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皇帝两眼饱含希望地看着柔妃,双手颤抖着紧握住对方的柔荑,只盼望柔妃能点个头,说声“是!”
可惜,柔妃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轻轻地告诉他:“皇上,为了皇子的安危,请恕臣妾现在不能告诉您。”
“呵……”庆云皇帝颓然松手,后退了一步惨然一笑。“朕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朕不怪你。朕怎么能怪你呢?你是在帮朕保护朕的血脉啊!”
柔妃看着他失望的神情,嘴巴蠕动了下,最终还是吞回了话。
她现在不能说!
这宫里内外都有端王和老太后的人,还有杨朝明那一群人的奸细,她要是忍不住心软,下一刻看到的就该是皇子的尸体了。
这么多年,为了保护这个皇子,他们做了多少努力?尤其是姐姐薛慰娘,更是为此送了性命。她得忍,她不能说,不能让姐姐白白牺牲。
“皇上,请您相信时间不会太久的。但等那些人倒下,废除了那条捆绑在皇上身上的旧制,皇子就能跟您相认了。”柔妃柔声安慰着庆云皇帝。
“朕知道。这条旧制不除,端王那些人就不会安静。有这条旧制在,就算他再怎么动作也不能算他谋逆,朕也拿他没办法。”庆云皇帝迅速收起情绪,冷静地分析说。
“所以,朕要立一人出来当这个先锋!这个人要有勇有谋,不怕危险,还要是可靠的人。”庆云皇帝转过脸看向柔妃:“朕选了战威侯当这个先锋。柔娘,你不会怪朕吧?”
柔妃温婉地浅笑摇头:“不会。战威侯是姐姐的儿子,是臣妾的外甥,可他更是皇上的臣民。”所以,不可推卸!
“朕真的很希望那小子是朕的儿子。”庆云皇帝小心翼翼地看着柔妃说。
柔妃浅笑:“皇上又来试探臣妾了。”
“唉!好吧,朕不试探你了。”庆云皇帝叹了口气道。“其实,朕也希望跟你能有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朕都会宠着爱着护着。可惜,怎么就是不行呢?朕并不算老啊!”
柔妃抿抿嘴:“皇上,臣妾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臣妾余生,只想陪伴着皇上,替皇上解忧除烦就是臣妾最大的愿望了。”便是有她也没想过要生育,她之所以在这里,大半原因是因为姐姐。
相依为命的姐妹,被人救养长大,为了报恩,姐姐用自己的幸福和性命交换,只为了保护她这个妹妹能得到幸福。
可是她怎么能一直享受姐姐的保护,不为姐姐做些事呢?姐姐不在了,可是姐姐的孩子还在,还需要她去帮助护航。
姐姐啊!柔妃心中一声喟叹。
……
跟皇上的争斗再一次胜利,杨尚书得意地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就说嘛,那个孤独皇帝怎么能斗得过他这个朝廷重臣!瞧瞧,又碰了一鼻子灰不是?
唉,何苦呢,安心做你的皇帝,能做几天就享受几天不是很好吗?干嘛动不动就想要宣示自己的权力,多麻烦啊!
斗争赢了,杨尚书高兴之余就想起青羊城的女儿写给自己的信,于是就决定亲自去一趟青羊城,跟那个便宜外甥的乡下媳妇认识认识,看看她有多大本事竟让自己女儿孙女都吃瘪。
杨尚书想走就走,根本没有想皇帝愿不愿意。为了不被人找到攻击的由头,他还是写了个折子递上去,不等庆云皇帝批示下来,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往城外出发了。
得知杨尚书压根没等自己的批示,庆云皇帝骂了句“老匹夫”,随手撕了批准的折子。
柔妃劝他:“他要去就让他去好了。咱们正好看看战威侯和慧夫人怎么应对,也好做万全的打算。”微微笑了笑又说:“况且暗夜公子还在那边呢,有他们两个联手,皇上还怕那杨尚书折腾出什么新花样吗?”
庆云皇帝舒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就让他去碰头。他不在更好,朕还觉得舒坦些呢!哼,最好一去就再也别回来了!”
柔妃端了茶给他:“听暗夜公子得到的情报说,杨朝明和他那个刺史儿子都跟几处山匪有牵连,这一去未必不跟那些贼人联络,皇上不可不防。”
“朕明白。准备笔墨,朕这就给暗夜拟旨,命他严密监视杨朝明和登云州刺史杨景瑞!”
“是。”柔妃挽袖研墨,庆云皇帝提笔连下三道密旨,然后招来暗夜属下连夜送了出去。
……
杨朝明到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战威侯府。
杨氏高兴的眉飞色舞。
父亲来了,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哼,对上朝廷一品重臣,我看你还能神气到哪里去!”想象着鱼鳞舞吃瘪的情景,杨氏高兴的身体都打哆嗦。
她是没敢抱拓跋珪会对父亲低头的幻想,人家毕竟是侯爷嘛,而且血气方刚的,怎么可能轻易服输?
不过没关系,只要父亲来了,拓跋珪那死小子就不能再随意轻视她,顶撞她了。
为什么她敢如此肯定呢?因为杨尚书是朝廷缺少不了的重臣嘛,连皇上都得礼让三分呢!
杨氏只觉得自己的腰都粗壮了几分!
