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 周明愈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微有点低沉, 故作清白的提高生音,“明天要把东间炕收拾一下, 还得装上锅。”
莫茹偷笑,点点头:“把闺女带来啊,在身边嫌烦,一不见就想。”
周明愈也笑起来,“知道啦,晚上关好门。”
莫茹低声道:“放心吧,谁要是敢来, 那他可倒血霉。”
她空间里武器充足着呢。
周明愈笑了笑, 又亲亲她的额头,依依不舍,“我走了。”
“路上要小心。”莫茹松开他。
周明愈走了以后,莫茹转身回家, 在门口碰上大弟和二弟。
莫应斐:“姐姐,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莫应棠道:“我去拿铺盖回来。”姐夫不在,家里没有男人不行,他得回来守着。
莫茹:“……”
莫茹让他们快去快回,她则家去帮忙收拾一下。
沈淑君已经把被子铺好,原本家里就一条破被子没有褥子,现在莫茹去书记家要来一床大被和褥子,也就够用的。
莫树杰自然要让闺女盖新被子。
莫茹就道:“娘, 你把旧被子当褥子铺着,你们三个盖新被子,我盖那床褥子就好,脚底压上棉袄,没那么冷的。”
过了一会儿,莫应棠和弟弟回来,其实也没什么铺盖,不过是一个厚藁秸,还有一床破被子,连褥子都没有。
他们想打地铺,莫茹不让,就让他们去东间,虽然炕塌了一半,还有一半可以对付用,她把军大衣也给他们盖着压风。
好在年前就已经立春,总归没有腊月那么冷。
虽然每个人都一肚子话要说,激动得睡不着,但夜深沉下来以后,谁也没有说话。
尤其莫树杰因为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躺着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儿女们休息。
莫应熠累了一天刚躺下的时候还和莫茹叽叽咕咕想钻莫茹的被窝,没说到第三句就呼呼睡着,毕竟年纪小累了一天加上晚上吃得饱饱的,这时候也很困乏。
莫应熠毕竟是小子,睡觉不老实,睡相很差,盖着新被子睡热乎了,就开始蹬腿伸胳膊,甚至把腿翻出来压着被。
这么三折腾两折腾,就把被子里的针给折腾出来一根,正好扎着他的屁股蛋子,他正做梦啃鸡腿痛打崔家那帮子坏蛋呢,突然就被人扎了一针,疼得他嗷一声喊起来。
满屋子人都被他惊醒,纷纷问怎么回事。
莫应熠喊道:“有老鼠咬我!”
莫茹一听赶紧起来从窗台摸火柴划亮一根,莫树杰也坐起来,把油灯端过来点上。
莫应熠没有衬衣衬裤,连内裤也没,都是光着屁股穿棉裤的。
这会光线亮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光屁股,龇牙咧嘴的,“可疼了,是不是咬掉一块肉?”
沈淑君赶紧帮他看看,“哎呀,这是什么扎的呀,都出血了。”
莫茹赶紧披上棉袄帮忙看看,她蹙眉道:“这是针扎的吧。”随即她脸色一变,立刻道:“咱们快检查一下这被子。”
几个人小心地摸索棉被,很快沈淑君就摸到一根针,接着莫茹也摸到……
莫茹:“!!!”
莫应熠:“肯定是那个死老婆子使坏呢。”
莫应棠和莫应斐也穿衣下地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一家子也不睡觉,一起摸针,最后竟然摸出十三根针来!
莫茹一阵后怕。
幸亏爹娘下午盖被子那会儿因为舍不得这新被子,只是盖在破被子外面,后来就简单叠起来没有再碰,更不舍得压在身下,否则估计早就被扎了。
莫茹冷笑一声,“应棠,你去外面喊人,就说劳模姐姐被人暗害,受伤严重,要求送医院!”
莫应棠:“好!”
莫应熠也飞快地穿上衣服,“姐,我去给姐夫报信,他们趁着姐夫不在,想害你!”
莫树杰道:“小熠,你姐夫明儿一早就过来,再说你也不知道周家村的路,别走差了。”
莫应熠:不去给姐夫报信,怎么让姐夫带人来撑腰!
“我可以和二哥去。”
沈淑君道:“你别折腾,你姐姐现在被扎伤需要人照顾。”
莫应熠又去东间炕洞子里把自己藏的破刀掏出来,“我要去给我姐姐报仇!”
现在姐姐和姐夫是劳模,崔发忠都不敢对他俩怎么样,再也不是以前那样有事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话。
莫应棠直接带着莫应斐去大队院里踹门,莫应熠则拿着那把破菜刀去砍铁门环,叮叮咣咣直冒火星。
被兄弟三个这么一喊,满村的狗都叫起来,男女老少也都醒过来。
崔发平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他娘的,不让人消停,知道的是劳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催命阎罗呢!”
