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站下了火车就避无可避了。
这次依然是余国庆来县里火车站接人,但与上次骑自行车来接她不同的是,他居然将她们领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旁。
这个年头,开拖拉机可是很牛气的事,拖拉机既能耕地,又能运输粮食,还能载人。
马路上突突开拖拉机载着人兜风,绝对能迎来百分百的回头率。
齐悦打量完这辆半旧不新的拖拉机,笑问余国庆:“舅舅,你这拖拉机从哪弄来的?”
“你们村里孙家媳妇方琴,她弟弟方国良不是在拖拉机厂嘛,他开了车去村里看方琴,我算着你今天要回来,就找他问了一句。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想他还真答应了。”
方国良?
齐悦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半年前与雷军先后跑到外婆家跟她提亲的青年,之后还说过就算她定了亲,但只要她没结婚他就一直等的话。
不过,之后她与雷军在市里见到他跟一年轻姑娘相亲,也不知事后成没成。
“方国良几分钟前去上厕所了,他一会回来咱就能走了。”余国庆刚说完这话,指着前方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他回来了。”
方国良这会也看到了齐悦,清秀的脸上不由得红了起来,朝她走来时甚至有些同手同脚,他或许是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停了脚步,摸着后脑勺笑跟齐悦打招呼:“好,好久不见。”
他这结结巴巴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看出异常,齐悦猜测他上次相亲可能没成功,面上半点不露,大大方方的笑着回应:“你好方国良,我们是好久不见了,差不多有半年了。”
然后,又挽着叶英梅的胳膊与他介绍:“这是我婆婆,姓叶。娘,这是方姐的弟弟,方国良。”
“什么,她是婆婆?”方国良脸色一下变了,“你结婚了?”
“是啊,我和雷军半年前定亲,一个月前在京市领了证。”齐悦笑着回道。
方国良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望了眼齐悦,又看向叶英梅,嘴唇颤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恭喜你了。”
齐悦笑着道谢:“谢谢。”
“我去前头开车。”方国良受不住,跑到前头,坐上驾驶位。
余国庆看了一出戏,砸吧了一下嘴,而后冲齐悦道:“我坐前头副驾驶,我得看着他点。悦悦和叶大姐坐后车斗,上面放了两张凳子。”
跟着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思思和艾欣兰有些着急,上前问道:“我和我妈妈怎么去镇上?”
余国庆看向齐悦,他早就奇怪这对一直缀在他们身后的 母女,齐悦又不曾表现跟她们相熟的模样,他还以为是陌生人呢。
齐悦收到余国庆的眼神,便敷衍地介绍道:“她们是我师父接诊的病人和病人家属。”而后侧头朝宋思思道,“你们可以跟我们一样上拖拉机,也可以等到下午4点的班车,不过班车只途径镇外的公路,下了车你们得走两三里才能到卫生所。”
齐悦的话刚落,艾欣兰就冷冷道:“我不走路。”
齐悦点头:“那就一起上拖拉机后车斗,不过我提醒一句,车斗很颠,你们必须抓牢前头的横杆,不然会被甩下去。”
艾欣兰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张口提要求:“我是病人,我不上后车斗,我要坐前头副驾驶。”
余国庆流里流气地斜了她一眼:“大婶你想坐我的副驾驶位没问题,不过这拖拉机是手扶的,副驾驶位的人负责在机头开歪时帮忙拉回正路,你要能做到,我就让你坐。”
艾欣兰的脸变了又变,含怒冲宋思思道:“我们走,我们去坐班车。”
宋思思拉住她:“妈妈,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跟着他们一块走吧。”然后又和气地冲余国庆道,“麻烦你跟司机说一声,让他开慢点,不要太颠簸。我妈妈颅内有血块,经不起太大的颠簸。”
余国庆打量了宋思思一眼,嗤了一声:“原来城里人也有会讲人话的,早这样不就行了嘛,耽误大伙时间。”
不会说人话自然是指艾欣兰,她被气得甩手要走,但被宋思思拉住低声哄了好一会,才终于同意上拖拉机。
只是上车的时候又出了麻烦。
上拖拉后车斗离地有一米多高,上车通常有三种方式,一种是放下后挡板,上车人抓住车帮子借力跳上去,伸手矫健的成年男人通常会采用这种方式,利落又帅气;第二种是从车侧面踩着轮胎爬上去,对于孩与女人适用;第三种则是一人在车上拉,一人在下面掐住对方的腰送上去。
不过,坐惯了军用吉普车的艾欣兰显然不能接受这三种方式,她毫不客气地道:“车上不是有凳子吗?我要踩着凳子上去。”
余国庆不耐烦了:“凳子是给人坐的,不是给你这城里人踩的,你要上就上,不上就滚!”
这话一出,是要翻脸的节奏,宋思思焦急,忙拉住艾欣兰道:“妈妈,咱们现在不是在京市,只能入乡随俗。”
艾欣兰怒火上升:“我随不了俗,我这一生就没坐过这样邋遢的车,你去找辆干净的专车来,多少钱都行。”
余国庆扯了扯嘴角,从车尾把住车帮子跳上车后,朝齐悦和叶英梅伸手:“悦悦,大姐,我把你们拉上来。”
叶英梅有些迟疑地朝争执的宋家母女看去,齐悦轻拉她一下:“娘,上车吧。”
叶英梅纠结:“真不管她们?”
齐悦做个跟余国庆一样的扯唇角动作:“宋太太有钱,总会有办法去镇上,咱们不用管。”
叶英梅心说有钱也不是这样遭的,但想到自己没有立场劝人,尤其自己跟宋家母女关系尴尬,若是劝人只会费力不讨好。
无奈叹了口气,叶英梅借着余国庆的拉扯上了车,齐悦随后上车。
余国庆跳下车,将后挡板立起,而后坐上副驾驶位,真就不再管宋家母女,吩咐方国良:“开车。”
方国良一直沉浸在齐悦已经结婚的失落与伤心里,对于后方的争执几乎充耳不闻,这会听到余国庆的吩咐,他条件反射地打火,启动拖拉机。
轰的一声,烟气从机头圆口冲出,拖拉机迎着风,突突突地往前冲。
站在下风口的宋家母女就遭了秧,被柴油烟气扑了一脸,艾欣兰恶心地要吐,宋思思忙把她拉到一旁,又套出手帕给她捂住鼻子,一边劝道:“妈妈,你忍一忍。”
等到烟气散得差不多,艾欣兰直起腰,愤怒地将手帕摔向宋思思:“你总要我忍,我要忍到什么时候?忍到那姓叶的女人将屎拉到我头上吗?”
宋思思被她的话恶心得脸都绿了:“妈妈,您怎么能说这么粗俗的话?”
一向自傲于受过良好教育的艾欣兰,此刻被亲生女儿指责粗俗,羞愤得转身就走:“行,你们都嫌弃我,嫌弃我瞎眼,嫌弃我粗俗,我走,我走得远远的!”
艾欣兰本就视力不好,负气之下直冲冲地朝前头一个背着蛇皮袋的老农撞去,宋思思惊得跑过去抱住她:“妈妈,我错了,你别生我气,我去给你找车送你去镇上卫生所。”
见女儿服了软,艾欣兰也就坡下驴,又提出要求:“要找干净舒适的车。”
“好,都听您的。但你必须牵着我的手,不许再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