“来人,去落霞苑看看小姐在干嘛,叫她来我这里商量事情。”
“是,太太。”下人回答。
杨氏一皱眉:“什么太太?要叫夫人!叫我夫人!”
下人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看她,回道:“太太,侯爷说了,这府里只许有一位夫人,就是慧夫人。”
“混蛋!”杨氏气的跺脚。
这个事她其实知道,以前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觉得就一称呼,夫人不夫人的没多大重要。
但那不是以前嘛,现在父亲要来了,她总得要挺起腰来,哪怕只是称呼也该占鱼鳞舞的上风才对。
“她是慧夫人,我又不抢她的!叫声夫人怎么了?我本来就是拓跋府的大夫人,也是有品级的。”杨氏加重语气不满地说。
有品级才能被称为夫人,没有品级的只能喊太太奶奶。
在这侯府里,她已经当了很久的太太了,现在她要当回夫人!
下人听了这话只是抿着嘴不吭声,杨氏说了半天没有得到想要的,气的连连摆手叫滚!
“滚滚滚!呆头呆脑的,看着就来气!”
下人一弯腰,没吱一声就退下了。
……
“姑姑叫我来商量何事?”
杨雀站在门口问,语气淡淡的。
“雀儿来啦?快快,过来坐。”杨氏高兴地对杨雀招手。
杨雀慢腾腾地走过来,却没有坐在杨氏指的位置上,而是跟杨氏坐在了对面。
杨氏愣了一下。
杨雀这个外甥女她其实不怎么上心,尤其是诬陷拓跋珪失败后,她更加没去注意她,倒是自己儿子拓跋瑢对她提过几回。
初时杨氏还以为自己儿子看上杨雀了,吓的她拉着拓跋瑢好一顿教训加劝告,说杨雀配不上,说拓跋瑢值得更好的。
幸好拓跋瑢并没看上杨雀,他只是觉得杨雀变了,变的有些古怪莫测。拓跋瑢担心杨雀的变化会妨碍到杨氏和自己。
杨氏听了这才放心,又把儿子狠狠夸奖了一番,自此就没有多留心杨雀了。
如果不是这次父亲要来,杨氏还想不起杨雀来。
杨雀是杨家嫡长孙女,嘴巴甜会哄人,深得杨尚书喜欢,再加上哥哥是登云州刺史,杨氏还是颇给杨雀面子的。
为了辖制拓跋珪,杨氏把主意打到了杨雀身上,先是用各种溢美之辞夸赞拓跋珪,然后又故意说杨雀配大魏朝最年轻俊帅的战威侯是多么美好神气的事,把杨雀生生的说活了心后,这才出主意叫杨雀给哥哥写信要求来青羊城。
接着她又百般诱使杨雀心里只认定了拓跋珪,从此跟她绑定一条船上。
可是没想到拓跋珪火速娶了鱼鳞舞,将她的计划破坏殆尽。杨雀又不给力,杨氏对此很是后悔和头疼。
现在看见杨雀这番变化,杨氏在诧异了一下后就抛到了一边。
“雀儿,你祖父要来了呢。”杨氏喜滋滋地说。
“哦。”杨雀淡淡地应了声,态度不冷不热的。
她这态度犹如一盆冷水淋头,让满心兴奋的杨氏顿时扫兴。
“雀儿啊,你祖父这次来为的是……”整理了下情绪,杨氏再次开口。
但不等她把话说完,杨雀就站了起来。
“祖父来青羊城自然一切都由姑姑打点,我什么也不懂,又蠢笨,就不妨碍姑姑迎接祖父了。”对着杨氏敛衽一礼,杨雀淡淡地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便走出门去。
“你!”杨氏被她这般举动气的七窍生烟,指着她的背影你了半天才气愤愤地低声骂了句“贱丫头!”
杨雀走到院门口,正好听见杨氏那声低骂,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身来。看着院墙上缠绕着盛开的荼蘼,轻扯了下嘴角,划上一道隐约的弧形,抬脚快步走向落霞苑。
杨雀并没有太伤心。
事实上杨氏私底下骂她的许多话她前几天就知道了,初时很难过很悲愤,后来就麻木了。
那天午后她觉得心里委屈闷的慌,就去找杨氏说话。大概是杨氏觉得午后正是犯春困的时节,杨雀应该窝在自己的地方睡觉,所以说话声就没有多加遮掩。
杨雀走到锦云楼门边,看门的婆子也不在,心知定是姑姑要跟人说话特地打发下人们离开的。她自认为是杨氏这边的人,杨氏说话也不用避着自己,所以也就没打招呼径直往里走。
结果她就听到了杨氏跟拓跋瑢的对话!
杨氏说她配不上拓跋瑢,叫拓跋瑢不要被她勾引了!
杨雀当时就觉得头顶雷声轰轰!
这是她姑姑啊,竟然背后这么糟践她!
她配不上拓跋瑢?呵呵,姑姑啊!
杨雀转身就走了,从此杨氏不叫人请,她就一步也不跨进锦云楼!
“心都空了,还会再受伤吗?”缓缓坐进窗前的椅子里,杨雀喃喃自语。
窗前的碧桃花已经凋零干净,热烈而芬芳的荼蘼正在开放,可是在杨雀眼里,春天已经落幕了。
落幕的,不仅是这一年的春天,也是她这一辈子的春天。
梦里花落知多少?开到荼蘼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