赵惠芳道:“我怎么听着好像说劳模受伤了?被人害了?你听!”
两人不说话,黑暗中果然听见有少年的声音传来,他腾得坐起来,“卧槽,这是要干嘛?谁他娘的不长眼趁夜去祸害劳模?活腻歪了?”
赵惠芳道:“是不是……书记……”
崔发平摇头,“不可能,他要是想对付劳模,肯定会告诉我。”
崔发忠干啥都交代他这个大队书记干,从来不瞒着他,自己不直接干啥坏事。
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崔公会带人去干的。
他赶紧穿衣下地,对赵惠芳道:“你是妇女主任,赶紧来吧。”
女劳模受伤,自然要妇女主任出马。
赵惠芳就跟着崔发平过去看看,街上已经站了很多人,纷纷问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凌晨,却也黑得很,更有好事者把夜壶灯点了拎过来照亮。
春寒料峭,很多人冻得瑟瑟发抖。
控诉恶人罪状这种事,轮不到莫应棠和莫应斐,而是莫应熠上阵。
他哭得稀里哗啦的,“你们这些黑心肝的,想害死我们家就算了,竟然连劳模也不放过。我姐姐都出嫁不是莫家沟的人,她和我姐夫可是公社的劳模,你们也敢害!”
崔发平喊道:“臭小子,你胡咧咧什么呢,谁害劳模,发生什么事儿?”
莫应熠吼道:“我和姐姐去你们家借被子,怎么你们还在被子里藏了十几根针,给我姐姐扎坏了!”
一听这话,街上社员们都议论起来。
崔发平脸色一变,立刻捅了旁边的赵惠芳一下。
赵惠芳冤枉:“我就给了棉花和布,没给被子。”
被子是大队书记家的吴春华给的,赖不着她啊。
崔发平一听不大好,就让赵惠芳先去看看,然后他去找崔发忠讨个主意。
赵惠芳就跟莫应棠三兄弟道:“走,先去看看你姐姐伤得怎么样?”
莫应熠哭道:“你们还看啥啊,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知道吗?俺们要去公社!”
赵惠芳赶紧道:“别啊,先看看怎么回事。”
她就带着人过去。
到了门口,莫应棠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挡着,“只准妇女主任进去,其他人站住!”
莫应熠挥着破菜刀:“站住!”
一个一脸横肉的青年冷笑道:“我说坏分子这是小人得志啊,一个屁孩子也敢这样?”
莫应熠看着崔公兆,就是这个坏蛋整天守在村口给大闺女小媳妇检查,然后四处炫耀评头品足得让人恶心。
他立刻哇哇大哭,“晚上那会儿你在我家鬼鬼祟祟,是不是你干的!”
崔公兆一愣,他娘的,自己半夜被他号丧一样号醒刚过来看看热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立刻斥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死?”
莫应熠这会儿不怕他了,“你动我一指头试试,看我姐夫不要你狗命!”
他这么一说,那边想为他出头的崔公平就觉得跟吞了黄连一样苦涩。
劳模啊!
莫家沟还没有一个公社承认的劳模呢!
这时候赵惠芳已经进了屋里,就见莫茹穿着衣服趴在炕上,上面盖着军大衣,而另外两床新被子上别着一把子寒光闪闪的钢针。
“哎哟,是怎么啦?”
沈淑君道:“赵主任,要斗我们夫妻俩,怎么都好,怎么还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对付个孩子啊。我知道,我闺女和女婿来给我们撑腰,很惹人恨……”
“劳模娘你可别这样说,没有的事儿,这一定是有误会,你也知道咱们缝被子的时候要是存心大意就可能在里面落下针,兴许就是不小心的。”赵惠芳已经认定就是吴婆子故意的,但是还是要遮掩。
沈淑君哼了一声,“是啊,兴许是不小心的,不小心落下了十几根针,还都在给我们家的这床被褥里。”
赵惠芳就想看看莫茹的伤势。
莫茹冷冷道:“你觉得被这么多针扎伤会怎么样?”
想看自己扎扎试试呗。
赵惠芳尴尬道:“莫茹同志可能有误会呢,我们先看看伤势,是不是得去医院。”
当然不能去医院,离开莫家沟都不行,要是被人知道劳模在莫家沟被人用针扎,那莫家沟还要脸吗?
