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 窗户透风,哪怕糊窗纸堵着草帘子都不管用。
晚上睡觉的时候莫茹就把周七七之前的那床小被子当棉窗帘压在窗户上, 这样就暖和很多。
不好的一点就是屋里漆黑一团,天亮都不知道。
好在周七七的生物钟还是很准时的, 一般鸡叫三声,太阳就要出来的时候,她就睁开大眼,哇啦乌拉地开始自言自语。
喂了奶以后,再给她把尿,然后继续塞进睡袋里,莫茹便起来洗漱一边和女儿“聊天”一边喝碗小米粥。
早饭食堂里没有小米粥, 都是秫秫黏粥或者地瓜干黏粥, 然后一人再一个地瓜。刚穿来的时候她不习惯,后来略好一点,可时间久了以后她发现还是不习惯。
说实话,秫秫面吃着酸苦涩, 地瓜当粗粮偶尔吃很香甜, 天天吃烧心不说,还容易伤胃,吐酸水。
所以她早上基本不吃地瓜,而是自己喝小米粥吃一小碗烤麦粒。
至于她的口粮,就打回来存在空间里以后吃。
“啊――”
莫茹正嚼麦粒,听见村里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和周七七俩人一哆嗦。
周七七瞪大眼睛, 一下子翻个身努力地把头抬起来恨不得爬出去看看,结果手臂力道不足,“啪叽”又趴在被窝里,把脸埋在下面。
“哎哟!”莫茹赶紧把她给翻过来,惊喜道:“你真有本事,竟然能翻身了。”
“才三个月的娃,你不能这么着急,有的是时间呢。”
这孩子要么就很懒,要么就很急,也不知道随谁。
周七七又开始挥着手啊啊啊地着急。
莫茹正色道:“你一个小孩子,不要那么好热闹。再说了,有什么好看热闹的?”
周七七似乎感觉到被批评,嘟着小嘴不乐意。
莫茹看了她一眼,“要是好事就去多看看,不好的事儿就不要凑热闹,你听那人叫的那么惨,一定不是好事。等爸爸回来,过年咱们也踩高跷,妈妈抱着你去看哈,别着急。”
很快就有哭声传来。
莫茹听着不大好,就赶紧收拾一下,把女儿塞进睡袋里抱着出去看看。
要是她自己去不带周七七,那是不可能的,周七七也不同意。
娘俩刚出门,就看到有人朝着这里跑过来,早晨太阳还没出来白雾茫茫的视线不清楚。
那人喊道:“妮儿,可了不得了,明愈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
莫茹一听赶紧抱着女儿跑过去,见是王连花,她立刻不着急了。
真要是周明愈出事,她应该有点感觉,就算没有感觉,来报信的也应该是陈爱月或者谁,绝对不应该是王连花。
王连花一脸眼泪,悲伤着急地样子,“妮儿,你说老天怎么不保佑好人啊,真是可怜啊,七七才这么小就没了爹可怎么办啊?你可是我们村的劳模啊,我一直把你当好姊妹儿!”
一边说一边放声大哭,就跟她男人没了一样,眼泪哗啦哗啦的。
莫茹本来想骂她,看她哭得这样伤心,不管真伤心假伤心的,那眼泪是真的,她就懒得骂。
她道:“你别瞎说,我们明愈好着呢,到底怎么回事?”
王连花抹了一把泪,道:“一个公社干部骑自行车从咱们大队去公社,说是咱们村有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一个摔断腿,一个摔断胳膊,还有个好像摔死了呢。”
莫茹就赶紧往大队去,王连花追上她,安慰道:“妮儿,你可别难过,我……”
“你快消停的吧。”莫茹不耐烦道:“事情还没确定你哭咧咧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就以为你恶毒咒我们,我可是要揍你的!”
真是丧门星,怪不得孙婆子整天骂她痴迷瞪乎眼的不知道干点正事儿。
莫茹不理她,加快脚步去大队。
到了大队就看到那公社干部被围得密不透风,一群妇女们叽叽喳喳地问。
那干部被逼得没有办法,喊道:“你们村的妇女模范在哪里?”
