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回在结束皇子所的课业后,如常来到延禧宫请安。
看到叶绪暗淡憔悴的面容,他忍不住忧心道:“母妃,您是不是又一夜没睡了?”
他想到了什么,迟疑开口道:“母妃,您可是忧虑姨父前去大雍的事情?”
自从大雍暗探暴露之后,母妃就忧思难眠了,即便有姨母所开的安神方子,也没有多少效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父皇准许姨父带着两千缇骑前去大雍的事情,他在皇子所已经听到两位皇兄说了。
“汪印被当做交换的工具了,以后国朝之中就没有汪印这个人了!呵呵。”十九皇兄大笑道,语气幸灾乐祸。
十八皇兄没有笑,只是阴测测说了一句:“汪印就连所有缇骑都带走了,以后京兆就没有什么势力能为你撑腰了!”
直到听了这些话,郑云回才确定姨父是真的要去大雍了,并且还是带着两千缇骑前去。
现在看到母妃这样的神色,想必母妃早就知道了。——看来,姨父带着两千缇骑离开,这的确不是好事。
叶绪倚靠着软枕,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云儿,母妃没事。你且专心课业,别的事情,母妃和你姨父都会处理好的。”
很多事情,叶绪都没有瞒着郑云回,但同样地,她也反复给郑云回灌输一点:各守乃业。
朝中的局势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极为不利,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
汪印前去大雍这件事情,并不是她所能够影响阻止的,云儿更是不能。
云儿所能够做到的,便是专心课业、精进本领。
叶绪朝郑云回招了招手,示意他来到跟前,抚着他的头道:“云儿,你姨父就算前去大雍,也一定会留有后手的,不必多虑。”
“那么,姨父会去多久呢?”郑云回仰头道。
他轻咬了咬牙,神色还是露出了一丝惊惶,这样道:“母妃,皇兄们说,姨父离开了,缇骑也会跟着前去,以后就没有人为我们撑腰了。”
叶绪松开了手,脸容变得严肃冷凝,语气也冷了下来:“云儿,你心中叶氏这样想吗?”
郑云回微张着嘴巴,却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他心中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也曾闪过这样的念头。
父皇用姨父来交换云州五城,是把姨父当做工具的,这肯定不好。
他知道云州五城对于国朝来说很重要,但云州五城没有陪伴着他没有教导他,在他心中汪印比云州五城重要得多了。
他不仅仅是担心自己和母妃没有倚靠,更担心姨父姨母的安危。
在自己的母妃面前,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绪,因此他没有多说,叶绪也能想到他的意思。
但是她神情没有舒缓,仍冷着脸道:“云儿,你要知道,姨父姨母疼爱你、真切为你好,但是姨父姨母也有他们要去做的事情。我们已经得到他们帮助太多,终于要靠的还是只能是自己。”
她一直都在告诉郑云回:即便身为天皇贵胄,旁人的疼惜帮助也不是义务和必须的。
汪印和阿宁对云儿,便是如此。
有汪印在,他们母子的确有很多助力,有倚靠的势力,但不可能一直是这样下去的。
汪印现在自身难保,他们又怎么能奢求什么呢?
她知道云儿对汪印的信任和感情,但是……这不是他们母子心存侥幸的理由。
就算汪印去了大雍,他们母子仍要想方设法在京兆站稳脚跟。
他们母子,一个是大安朝的纯妃娘娘,一个是大安朝的二十一皇子!——这不会因为汪印的离开而有任何改变。
郑云回眼睛略红,良久才轻声回道:“母妃,孩儿知道了。也请母妃宽心,切勿忧思过甚。”
至于姨父那里……并不是为了什么倚靠势力,他是真的不舍得姨父姨母前去大雍。
虽然没有人明确告诉他姨父去了大雍会怎样,但他心中也有预感:一切都会不同了。
他心中怀着对前路的惶惑,怀着对汪印的信任不舍,在皇子所辗转反侧,夜深了都难以睡去。
其实,他是了解母妃的,因为他和母妃一样,同样忧思不已。
突然间,他听到门“吱呀”地响了一声,似乎有人正在推门进来。
他猛然坐了起来,飞快地抓起了床头的匕首横在胸前,沉声喝道:“谁?!”
他身子紧绷,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既感到惊恐万分,却又有着一丝期待。
因为,在之前的某个夜里,他房间的大门也是这样被打开了,然后姨父就出现了,带着他夜游京兆。
他之所以难以入眠,就一心想着姨父。
这会儿还是半夜,还是毫无征兆,会是姨父吗?
他想了很多,其实也就是瞬息之间,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他面前了。
就着暗淡的月光,郑云回看清楚了跟前的人影。
俊美无俦的脸容,周身笼罩着一层冷淡,平时是让人畏惧远离的,但此刻,狭长的眼眸却带着柔和笑意。
熟悉的样貌,这不是他的姨父还能是谁?
“姨父!”他想惊喜大叫,却下意识压下了嗓音,生怕惊动其他人。
随即,“啪”的一声,他手中的匕首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地上。
在发现是汪印之后,他的心一松,才发现是因为太紧张而浑身无力了。
还好是姨父,还好是姨父……
汪印收起了眼中的柔和,周身气势凌厉逼人,淡淡道:“小殿下,本座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他声音沉了几分:“这个时候,你应该放声大叫,引来宫中的左翊卫士兵,而不是举着匕首在等待!”
“可是,可是……是姨父……”郑云回声音有些委屈,在汪印冷淡的目光下,话音渐渐止住了。
其实,姨父的教导他一直记得,但是今晚他一直想着姨父,想着姨父会不会来。
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他心中是期待着来的人是姨父,而且也有种预兆一般的直觉,才没有放声尖叫的。
他直觉没有错,来的人果然是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