心里惊异。
怎么不能学狗爬呢,孩子玩玩,就当锻炼身体呢——哑姑用目光制止他。
哑姑拍拍手,“不收你们诊费,四十天后如果孩子还是横着生产,你们尽可以到梁州府的慈母塔来找我,到时候我还你一个大胖子。”
这话的,也太圆满了吧,竟然敢打包票?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惊异。
这时候一名妇女喘嘘嘘从一条道上冲出来,“杨大夫在家吗?我家状子好好的忽然死过去了——全身都青紫了,额头烧得火烫啊——”
原来她双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的襁褓,身子筛糠一般抖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