就有人喊着:“我去叫。”一回头看到莫茹来了,赶紧招呼她,“莫茹快来!”
莫茹到了跟前,那干部总算松口气,都要被这些女人逼死了,也怪没问清楚就出来,结果在这里又嘴贱。
他当时只听见说是周明x,周x忠的出事了,加上之前周明愈等人总受表彰,他脑子里就转悠着周明愈的名字。
不过他刚才说的是周明忠,三队有个男人叫周明钟,那婆娘一听以为自己男人摔死,当时就惨叫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见这阵势就觉得不好,后面周明愈的名字就没敢说,只说自己记不清,任凭别人怎么逼问就说不知道。
最后被逼急他就喊妇女模范。
莫茹道:“我就是啊,这位同志请你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赶紧走到莫茹身边,道:“莫茹同志你好,我是公社书记办公室的主任林纾,我奉书记的命令替他来表彰你。”
莫茹看他空着手,既没有奖品还带来这样的噩耗,弄得大家七上八下的,你说你来干嘛?
她道:“林主任,表彰什么的算了,你还是把钢铁厂的事儿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纾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在指挥部不在前线,具体人员不知道,我只能确定一个,就是你们村的张德发被铁水给烫了。”
他知道是因为他认识张德发,就和知道周明愈一样,但是另外俩名字他是真的没记住,不知道是谁。
一听说张德发腿被烫坏了,张德发家的人立刻回去告诉李淑兰,很快李淑兰就哭喊着跑出来,要组织家里妇女去钢铁厂闹事。
“说去炼钢铁,怎么把人给炼坏了!”
“你们政府要给个说法!”
“必须赔偿!”
李淑兰指挥着几个女人把林纾拦着,不许他走,要他带路去钢铁厂。
林纾吓了一跳,暗自后悔自己嘴贱,干嘛一定要说名字,让她们自己去钢铁厂问不就好了?
莫茹看他脸都吓白了,立刻道:“林主任你别怕,没你的事儿,你先走吧,我们去钢铁厂看看。”
林纾道:“多谢莫茹同志,病人都送去县医院了。”
李淑兰带着人拦着,不许林纾走。
何桂兰道:“跟人家林主任没有关系,你拦着人家干什么?赶紧去钢铁厂问。”
张翠花就组织几个年轻走得快的媳妇儿,张够、王玉芹、吴美英还有柳秀娥儿媳妇等人,让她们去钢铁厂。
陈爱月今日不在家,所以不能找她帮忙。
林纾见她们把那几个泼妇拦着,赶紧推着自行车走,“莫茹同志,过几天来给你送奖品啊,我先走一步。”
他骑着书记的自行车来的,一甩腿上车赶紧蹬起来,骨碌骨碌就跑远了。
李淑兰嚎啕大哭,又是拍大腿又是拍手的。
张翠花道:“别号了,赶紧去钢铁厂看看怎么回事。”
每次遇到一点事,不问问到底怎么的,就先哭一通,就好像哭一会儿就能解决问题一样。
李淑兰顾不上哭,赶紧组织家里妇女一起去钢铁厂闹事,要去找领导闹,必须要赔偿。
原本说年底就能把治保主任的差事拿回来,这会儿是肯定不行的,那就要赔偿、要钱也行的。
都还没看到结果呢,结果有几些女人就再说是周明愈出事,甚至还有人来安慰莫茹和张翠花。
张翠花怒了,“谁他娘的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她的嘴缝上!”
