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钱币从从信封里面倒出来,数了数,十张大团结,一百元整,都够她去京市来回五六趟。
她摇头失笑:“刘爷爷这是想方设法补贴我呢。”
黄医生瞅了眼她手里的一沓钱,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替他医治老寒腿,可是没有收过诊费的,你就当这是诊费,安心收下吧。”往年的时候,他爹收过的诊费或者谢礼比这多多了。
想了想,黄医生叮嘱她道:“刘老同志的老寒腿并没有根治,下次你有机会再见到他,就继续给他医治。”
齐悦听他这样一说,点了头,心里却决定收好钱,下次见面时给他买件差不多的礼物还回去。
齐悦与人交往奉行公平,最不喜欠人人情。
不熟悉的人,以为她冷傲,熟悉的知道她最是记情。
卫生所里,每天都有人来人去,刘老同志的离开在齐悦生活里掀起一阵微澜,而后恢复平静,日子照常在打下手和背书中滑过。
周琼隔一两天就会过来一次,便是他的胳膊养好了,他也没改这个习惯。
齐悦也不管他,心里在惦记外出的黄医生。
她将背篓带来的第四天,黄医生就在卫生所门外挂上了休假的牌子,带着那篓铁皮石斛走了。
齐悦在等他回来,只有他回来,她才知道有多少钱能用到建房上。
不过黄医生虽走了,但把留在卫生所里给老爷子针灸,只不再接诊病人。
周琼这个不是病人的人,却来得更频繁了。
上班前来一趟,下班后又来一趟,每次来了第一句就是问雷连长有没有寄信来。
齐悦回了声“没有”,低头继续看医书,她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失望地离开。
周琼脸上确实闪过一丝失望,但今天却没走,而是在齐悦对面坐下,掏出了一个铁皮饭盒递给她:“这是我娘做的豆腐圆子,她让我带过来给你和爷爷尝尝。”
齐悦惊愕地抬头,看到他打开了饭盒里露出金黄的豆腐圆子,香气扑鼻,勾起人的食欲。
这豆腐圆子是以切成方块的豆腐入油锅炸成空心的豆皮,撕开豆皮一角塞入馅料而成。
这馅料以猪肉为主,混以香芋、冬笋、荸荠以及香菇等多种食物切成碎末,又加入糯米做成的米花将各种食物的碎末粘成一团,最后塞入豆皮封口。
做好后,放入锅屉中隔水蒸,经过热气的蒸腾,猪肉的鲜美、香芋的绵香、冬笋的清脆、荸荠的清甜以及香菇的鲜美交融在一起,构成极致的美味,是当地过年时必备的美食,其地位相当于北方的饺子。
在六月这个季节,想要准备出如此丰盛的材料实为不易,尤其是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一铁盒豆腐圆子太过珍贵,她将盒盖盖上,直接推回去:“替我谢谢婶子,她的心意我和爷爷心领了,但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
周琼立刻说道:“你们可以留到中午吃。”
齐悦依然摇头:“黄医生交代我爷爷这段时间不能吃肉,你还是拿回去吧。”见他要说话,又补了一句,“我也一样。”
周琼送到半路的铁盒僵在半空,他哭丧了脸:“这其实是我特意让我娘做了向你赔罪的,你不收是因为还在生我但气吗?”
“你想多了,我从未怪过你。”齐悦淡淡回道,这话她说过很多次了,只是他不肯信。
“你这么说就是不肯原谅我。”周琼脸很苦,这段时间他很煎熬,从部队退役后好不容易长出的一圈肉,只过了半月就全不见了,他这会的身材好到所里但同事暗自妒忌,但他不开心。
他一咬牙,开口问道:“如果,我说如果,雷连长真的提出退亲……”
齐悦心头一紧,抬头望向周琼,周琼被她清凌凌的目光一看,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低下头不敢看她。
这几日,一旦闲下来,她总是想起雷军,想起那封可能在半路上的信,信上或许写着退婚二字,或者是充满愤怒的质问。
当然,他也可能不屑于回信。
每想到这些可能,她就觉得四周的空气,让她呼吸困难。
其实,她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豁达,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有普通女孩的娇气,也有普通女孩的脆弱。
但她不能露出来,她怕爹娘和爷爷看出来,她得瞒着他们,不能让他们跟着忧心。
看着齐悦黯淡下来的神色,周琼放在膝盖上的手一下子握紧,豁然起身,冲她道:“若真有那天,我会负责的!”
说完,一下子冲出卫生所。
齐悦惊愕地望着他冲出去的背影,旋即想起一事,喊了声:“等等!”
清泠的声音入耳,周琼的动作一下子定住了,定在卫生所门外。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似要跳出胸口,又有股鼓噪的声音在耳边嗡鸣,他极力压下这股嗡鸣,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这会脸色通红一片,他不敢回身,只背对着她,颤着声问道:“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
齐悦觉得周琼今天太奇怪了,这话也问得莫名,转到他身前,将手上的铁盒递给他,对他道:“你忘了带走这个。”
“你叫住我就只为了这个?”周琼脸色发僵,并没有接铁盒。
齐悦将铁盒强行塞到他手里,抬眼问他:“你以为还有什么?”
“没,没了。”
周琼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握紧铁盒,丢下一句:“我要赶去上班了。”拔腿跑了。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齐悦满脸疑惑。
从外面散步回来的齐老爷子,踱步走到她身边:“刚跑走的是周琼?”
“是。”齐悦点头。
“以后跟他保持合适的距离。”齐老爷子点了一句。
齐悦愕然:“保持距离?我跟他的距离一直不近啊。”就算他喊她嫂子,但她与他真心不熟,加上那封信的事,齐悦就是想跟他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齐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没有开窍,就按下点明的念头,将话题一转:“走,去黄家看看能帮你师娘做些什么。”
齐悦应了,注意被转移了,便把刚刚的疑惑丢下了。
第二天,周琼没来,第三天也没来,不过第三天黄医生回来了!
齐悦喜出望外,给他打水递毛巾,做到一个徒弟的本分与勤快。
黄医生用毛巾擦了把脸,拿眼斜了她一眼:“你这么殷勤,是着急知道师父将那篓铁皮石斛卖了多少钱吧?”
齐悦用力点头:“师父,您快告诉我。”
黄医生笑的一声,从布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喏,都是你的。”
那牛皮纸袋鼓胀起来,一看就分量不轻,齐悦大喜,朝师父道了谢,接过牛皮纸就冲到屋里,将里面的钱币都倒到床榻上。
一元的,两元的,五元的,十元的,林林总总,齐悦一张张的数着,随着数字的增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
一千零八块!
一千零八块,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年的工资,便是她当医生师父,一年的工资也不过五百多块钱,却已经是镇上中等偏上的收入人群了。
这一千零八块,足够她盖上两座齐家老宅了,五座袁家宅子。
当然,袁家盖房便宜主要是因为承包组的人免费帮忙,还有就是砌墙用的石头和泥砖只费工不费钱。
而她要盖房,自然会给足钱,用红砖青瓦,用上好的木料,打造出冬暖夏凉的屋子。
想到新房子,齐悦一晚上都等不了,当天傍晚就赶回齐家。
却不知,她离开不久,就有一封信送到卫生所,齐老爷子替她签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