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鳞舞会选谁呢?
众人拭目以待。鱼家众人也紧张地盯着她看。
客厅中鸦雀无声,安静地似乎能听到某些人额头滴汗的声音。
拓跋珪手指越捻越快,左手大拇指几乎要被绞断。方家大嫂面带微笑,看似心平气和,但袖子里的手指紧握,染了凤仙花的尖利指甲紧紧抠着掌心,却感觉不到被刺破的疼痛。
这真是怪了!不过一区区大龄待嫁女子,今天怎么竟被人抢夺起来了?慧娘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怎么也想不明白。
鱼鳞舞徐徐吐出一口气,众人的心随着她的呼吸绷紧。
“爹娘哥嫂,我……谁也不嫁!”鱼鳞舞淡淡地,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旁人半点——“我愿孤老终身,侍奉爹娘一世。若是我老了,就把爹娘给我准备的嫁妆给折变了银子,不拘哥嫂还是弟弟的女儿或者儿子给我认领一个便罢了!”
出乎意料,鱼鳞舞竟然谁也没选,却选择了最艰难的独善其身!
“若是哥嫂或者弟弟不舍得骨肉,那我就去外边认领一个也是可以的。”鱼鳞舞淡漠地说道。这样的大事在她嘴里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是说她今天要去菜园子里种什么菜一样!
鱼父鱼母惊得呆住了!
他们早就听鱼鳞舞不止一次地说自己要独身不嫁人,但是谁也没有当真。
而且每次相亲,鱼鳞舞也都没有太多的反对情绪,每次也都老实地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包括穿她不喜欢的衣服,化她嫌麻烦的妆容。
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想,所谓的独身不嫁,那不过是鱼鳞舞被摧残的倔犟脾气发作,随口说说罢了!他们坚信,只要有了好的结婚对象,鱼鳞舞还是会欢天喜地地出嫁,然后相夫教子一生和美。
所以于此时此刻,有两家人求亲,还是很好的人家求亲时,鱼鳞舞说出这话,不异于晴空霹雳。鱼母第一个哭了。
她可怜的孩子,这是遭了什么孽啊?竟然被谣言打击的断绝了嫁人生子的念头!这般芳信年华,当真就这么孤苦终老吗?
鱼母从没有比现在更恨王婶!要不是她嚼舌头胡麻缠,她好好的女儿怎会对人生失去信心?
她更恨鱼父,恨他的老实可欺!
当初她查到这些谣言起于王婶求亲不遂,当时大怒,便要找上门去评理,都怪鱼父拦着不让,说什么和气是福和气致祥的鬼话。还说什么都是一个村住,乡里乡亲的撕破脸不好,毕竟他们还有儿子呢,是要娶媳妇的。
鱼母虽然疼爱女儿,可是儿子更是重要的,毕竟撑门顶户的只能靠儿子。为了大局,鱼母便听从了鱼父的劝解,想着惹不起躲得起,以后离王婶远些也就是了。
可谁知……唉,千言万语,说不尽一个悔字!
“都怪你!”鱼母呜咽着,看着自己的丈夫,恨不得拿拳头捶他。
鱼父心里也不好受。
兴许是自己太过老实,总觉得为了孩子跟人吵闹不好看,尤其是他还要顾及着鱼家的名声。不能说他就是重男轻女,但无疑的,男孩子肯定要比女孩重要的多。
况且,他那么做也是为了女儿的闺誉着想。这世上有些事情,他人可以说,你却不能做。
若是当时真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怕王婶这个无赖邻居会破罐子破摔,干脆四处宣扬,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嚼舌头。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却因为他忍一时之气受尽了苦楚,更因此灰了嫁个良人相伴一生的心!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鱼父双手抱着花白的头,无限酸苦地蹲在了地上,让人看的无比心酸。
原本是一桩锦上添花的大喜之事,却生了这般变化,不但方大嫂怔住了,就连拓跋珪也是狠咬嘴唇。
一别七年,鳞舞她究竟都遭受了什么伤害,让她心灰若死?
拓跋珪怒了!
“今儿我撂下句话在这里,鱼家三姑娘这婚事我定下了,回头我就来下聘,选了时辰迎娶。谁敢跟我抢,就休怪我不客气!”