莫茹道:“娘别生气,小五哥肯定没事的。”
乍一听到的时候她还咯噔一下,过一会儿就觉得肯定是谣传,周明愈肯定平安无事。
去钢铁厂的女人们一走,家里的女人也没心思干活儿,何桂兰和张翠花商量着索性放半天假,都家去收拾一下,洗吧洗吧,省的人在这里磨洋工。
晌午一个个也都没心思吃饭,随便对付几口。
过晌儿,负责在北边路口打探消息的小孩子们看到一大群人回来,他们就冲进村里,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一听说回来了,女人们就赶紧都丢下手头的活儿往村后跑,还寻思怎么那么快?这时候才到钢铁厂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茹也抱着女儿出去,就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
原本还在睡觉的周七七突然就醒了,激动得把小手都挥出来。
莫茹赶紧给她按进去,“你又没穿棉袄,老实一点,不听话以后不带你出来。”
这么大的孩子,人家谁不是老实在炕上躺着,就她总想出来凑热闹。
她抱着女儿和一群女人一起往北看,颇有点望穿秋水的架势。
很快,几个青年跑过来,为首的是头发刚长出一公分的周诚廉,他冲到莫茹跟前,冲着周七七嘿嘿一笑,“闺女!”
周七七眉头微微蹙着,脸上有点呆,嘴角有点瘪。
刚要哭的时候,周明愈从后面把周诚廉扯开,“你一边去,黑铁柱似的别吓着我闺女。”
周明愈:“闺女!”
他的头发长一些,有一寸长。
周七七两只大眼一下子亮了,小手挥起来,“咦呀~~”
看着周明愈全须全尾地回来,莫茹松了口气心下欢喜至极不禁朝着他莞尔一笑。
周明愈心下一荡,伸胳膊就想把她搂进怀里,惹得莫茹脸一红。
这么多人盯着呢,她倒是不怕什么可架不住嚼舌头的多,赶紧把女儿塞给他。
周明愈一手托着女儿,握了握她的手。
莫茹道:“快去大队,给娘她们说说怎么回事,大家都急死了呢。”
周明愈道:“去大队说。”
这一趟周诚仁、周诚义都回来了,周明愈三哥哥还在那里。
另外还有一半是一队的,三队四队和他们不是一个组,所以没能回来。
那些女人看到自己家男人没回来,立刻就不乐意了,围着周诚仁等人喊道:“怎么就你们回来?俺们家的男人呢?”
这么一闹腾又把路堵住。
尤其李淑兰,带着几个女人堵着周诚仁、周明愈几个,“俺们当家的呢?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给俺们回来?怎么就你们回来了?”
周培基冲上去给了李淑兰一脚:“你还敢在这里呜嚎,快回去洗吧洗吧等死吧!”
周明愈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把周培基拽着,“又不是她做的,你踢她干嘛?”
周培基喊道:“怎么不怪她,张德发和她是一家子,张德发使坏她也有一半。”
“父债子还,你要打就去打张德发他儿子。”
周培基红着眼,“别以为我不敢,我这就去砸他们家锅!”
莫茹:“他们家锅早交上去了。”
现在就躺在她空间里,前阵子还用来煮地瓜呢。
柳秀娥挤进来一把抓住周培基,“吉吉,到底咋回事?我这眼皮一直突突地跳呢?”
周培基立刻道:“没事,是张德发那个混蛋,遭了报应。”
李淑兰之前被周培基踹了一脚就在地上打滚,说男人都死绝了被人家欺负,这会儿听周培基说遭了报应,她跳起来就要过来撕打。
任红梅赶紧拉住她,“到底咋回事,快说个明白。”
……
其实是昨天上午的事儿。
吕书记从钢铁厂离开以后,柳红旗就和相玉亭商量让二队的男人调五十个回来造纸,高余飞负责再去安排那几个土高炉的人手调派问题。
他就顺便去给周诚志和周明愈通报好消息。
高余飞将自己负责的几个组的生产状况汇报一下,然后就去传达指挥部的命令让周诚志选五十个男劳力回去造纸。
周诚志接到命令以后,召集周诚仁、周玉忠等老头子先开个小会,“这样的话就轮流,一次回去五十个,一个月以后轮换。到时候要是过年不让家去,那先回去的就回来接班。”
大家都同意。
晌饭的时候就跟队员们说一下。
周明愈知道不会在这里过年的,那时候大炼钢铁就停了。
虽然红旗钢铁厂也炼出生铁,毕竟机械设备不到位,土高炉就算炼出来质量也一般,所以全国大炼钢铁停工的话那钢铁厂也会停工的。
要么引进机械改造钢铁厂,要么就把这里的铁矿挖出来送到正规钢铁厂去,只有这么俩路子,不可能继续用土高炉炼铁。
周诚廉问他是先回去还是后回去的时候,他笑道:“你们先选吧,要是先回去的人够了五十个我就后回去,要是不够那我就先回去。”
周培基笑道:“你不回去看闺女?你闺女都不认识你了。”
周明愈摸摸自己的脸,“越来越俊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切~不要脸!”秦桂豪冲过来,“俺也要去看闺女。”
周明愈:“滚滚滚,想看闺女自己生去。”
正说着,就见张金乐和张德发几个蹦q过来,赵喜东跟在他们后面。
张金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周明愈,你媳妇儿叫阚家大队的书记阚日山给强/奸了,你还不知道?”
