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个月前来到芳菲宫,她就知道了自己此行的使命,那就是想办法让已怀孕的殷婕妤堕胎。
这是宫斗戏的老套路了。
殷婕妤生的清丽貌美,再加上歌喉婉转,圣山恩泽,怀上个龙胎遭到妒恨是肯定的。
只是,在舒沅看来,想要她堕胎的也只该是当今皇帝后宫的嫔妃,比如皇后,怎么样也不会轮到德妃。而她偏偏就受意她做了。这不能不说让人犹疑。
“……还我的孩子……我……我要见皇上……”床榻上,殷婕妤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我去叫皇上。”
静懿脱口而出,正欲立起,却被舒沅牢牢按住右肩。
“娘娘,这是皇后的懿旨,照例,没有皇上的允诺是发不出的,现在去通知皇上,他怕是也不会来。”说罢,舒沅双膝跪,颔首道,“您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听了这番话,床榻上本就虚弱的殷婕妤双眸渐渐散失了刚才的神采。
见她安定了,舒沅的心也稍稍安下来,毕竟,照殷婕妤刚刚那会子折腾下去,就是不死也得元气损伤大半,她的得令只是让她堕胎,她还不想她死。说到底,失的是个无辜的小生命,这次事件中,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才刚刚那么一会儿,床榻上的殷婕妤又“倐”的直起身子,又手猛的抬起,遥指远方,愤愤道:“钱倩,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罢,一头倒下。
“婕妤——”静懿惊喊。
“婕妤——”床榻边一溜烟的太监宫女喊道。
殷婕妤,这位刚刚蒙得圣宠,怀有龙子,沉浸在准备做母亲,对未来一片喜悦中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当天下午,殷婕妤房中媚药即被查出,随着圣上的震怒,殷婕妤之死便是死无对证,圣上就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来见她了。
舒沅紧抿着双唇,紧紧搂着怀里哭的不成样子的静懿。
这段日子的相处,殷婕妤对她们真的是好,新年的时候还会拉着一众宫人一起剪窗花,一起吃年夜饭。虽然外界盛传她怎么的骄横,体罚下人,但是,依舒沅亲眼所见,殷婕妤对宫内的一众下人确实不错,尤其是静懿。
记得,刚去的那天,殷婕妤看着她们两个说两个孩子跟她刚进来时一样。
后来,她们才了解到,原来之前体罚的那些人都是被她查实由钱皇后派去的,而她们的迟到反而令婕妤觉得她们并不是皇后那边派来的细作。尤其是静懿,她灵巧的样子,婕妤说很像她在老家的妹妹,宫内尤其照顾她。婕妤之死,她自然最伤心。
于舒沅来说,君虽非我所杀,但也是因我而死,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她手上死的第一个人。
当天晚上,当她缓缓的走入钱皇后未央宫中,告诉她殷婕妤已死的消息的那一刹那,她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决然的侩子手。
你以为你是谁,和这宫内的众生再没什么不同了,走在回来的甬道上,她苦笑着。
——“杀了它。”
——“皇姐。”
面对着对面那个高高在上坐在凤椅上的皇姐丢过来的金灿灿的匕首跟旁边奄奄一息的小白兔,才满十岁的若馨不安的抬起头。
而,看着她这副样子,对面那人却诡谲一笑:“总有一天你会抓起那把匕首的。”
是的,她现在成功的让她拿起了那把匕首。
黑曜石般的夜空下传来了一阵幽雅的笛音,时而作清泉之响,时而百鸟齐音,时而又似雨落虫鸣,婉转悠长,隐约间却又觉如泣如诉。
这是——
此时此刻的舒沅才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在了那天晚上的地方,有着无数蔓藤牵绕,一望无际的荷塘的地方,所不同的是,如今的蔓藤已经能看到几支显露的嫩绿的新芽。
为什么自己又会来到这里?
那么里面的人……
这次,门是大开着的,里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可奇怪的是,舒沅没有了上次的惧怕:“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笛音嘎然而止。
对面的人缓缓放下笛子:“在为迷失的人引路。”
“我……为何迷失?”
“你在为你所做悔恨,因为,是你向钱倩告发殷婕妤所怀非龙种,更是你亲手放置的药,而你,”对方双眸直视着她,利剑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以芳菲宫为跳板!”对方答的很肯定,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已然洞穿她的心灵。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可以去告发我。除非你是……”
‘德妃那边的’几字硬是被舒沅生生噎了回去,一人做事一人担,既然她曾诺做了这事,她就不想出卖这位皇姐。这位煜王的身份还未定,不能贸然说出口。
“萧素素的事我知道。”对方回答的很干脆,“就连你的进宫我也知道,我甚至可以让你知道就是我叫她让你进宫的。”
对方看着他,目光闪烁着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光辉。可就是这样的光辉让舒沅几乎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舒沅这句近乎吼出的话等同于质问,是,她是曾经认为进宫能为自己,甚至自己的家族做点事,那是木已成舟,她安慰父母和自己的话。可她从不认为必须是自己去完成!
她才十六岁啊!
“你明明知道我父亲的状况,你还让这样家庭的女子做这样的事情。你不知道如果事情失败,她跟她的家人都要承受些什么吗?”
“……你以后会明白的!”
……
这天晚上,舒沅做了一个梦,梦中天地间一片漆黑,风雨交加。自己拉着一个年岁相仿的小男孩冲出城门,小跑在泥泞的道路上,期间,万马嘶鸣声不绝于耳,不时的亮光便是电光火闪,最后即使是狂风大作,她依旧紧紧拉着男孩的手。
“不,放了他!放了他!”
“姐姐,姐姐,舒沅姐姐。”
静懿将沉浸在梦魇中的她摇醒了,小声道:“舒沅姐,你做噩梦了。”
舒沅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舒沅无奈的笑了笑,用帕巾擦了擦额头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