莫茹闭眼不语。
赵惠芳说了几句见莫茹油盐不进,她也有些着急。
沈淑君道:“赵主任,你还是回去跟书记商量吧,这被子是他家里给的,那这针他们应该也有数才行。”
赵惠芳还真是没底,她道:“那我去调查一下。”
沈淑君就不说话了。
赵惠芳压抑得很,问明白这里的情况就赶紧回去跟崔发平汇报。
待她走后,莫茹就小声跟爹娘道:“爹娘,你们一定要沉住气,咱们不想闹大,但是一定要借此多要赔偿,起码要一口锅,还有缸盆柴火的都要一些才行。”
起码要把过日子的家什儿给爹娘凑齐啊,否则小弟不是白挨扎么。
她要让崔发忠知道,她家人可是很珍贵的,扎一下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两人点点头,“好,听闺女的。”
且说赵惠芳出去找崔发平,得知他去了书记家,自己也赶紧过去。
她一路去崔发忠家,打开门关子发现门是开着的,就走进去,“书记,嫂子?”
“进来!”崔发忠的声音嗡嗡地传来。
赵惠芳快步进去,就见吴春华低着头站在西间门口靠在门框上,撅着嘴能挂十斤的大油瓶。
崔发平道:“快来跟书记汇报一下什么情况。”
赵惠芳犹豫一下,看了吴春华一眼,道:“其实也没大事,就是……可能缝被子的时候落下一根针,把劳模给扎了。”
“啊?”崔发平惊讶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发忠扭头瞪吴婆子,吴婆子撅着嘴扭着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赵惠芳打圆场道:“这个也怨不得嫂子,我们女人整天忙里忙外的,有时候正缝被子呢,有人来找,就顺手把针插在被面上,回头忘记,想起来又找不到去哪里。这事儿,常有。”
吴婆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崔发平就问书记,“那咋整?”
崔发忠道:“不管怎么的都不能让她去医院,不准去公社。这样,去探探她的口风,想怎么样。”
这种事情当然要私了。
很快赵惠芳去了两趟莫家又回转,累得她喘吁吁的,做中间传话人真是要累死的。
第一趟她过去,莫茹根本不松口,一定要去公社告状。
她好说歹说的,莫茹都不听,最后她只好请沈淑君出面劝劝劳模,不要把事情闹大,最好还是私了,大不了再补偿点什么。
然后沈淑君帮忙劝莫茹。
莫茹开口就要三百块钱,“赵主任,我这是看我娘的面子,她觉得你是个好干部。”
这摆明不想和解嘛。
赵惠芳来回的跑。
第三趟的时候莫茹终于在爹娘的劝解下松口,要家里人一天一斤的口粮,一口锅,大小水缸两个,大小盆四个,碗筷五副,重新给修整屋子!
另外,还得要五丈布,五斤絮棉。
否则免谈!
赵惠芳一口气把莫茹的条件说完,免得被书记责怪办事不力。
崔发忠还没开口,吴婆子暴怒,一拍大腿,“这个小娼妇浪蹄子,在他们大队不够浪的,跑到我们大队来浪,还要五丈布,要这么多给她全家上吊装殓裹尸去!”
她一边骂一边拍大腿,越骂越难听,最后就感觉是要被人剜心头肉一样心疼肉疼。
崔发忠一拍桌子:“闭嘴!要不是你自作主张犯蠢,何至于此?”
吴婆子见他还怪自己,越发受不了,“怎么是我犯蠢?他们算什么东西,跑到我们村里来耀武扬威,欺负我们没人是怎么的?一群老爷们就任由她一个女人放赖撒泼?你们要是不敢去对付她,我老婆子不怕丢人,我去!我也不是干部,我就是一个社员,我不怕她劳模,更不怕她去公社告状,我倒是要去告她呢!”
说着她就撺掇赵惠芳带路。
崔发平有点着急:“书记?”
崔发忠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眼,缓缓道:“干部不方便出面,男人也不好来硬的,可这女人打架干部也没办法,女人最不讲理,也不管是干部还是劳模。”
吴婆子一听老头子这是支持她闹呢,她更来劲,一定把那劳模狠打一顿,让他们知道一下厉害,以后都想来撒泼。
那莫家也翻不了身,还得乖乖龟缩着□□!
以后比从前还不如呢!
她立刻吆三喝四地把自己的妯娌、儿媳妇、侄媳妇的都喊上,一群女人拿笤帚的、擀面杖的,十来个女人浩浩荡荡地杀去莫家,要找莫茹算账。
她仗着周明愈不在,莫家也没有人,根本不是自己对手。
莫应熠还拿着自己的菜刀在路口观察情况,扮演着童子军的角色,这会儿看着一群女人杀过来,他立刻往家跑:“大哥,快抄家伙,书记老婆子带女人们打过来啦!”
因为崔发忠要借用妇女撒泼的本事,营造一场女人打架的事故,所以莫家周围的男人们全部被人喊走,不许上凑,不许管闲事,免得被劳模赖上。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说女人打架,就算中央来了也没辙!
所以他们根本不怕!
莫应龙跟崔公平听到动静赶过来,半路截住吴婆子,“娘,你们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