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第一时间想到雷军,噌地起身,冲到外屋,就看到穿着绿色雨衣的邮递员手里拿着一封信,远远看到信封上力透纸面的字迹。
邮递员一看到她就笑:“我先去了你家一趟,他们说你在这,还真是。喏,你未婚夫的信,拿去吧。”
邮递员脸上的调侃,让齐悦禁不住有些脸红,接过信道了声“谢谢”,正要走开,邮递员又叫住她,给她一张汇款单:“这是你未婚夫这个月的汇款,若不是听你们村子里的人说了,我还以为你俩已经结婚了。”
齐悦愣了一下,才从邮递员手里接过汇款单,苦笑:“我上次写信就告诉他不要再寄钱了。”
“这是你们青年的事,我的工作完成了,你等雨停去邮政取钱。”邮递员说完,就带上雨衣的帽子,走入雨幕中,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各家各户送信去。
“那子给你寄钱了?”黄医生往她手中的汇款单上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他上次说负责你爷爷的医药费,看来不是大话。”
齐悦虽不准备收这钱,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转头冲黄医生说:“快到中午了,我回去帮师娘做饭。”
黄医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随意摆手:“去吧,等想写回信时,再来我这借病历簿。”
他这是在拿齐悦第一次给雷军回信时借了病历簿之事调侃,齐悦心底囧得要死,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那么急切,连去买信纸的时间都没有,火急火燎地写了信,却因为不知道他所在部队的地址,最后也没能寄出去。
往事不堪回首,齐悦揣着信,提着竹篮往杂院跑。
这会雨了不少,细雨绵绵,沾湿了头发,让她的头发如抹了桂花油一般,乌黑油亮,两个大辫子在雨雾中甩动,灵动又活泼。
路上行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两个带着大钢帽的年轻警察匆匆走过,其中一个拉着同伴:“你看那边的长辫子姑娘,是不是你嫂子?”
周琼回头,一个窈窕的身影跃入眼帘,那乌黑灵动的鞭子好似在他心上轻扫了一下一般,心跳乱了一下,他刚要追上去,那身影就没入前方的院子里。
周琼一下子愣住了。
同事叫了他一声,笑得促狭:“你这是看傻了?”
周琼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在他皮肤黑看不出,瞪了同事一眼:“胡说什么,那人不是我嫂子,只是跟我嫂子的身形有些像而已。”
同事疑惑了:“真不是?我看着很像啊。”
“再像也不是。咱们赶紧回去,所长还等着咱两回去结案呢!”
“行,回去,你这人真没意思,成天只惦记着工作,连个对象都不找。”同事抱怨,“连累得我也时间找对象。”
周琼根本没在听同事的抱怨,满脑子里转着一个问题,嫂子怎么来镇上了?
雷连长知道吗?
齐悦匆匆跑回杂院,正赶上黄三七放学回家,两人在院门口碰到。
黄三七一看到她就甜甜地喊“齐悦姐姐”,两只眼睛则盯着她手里盖了块花布的竹篮。
齐悦失笑,竹篮往她手里一塞:“是覆盆子,拿去吃吧,但不要吃太多,不然午饭你就吃不下了。”
黄三七欢呼一声,掀开花布,露出鲜红的覆盆子,一颗颗核果聚合而成,鲜亮又饱含汁水,喜得她手舞足蹈,提着竹篮跑去井边清洗,根本没听她的叮嘱。
等到吃饭时,就抱着鼓鼓的肚子只喊着吃不下饭,被杨素丽狠敲了两筷子,一边严肃地对齐悦说:“以后不许再给她摘覆盆子,否则让你们师父每天给你们布置更多的背书任务。”
黄医生在边上附和的点头,又补了一刀:“以后你师姐背多少医书,你就背多少。”
黄三七被吓得一脸惊恐,忙冲齐悦作揖:“好师姐,师妹还是学生,每天要上学学好多东西,请师姐高抬贵手,每天少背点医书。”
齐悦被逗乐,点头应了,又对黄医生道:“师父,师妹还在上学,课业比较重,不如到了暑假再给她加重任务?”
黄医生斜一眼过去,黄三七忙起身冲他作揖,他哼了一声:“你这么懒,我也懒得管,让你师姐管你。她背得好不好,我只管问你。”后一句是对着齐悦说的。
黄三七顿时欢呼起来,齐悦则傻眼了,这不合适吧。
但黄医生显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放下碗,提着给齐老爷子的饭菜,就往卫生所去。
“师姐,师姐,今天我要做值日,背书任务就免了好不?”黄三七跳到她身边嬉笑着央求。
齐悦立马严肃脸:“你一天才有一页书的任务,要真没时间背,反正咱家睡一张床,睡觉前我念一句,你记一句,直到你将整页书背下来才能睡。”
黄三七一脸惊恐,冲出去追赶她爹:“爹,还是您管我吧,师姐太凶残了!”
外面传来黄医生哼哼声,不管黄三七如何求都不应,屋里杨素丽大笑:“可算找着人治这懒丫头了。”
齐悦无奈地笑,她早就看出来了,师父师娘就是嘴里严厉,对着唯一的女儿根本狠不下心,所以才干脆甩手给她管。
而她受了师父这么多恩情,为他做些事也是应该的,毕竟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杨素丽看了她一眼:“你也别想那么多,三七跟着你若能上进一些是好事,但她就是继续惫懒也无妨,让她按部就班地上学,等她毕业让她接我的班,总归是饿不着她。”
齐悦笑着应了,心头怎么想并没有说出来。
起了身,开始收拾碗筷,杨素丽忙拦住她:“就这么点事不用你,你回你屋背书去,卫生所你也别急着去,那里闹哄哄的不好背书。”
齐悦就这样被赶进了屋,但她没有背书,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信。之前一直忙着做饭,没来得及看。
她不好掩门,侧头确认师娘不在附近,迅速走到窗边,撕开信封,掏出信纸。
或许恋爱中的人都有些做贼一般的窃喜,会有想要宣告全世界的冲动,但又被羞怯压得只埋在心底。
展开信,熟悉的字体一个个跳入眼帘,如同有只手在拨乱心弦。
雷军实在不是一个有情趣的人,信里写了两三句自己的生活,问候齐老爷子的身体,又问她钱不够用尽管跟他说,只道他们订了亲,她的事就是他的事,老爷子的医药费他一力承担,让她不要太辛苦,然后就落款了。
短短一页纸,很快就看完了,齐悦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笑一声,又摇头。
却不知自己的心绪早已被他的一言一词所拨动,不知不觉中陷入他织就的中,日后想要挣脱怕是要经历彻骨之痛。
但他会给她挣脱的机会吗?
齐悦虽尽力融入这个时代,但想法还是跟这个时代不一样的。
在她看来,她就是谈一场负责任的恋爱,成则皆大欢喜,不成也是人生经历。但也给限定了两三年的时限,以免耽搁他。
在她看来,两年后他不过而立之年,结婚不算晚。
却不知在这个时代,如今八岁的雷军就已经算得上老光棍了。
雷军既应下等她两三年,便没打算放走她。而齐悦却以为他有君子之风,就算不是君子,但他身为军人,必然遵守诺言。
这或许算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误会伊始,情感就不容控制。
齐悦这一天都没有心情背书,她抓起笔展开信纸,却又不知道写什么。
她忽然体会到雷军的纠结。
要不,还是些平日的生活。
上次的信就是这么写的,但他那个木头脑袋也没说喜不喜欢看她的流水账,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