……
原本喧闹的场面就像被突如其来的冰给冻住一样。
只有不远处土高炉里传来毕啵的声音。
周明愈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初,他一点都不信。
莫茹有空间护身,空间里的东西是意念控制,他这样的好几个都不是对手。
所以他更相信是张金乐在这里造谣生事。
他冷冷地道:“你要是不闭上臭嘴赶紧滚,我就把你扔到土高炉里,你信不信?”
张金乐嘴里说着不信,吓得还是瑟缩了一下。
张德发骂道:“周明愈,你别抖擞,我们好心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不但不感激……”
“滚!”不等周明愈说话,周诚廉一脚就踹在张德发腰上。
张德发被踹得一屁股滚在泥地里,疼得他惨叫一声,赵喜东赶紧去把他扶起来。
秦桂豪也喊道:“真是没见过这么膈应人的玩意儿,人家连看都不要看你们,你们还总是到跟前来凑乎干嘛,恶心人不知道啊。”
张金乐恨恨地想:要不是俺爹叫俺们来分散你们注意力,我稀罕来?
妈蛋的,最好连你们一起强/奸!
那边去盯着土高炉的周培基喊道:“快来,要出铁水了!”
周明愈几个就赶紧跑过去,土高炉跟前是不能离人的,他们都是轮流休息,一定要有两个人在那里看着才行。
秦桂豪和周诚廉就去准备需要下一次加进去的矿粉、焦粉、石灰粉等原料,等一下要运上脚手架,把这些原料倒进去。
张德发和张金乐也过去看。
张德发被踹得有些厉害,走起来一瘸一瘸的,他看着周明愈检查土高炉的脚手架,看着他要往附近几个去检查,就喊道:“你们这样不对!”
周明愈被他吸引注意力,就看着张德发在那里比比划划地蹦q,喊道:“你滚一边去,别妨碍出铁口。”
这个傻子,高炉边上泥地那么滑,大家都要小心翼翼地走,从来不敢在这里打闹,他在那里扭大秧歌一样干嘛?
不知道那里就是出铁口?
张德发听见他让自己滚开,更加不肯,反而更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去检查那些脚手架。
就在这时候,周培基欢呼道:“出铁水了!”
虽然已经出过好几次铁水,可每一次红红的胶一样的铁水流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是非常激动兴奋,感觉再苦再累都值得!
他们也为赶美超英做一份贡献啊,为祖国的强大贡献自己的力量!
大家都激动起来,围成圈看红铁水流出来,张德发也不例外。
他霸道惯了,不允许别人挡着自己,把前面一个人一扒拉就凑过去,“给我看看。”
这时候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就抢出去,恰在此时,出铁口的红铁水也哧溜窜了出来流在早就画好的u字形沙沟上,一千多度的高温腾起了一阵阵白烟,热浪滚滚,映得大家的脸都红了。
大家正聚精会神地看红铁水呢,谁也没想到张德发突然朝着红铁水扑过去。
“啊――”张德发惨叫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