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都关系自己家祭灶辞灶呢, 所以队长们积极带着会计和记分员忙活,俩小时以后把需要的东西都凑齐。
纸是昨天以生产队的名义去供销社买的, 一大卷麻纸,麻纸单张买一毛钱三张, 他们论刀买,算出来一毛钱能买五张。
麻纸的大小正好可以用来印刷,这也是周明愈计算好的。
封窗纸虽然便宜些,一张很大可以裁成几张,但是太薄太脆,而且太滑不适合印刷上色,还是麻纸最好用。
他让人找一个大盘子, 中间放一块海绵。
海绵是陈爱月那里拿来的, 她现在是下乡宣传员,胶水刷子海绵颜料之类的都有,不够就再去供销社买。
再把调好的黑墨汁倒进去,然后用刷子蘸着海绵上的墨汁往雕版上刷。
刷得差不多了, 就拿一张纸试试浓淡。
不可以太浓, 免得洇墨,也不可以太淡,看不清楚线条。
不浓不淡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印刷,等墨迹不够的时候再涂一遍墨汁,如此往复。
印刷出来的底稿就放到造纸厂去烘干,烘干的就送到莫茹家,让莫茹带了人上色, 颜料就用水粉,反正都是陈爱月从公社申请来的。
手巧的女人都被莫茹请去,这时候那些力气小、秀气、细心的妇女就凸显出优势来,比如说陈秀芳、周媛媛等人。
又从各家搬桌椅,把各大队的毛笔都送过去。
莫茹带着她们开始上色。
灶王像主要就是红黄青黑四种颜色,黑色是字、线条以及上面的月历,其他的人像等都是彩色。
因为是自用也不为了卖,让妇女们大体涂抹一下就好,没必要太讲究。
她让妇女们分工,三个人一组,一人负责一个颜色,这样很快就熟练起来,又不会出错。
她则负责润笔监督纠错。
吴美英笑道:“都好好涂第一张啊,拿回去自家贴上。”
妇女们都很高兴:“还以为请不来灶王像呢,现在咱们自己画,哈哈,更好。”
柳秀娥喊道:“一边画一边叮嘱灶王爷啊,让他老人家上天多言好事儿。”
莫茹看她们涂的都不错,夸道:“婶子、嫂子们,手艺好着呢,可以拿去卖了。”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那得多少钱啊?”
莫茹道:“咱们用的纸和颜料好,一张至少得一毛钱吧。”
柳秀娥道:“外面卖的不如咱们这个好还得五分钱一张呢,咱们至少得一毛五。”
陈秀芳道:“人家嫌贵吧。”
“贵啥啊,现在到处都买不着,集上和供销社都没呢,要是知道咱们家有,两毛钱他们也得来抢。”吴美英恨不得立刻就拿着去别的大队叫卖。
“妮儿,那咱们自己大队多少钱一张啊?”王玉芹问道。
莫茹:“这个还是队长定吧,咱们就是给生产队上工赚工分呢。”
下地那种每天都要去的活儿都是按天算工分,像这种就是包工计件的活儿,可以用工分值换算来确定多少分。
等周诚志几个队长过来看的时候,吴美英就问能不能拿去卖。
“队长,咱们拿到别的大队去,一张至少能卖一毛五吧。”
周诚志点点头,“能!好好画,回头让人来买。”
村里去亲戚家打探的人有回来的,说根本买不到,都不许卖呢。
要是知道自己村有,哈哈,指定得来买。
大家都高兴起来,还有人麻着胆子问队长自己能赚多少。
周诚志早就要鼓励她们加油干呢,道:“莫茹和周玉忠一人三十工分,一个妇女涂三百张十工分。”
那就是一整张涂下来一分钱。
妇女们都笑起来,男人们现在都歇工她们居然还能赚钱。
现在他们队的工分值高着呢,跟以前不一样!
周明贵道:“这要是颜色不用涂,全印刷就更省事。”
周诚志道:“咱们也不是专门卖这个的,哪里去折腾那些玩意儿。”
真要是专门印刷,那得去买专门的工具,大贵贵的买回来只卖灶王像也不划算,反正就是为了应急,这样凑活弄弄也够。
留着这个版子以后每年自己村里印灶王像,自己队用是够的,这也叫不求人。
妇女们忙的饭也顾不得吃,都是食堂送过来的,周诚志还让食堂给她们单独做了蘑菇蛋汤改善一下。
过去请人干活,伙食还要丰盛一些才行呢。
傍晚时候,周诚志让人把生产队的马灯、夜壶灯给拎过来,给妇女们照亮。
正忙活着,张根发带人过来,他东瞅西看的,“我说几位队长,你们这样是不是违反政策?”