“呛啷”——拓跋珪一把拽下腰间佩剑,扔到了桌子上!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这……这是要抢亲吗?方大嫂也有些懵了。
“自古结亲结的就是两姓之好,这位郎君如此做派无异于强抢,这对鱼家和鱼三姑娘都有失尊重吧?再者说,鱼姑娘并未答应你,你怎可代人行事,擅自做决定?”
方大嫂犹自分辨。
“若是鱼家三姑娘并不心属于你,你这般强取豪夺,又怎会给鱼三姑娘带来幸福?不能给予她幸福,你今天这番做法更是有失公正,有违天理!”
方大嫂振振有词,其他人都忍不住点头。确实如此,这种抢亲的模样实在与恶霸没两样,真让人跌破对这男人的好感度。
拓跋珪两眼只盯着鱼鳞舞,这时嘴角一咧,突地冲着方大嫂一笑,竟带着丝邪魅妖娆的味儿,把一向明艳爽快的方大嫂怔了一怔,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便是我要抢亲,那又如何?这天底下谁敢与我抢鱼三娘子,便只有一个死字!”
好大的气势!好怕人的气势!好狂妄的气势!
睥睨天下,舍我其谁?
霎那间,方大嫂的心里只涌出了这八个字!
如此气势前面,三弟输了!自己输了!方家,输了!
方大嫂长叹一声,终于闭嘴不再言语。
拓跋珪狂妄邪肆的话也惊呆住了所有人,众人都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向他的身上,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起来。这一细看,许多人立即觉得此人好生面善!
鱼鳞舞却安静地站在那里,安静的像一棵不会开口的树,漠然看着方大嫂的据理力争,漠然看着拓跋珪的言语狂妄,漠然看着一切,仿佛都不与她相干。
拓跋珪看向鱼鳞舞:“丑丫头,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鱼鳞舞点点头,依旧漠然:“我记得。记得快记不起来了。”
“可是我怎么不见你有喜欢的模样呢?”
鱼鳞舞眉眼淡淡:“你要我怎么喜欢?欢天喜地,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吗?”
拓跋珪一噎。是啊,一别经年,他没有给过片言只语,没有半句保证,有的只是渺无音讯!
如今回来了,他也并未提前告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横地要求娶她,连半句温言软语都没有!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让她热烈欢迎?凭什么要她表示欢喜?
“一别经年,我还当你早已忘记了青川,忘记了大清河。原来你还记得啊!真是难为你了!”
平淡漠然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就如一潭死水,任凭他人投下千斤巨石,也只是迅速消失不见。
拓跋珪心头酸苦,却面对如此安静的鱼鳞舞无言以对。
“舞舞,我……”
咬了咬牙,拓跋珪吞下想要辩解的话,直言道:“其他的话留待以后再说。舞舞,这次回来,我是来提亲,定亲,一定要娶你的。你看,这是定礼!”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玉玦,轻轻放到桌子上那半月形的白色玉玦前,拓跋珪道:“这是双燕玦,又叫日月玦,是我家的传家之物,只有得到拓跋家最有权力,辈分最高的人认同才能拥有这玉玦。
舞舞,我拓跋珪以此为聘,求娶你鱼鳞舞为妻,可好?”
拓跋珪言辞诚挚,将那日月玦合二为一递给鱼鳞舞。
此时再看方家大嫂放在桌子上的八宝攒珠金凤簪,在这红色玉玦映衬下,顿时从金辉耀眼变作了黄土一般颜色,灰扑扑地毫不起眼。
这是无价之宝啊!就算是再没眼色的人,此时都看出来这日月玦的宝贵来了!
鱼鳞舞接过日月玦,忽然笑了。
“多谢郎君美意,可惜我无福消受!这般瑰宝,您还是拿回去吧!”
“我是诚心求娶,舞舞你为何不愿?”拓跋珪急道。
“诚心?你诚心求娶,我就一定要答应吗?对于一个没有信用的人,我为何还要相信?一别经年,两燕各一天,三间凉厦独自安,你说我为何还要相信满嘴谎言?”
鱼鳞舞冷笑。
“舞舞,你听我说,这其中出了点事情……”
“你不必再说,我也不想再听。郎君请走吧,鱼鳞舞此生不嫁,愿独自终老。”
鱼鳞舞将手中的日月玦递还给拓跋珪,眸光中一片秋水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