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搞封建那一套。”雷军冷声说道,松开了彭五的胳膊,目光扫向彭耀祖。
彭耀祖被那目光吓得双腿一软,此时却不敢再跪,伸手撑着边上一张高凳稳住身形,哭着哀求:“雷首长,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彭五这一次吧。”说着又踢了彭五一脚,喝令他,“快给首长鞠躬道歉,他要是不原谅你,你就一直躬着。”
彭五这次倒是听话,俯身弯腰九十度,扯着嗓子冲着雷军喊道:“请首长原谅!”
雷军眉头一凝,余国庆偏头冲他笑嘻嘻地说道:“雷首长,他们父子这是想用苦肉计胁迫你,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不然就中计了。”
彭耀祖脸色一僵,连声解释:“你误会了,我们父子可不敢胁迫首长……”
余国庆立时接口:“既然不是胁迫,那让你儿子起身。”
彭耀祖再次僵住,彭祖握紧了拳头,愤怒起身,彭耀祖忙按住他,呵斥道:“首长没发话,你敢起身不要命了!”
“啧啧,这是被揭穿苦肉计后干脆耍老赖了。”余国庆 抱胸讥讽。
彭耀祖直起了腰,抬头迎上雷军的目光:“首长,要杀要剐,你总得发个话吧。”说到这,他的目光扫向门口的袁老实夫妻,又掠过齐悦,盯着雷军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险,“毕竟,你未婚妻的亲戚还留在彭家村生活。”
雷军的双眼一眯:“你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彭耀祖搓着牙花子,一脸阴笑地再次看向袁老实夫妇,“袁老实,为了以后大家相处愉快,也为了咱两家结为亲家,你们开口说句话吧。”
彭耀祖原本以为他说了这话后,这村里出了名的一对老实人不是吓得发抖,就是诚惶诚恐地替他向雷军求情,但现实却是打脸——
袁老实夫妇没有开口求情,也没有发抖,袁家婆娘更是冲他呸了一声:“谁要跟你家做亲家,你儿子就是个畜生……”
袁老实抓住她的手:“这事交给雷首长,咱不要出声。”
袁家婆娘依言闭上嘴,彭耀祖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袁老实这番变化肯定跟雷军脱不开关系,他扭过头,目露凶光瞪向雷军:“首长,你是执意不肯放过我们父子吗?”
“彭村长你别紧张,你只要在这张文书上签个字盖个章,我就劝我这外甥女婿放过你们。”余国庆笑嘻嘻地凑过去,将一纸文书送到他面前。
彭耀祖只在年轻时上过扫盲班,但这么多年,早把认识的字还给老师了。平日里上面要是下达什么文件,自有村中会计替他念,而今面对一张写满字的文书,彭耀祖是头胀眼花,但此时却不敢发作,忍着气对余国庆道:“我眼神不好,麻烦你念念。”
余国庆讶然地挑了挑眉:“你不会不识字吧?”
彭耀祖的脸色一僵,张口想要说什么,余国庆却不耐烦地摆手:“不识字也没事,你就按个手印,再拿章盖一下就行了。”
不识字的人最恨别人戳穿这一点,彭耀祖被余国庆的话气得胸口起伏,冲口喊道:“我会签名!”
“那好,你现在签吧。”余国庆迅速将文书放到凳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脱了帽,塞到彭耀祖的手里。
握着沉甸甸的钢笔,彭耀祖猛地醒神:“这是什么文书,你得给我说清楚,我才能签。”
“就是一份让你同意袁老实去资江镇做技术指导的文书,你看,这里都写明了,”余国庆指着文书上一行字指了指,而后又恍然笑道,“我忘了你不识字,要不我给你一字一句念念?或者让你儿子给你念?”他斜了眼边上一直保持着鞠躬姿势而摇摇欲坠的彭五。
“爹,我给你看。”彭五急忙起身,却被彭耀祖一掌扇开,“你看个屁,学一年级都没上完,你还记得怎么写你自己的名字吗?”
彭五被扇恼了:“是,儿子是没用,比不得你会签字。”
“你个混账,若不是你惹祸,老子用得着签这劳什子文书?”彭耀祖气得抬手又要打他。
余国庆忙拉住彭耀祖:“你们父子先别忙着打,把文书签了先,你要是再拖沓,我都得怀疑你是不是也把自己名字忘了写,那我只好咬破你手指让你按手印了。”
说完,他抓起彭耀祖的手指就要下口咬,慌得彭耀祖连声喊道:“我签,现在就签。”
“行,你签吧。”余国庆放开他的手指,将钢笔再次塞到彭耀祖手里。
“她爹……”袁婶子紧张地喊了袁老实一声。
袁老实握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但脸上的神色同样紧张,又隐隐透着激动。
彭耀祖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但握住钢笔后,他的手有些发沉,忍不住问道:“袁老实就一个农民,他能做什么技术指导?还有,这指导什么时候结束?”若是三两月他还等得及,到时看他怎么收拾这一家子。
余国庆却黑了脸:“看来你真不会签字,悦悦,去灶房拿把菜刀来,给他割手指按血印!”
齐悦忍笑,高声应了一声“好”,那边彭耀祖已经白了脸,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字体还有模有样,显然这事是做熟了的。
若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底,看他的签名绝不会想到他其实是个文盲。
一把将文书抽出,余国庆看过以后,满意地对他点头:“这字签得很有水准,你可以回去拿章了。”
字已经签了,这章盖不盖其实意义不大,彭耀祖已经认命了,点头应下,拉着彭五往外走。
“等等,彭五得留下,我还没跟他喝够酒。”余国庆拦住父子俩,冲彭五咧嘴一笑。
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的彭五,看到他的笑脸,猛地一激灵,连连摇头:“我喝够了,不想喝了。”
“你喝够了,我还没够,你就不能走。你就算不喝,也得陪着!”余国庆脸色发沉,后半句话却是对着彭耀祖说的。
彭耀祖知道他这是要留彭五做人质,心里又气又恨,但也只得虎脸命令彭五:“你留下,好好陪酒,爹一会就回来。”
说完,不顾彭五的叫嚷,转身出了屋子,飞快往家跑。
屋内,彭五白了脸,惊恐地缩到屋角。
余国庆嘿嘿冲他笑了两声,迈开步子向他逼近。
齐悦拉着雷军出了屋子,袁老实夫妻也跟着出来。
夫妻俩神情激动,齐悦猜到他们想说什么,抬手制止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现在就去收拾行李,但收拾紧要的,不要弄出太大动静,也不要出声,我们明早就出发。”
虽然不让他们出声,但夫妻俩还是齐齐跪倒朝他们磕头,拦都拦不住,好在他们记得要紧的事,被雷军拉起后,就匆匆回屋打包行李。
于是,彭耀祖赶回袁家时没有碰上袁老实,让他打探计划落空,只好忍着气拿了印章给文书盖了章,领着被吓瘫的彭五回了家。
彭耀祖的妻子一见儿子这般凄惨的样子,立时冲过去对他又打又闹:“你个没用的,儿子被打成这样,你一个屁都不放!”
彭耀祖气恼地推开妻子,骂道:“你倒是会放屁,那是有红本本的军官首长,你对他放个屁试试!”
“首长怎么了?首长就能随便打老百姓?何况他是部队的首长,根本管不到地方,你怕他个怂!”
听到他老婆这番话,彭耀祖一愣,而后猛地一拍脑袋:“对啊,他是部队的官,管不到地方。”他眼里闪过狠厉,“既然管不到老子身上,那就别想利落走脱,尤其是袁老实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