周明贵道:“书记,一点都不违反,你看?”他把一张灶王像递过去。
张根发瞅了瞅,哟呵,画得还挺俊秀的,比以往买的好看,灶王奶奶俊俏得很,灶王爷爷也是国字脸既端正又亲切。
周明阅道:“书记,俺们到处买不到灶王像呢,正好队里能画,社员们也省心。书记先请一张回去吧。”
张根发根本就不在乎!
他家房子被扒了,贴个屁的灶王像,贴哪里?
“上头有规定啊,不允许搞封建迷信,咱们是先进大队,不能搞这些封建糟粕。”
周诚志道:“书记你好好看看,这是咱们大/跃进和人名公社的宣传画。”他指着灶王像给张根发看,“这不是高产粮食吗?你看玉米坐火箭呢!”
张根发还真说不出个不字来,因为很多宣传画就是这样的。
他还是不甘心,“你们这是搞封建迷信,不行。”
“书记,俺们这不叫搞封建迷信,俺们这叫无时无刻不想着歌颂人民公社呢,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好好宣传一下咱们社会主义人名公社,这不是应该的吗?”莫茹见张根发纠缠不休就有些不耐烦。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说好。
张根发一愣,还真是这么回事。
意识到自己居然也认同他们的观点,他心里更堵得慌。
想想二队这些人因为工分值上涨现在抖擞得很更加不把自己这个大队长放在眼里。不只是他们,一队更向他们看齐,现在连三队四队都暗搓搓地要跟着二队看齐呢。
那天公社大会周诚志虽然不善言辞却也比他出风头,大家都一个劲地夸周诚志。
拍照的时候他数着呢,周诚志拍了四张,他才拍了三张!
现在看见周诚志就有气!
更别说表彰大会上,高书记跟莫茹和周明愈握手,却没理睬自己这个大队书记,简直赤/裸/裸打他的脸。
他有心想找公社干部来处置这些人,却又不敢,毕竟现在二队是他的招牌,是全县工分值第一的生产队啊,要是把二队给办了的话,那自己的活招牌可就没了。
不划算!
所以,他只能忍着,甚至还得寻思着要是公社干部下来调查,他还得负责给遮掩一下呢。
周诚志就把那一张塞给他,“这第一张让大队书记请回去吧,你可是头一份儿呢。”
张根发心里又有点舒坦,笑了笑,“成,我请回去。”
等张根发走后,大家都笑起来,觉得张根发都没办法发作,那这件事就成了,没有任何毛病。
王路道:“书记,要不我去周围的大队宣传一下让他们来买?”
他们离草泊儿和后面将军庙子最近,还有南边杨家屯,范木匠都不远。
周诚志心里也活动,这一顿忙活,要是只有自用那就是不亏,可如果能卖几张那就是赚钱啊。
他跟周明贵商量,“先去草泊儿?”
这个最近。
周明贵笑道:“真成。”
于是王路就去送消息,草泊儿的一队队长刘奇是他的姨夫,他老娘还健在,所以两家走动还算勤快。
很快王路就带着刘奇过来,先去生产队屋拜访周诚志。
一见面,刘奇就哈哈地笑着,“周队长啊,你们可真是厉害啊,工分值涨成全县第一,现在连大家都买不到的灶王像你们也能印出来,不服不行,老哥我是真服了。”
周诚志:“不是俺的功劳,是俺们队有个劳模啊,劳模会画画。”
刘奇点点头,“好,真好,俺们能不能请一沓子灶王像回去啊?”
周诚志:“一毛五一张。”
刘奇:“我说老弟,咱们这么近,社员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大部分都是亲戚,你怎么也得给点便宜吧。是吧,集上五分钱请一张呢。”
周诚志:“也是,那你们去请呗。”
刘奇:你黑脸儿怎么这么犟呢,能请俺们还找你?真是有点本事就拿梗儿。
他苦笑道:“老弟,说实话吧,俺们今年工分值跌得很,没有你们那么厉害啊,一毛五太贵啦。”
周明阅道:“刘队长,俺们这灶王像画得可真好,不信你看。”他递过去一张。
刘奇接过来一看,哎哟,是真好,比以前买的好多了,说实在的,一毛五也不贵,你看着颜色,多俊!
“可……再好,贴七天也烧了。”
当地的风俗都是二十三贴灶王像,然后上供辞灶,等三十灶王爷回归,再上供接回来把灶王像顺便烧掉,表示灶王爷已经回家,不需要再张贴像。
“七天不也得好看点?再说了,请灶王爷不得费神啊,备点辛苦费还是应该的。”周明阅觉得自家村里人一张一毛,外村必须一毛五,要不显不出自己人的特殊来。
刘奇也充分发挥自己的磨功,毕竟自己是第一个来的,而且还沾点亲呢,怎么也得便宜点。
王路就对周诚志道:“队长,要不怎么也便宜两分?”
周诚志痛快道:“中,那就一毛三,其他人都得一毛五,一分不少,你们不知道这灶王多难请呢,一群妇女眼睛都熬红了。”
王路:队长你忽悠起人来一点不比书记差。
刘奇:说两分就真两分啊?日常说两个的时候那是大约摸的,三四个也是两个,这黑脸儿也真够抠门的。
“那可多谢,还给我们便宜两分,那我们先请三十张回去。”先把中上游的社员打发了,笼络人心,那些落后分子再说,反正一毛五他们也买不起。
周诚志就让王路收钱请灶王像。
周明阅清点清楚记账,一分钱都不待差的。
三十张,一共三块九入账,周明阅喜滋滋的,比自己赚钱还高兴。
明天估计得卖一百多张,到时候就有十五块,哎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以后每年卖灶王像也不少赚啊。
周明阅和周诚志一合计,觉得晚上睡觉不划算,不如让另外的妇女接班,让她们晚上替换一下,也能涂一些。
抓紧时间,赚这几天钱。
周诚志被他说得颇为意动,“麻纸不够了。”
“买啊,让王路明天一早赶紧去供销社多买一些,再多买红纸开始写对联。”
先锋大队毛笔字最好的是前书记李柏青,写得一手好字,周明阅也可以,反正给社员们写对联是足够的。
他们写对联也是职责所在,毕竟那么多社员都要过年贴对联,去求人也麻烦,队里有会写字的就自己解决。
周诚志:“你是会计,你安排。”
周明阅就又和周明贵商量,从他们队借手巧的妇女晚上接班帮着涂色,第二天再让二队的接上,这样连轴转不浪费时间。
他又问了问,还得继续去买麻纸、红纸、墨碇、毛笔等等工具。
妇女们现在也是工作热情高涨,毕竟已经涂抹熟练,之前几分钟一张,现在手脚快的一分钟能涂抹两三张呢,当然是涂抹越多越好,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啊。
周明阅有安排能说会道的人专门出去宣传,说先锋大队有不违反政策的灶王像。
果然,听说先锋大队有灶王像,附近大队的人蜂拥而至,都来请灶王像。
“哎呀,真是救命的啊,要是没有灶王像,可怎么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啊,差点耽误大事儿。”
周诚志见来请的人多也不客气,规定必须一毛五一张,少一分都不行。
一听说一毛五一张,那些人都惊讶道:“这么贵啊?”
“俺们这是手画、雕刻,再印刷的,再让妇女们涂色的。你们是没看到,周玉忠同志为了雕刻版子,带着伤手动工呢,现在手还疼得很。妇女们也不容易,一个个眼睛熬得像兔子眼儿。一毛五一张我们都只是本钱,自己家贴贴的呢。”周诚志一点都不松口。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立刻说不贵,毕竟这也稀罕着呢,现在不买等会儿人家卖没买不到又着急。
“不贵不贵,眼瞅着就要二十三,再请不到,两毛三毛也得请。”
“也是这么回事,这么贵,得挂一年才划算。”
等他们一手交钱一手请了灶王爷,拿到手里一看,“哎呀,这么俊,可不舍得烧,怎么也得挂满一年才行,当宣传画挂着也好看呢。”
“听说来年有可能挨家挨户检查不让贴呢,是不是真的?”
“谁还管那么多,先应付了今年再说吧。”
周明阅和王路等会计、记分员忙着收钱、送灶王爷,记账记不过来,干脆就写正字,卖一份画一笔。
随着小年逼近,来买的人越来越多,干脆都是大队干部代表全队来买,甚至还有人想搞点批发回去悄悄卖。
二十二这天就把存货全卖光,又开始排队等。
周明愈、周诚廉、周培基几个负责印,周明国、周明原、周明林等人负责带人烘干,莫茹带着人负责涂色……
第二拨买来的麻纸又用光,再去供销社买……最后供销社的麻纸也被买光,毕竟供销社也没太多存货。
画笔用秃了好几支,颜料用光了四五盒……
二十那天慢一些,涂了四百来张,等二十一就已经非常熟练,一天涂了六百张!
二十二因为纸供不上所以慢一些,涂了四百来张。
最后总共涂了一千七百多张,除了自己队一毛一张,附近来得早的一毛五一张,后面的因为大家都要抢,主动要求两毛一张。
最后一结账,周明阅吓得差点把笔掉了,居然毛赚248块!
天哪,这顶得上一千多斤棉花的收入,差不多十亩地的收入呢!
刚卖灶王像这一项收入就顶上有些生产队忙活一年的,怎么能不让人又惊又喜呢?
没想到临近过年他们又赚了一笔,这年过得,怎么这么有滋味儿呢!
原本因为吃食堂自己不能忙年而闲得五饥六瘦的社员们这会儿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起来,全都乐哈哈的。
“这个年过的,真好!”
“队长都说,要杀两头猪过瘾,让大家过个舒服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