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俱利伽罗实在是不太喜欢小孩。
当然,短刀不算,说到底他们是刀,战场上见得血腥未必比他少,并非真正的人类。而人类的孩子,在他印象里无非是,吵闹,任性,无法沟通,凭借本能和天性更胜过逻辑和思维的可怕生物。
何况大俱利伽罗和太郎太刀不一样。
太郎太刀是太过温柔,因而躲着主公,而大俱利伽罗……是真正的社交障碍。
“其实大俱利他也很温柔……但……唉,傲娇嘛,总是很不坦率。”这是大俱利的好友,知名不具?独眼刀剑的原话。
当然,大俱利伽罗自己不这么认为,甚至觉得这说法简直是侮辱……以及,独眼才不是他的朋友。
大俱利伽罗一边帮烛台切搬米袋一边想。
他们的主公是个小不点。
第一天见到人,大俱利伽罗就觉得,这个本丸药丸。
……然而并没有。
大俱利伽罗原本想着与其变回刀剑本体,不如在战场上碎刀……却意外得到了手入。
手入的过程很粗糙。
按照流程来说,应该是由主公亲自来拆卸刀剑本体,用材料修补,敲打,打磨,打粉,擦拭……从开始到最后都必须亲力亲为,并注入灵力。但这个本丸的手入,主公只需要全程站在一边灵力注入,其他的由刀剑本人自己来做。这种方法当然也有弊端,手入时间大大拉长,需要的灵力更多,而且如果是重伤刀剑,要他们敲打自己的本体自然是天方夜谭。
因此大家现阶段出阵,选择的都是较为低级的战场,以免受伤过重――好在他们现在算是新手本丸,时之政府派的任务也都较为简单。
他还记得自己拿着铁锤敲打本体时,他们的主公一脸惶然地站在他身边,被灼热炉火烤得小脸通红,嘴唇发白起皮,却还是乖乖地边输入灵力,边配合他在炉子边上站了三个多小时,期间连口水都没喝。
最后结束的那刻,小家伙脚一软啪地坐在地上,却不敢说话,偷偷那眼角瞄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俱利伽罗最讨厌婆婆妈妈,因此忍不住催道:“你想说什么?”
他们的小主公惊得小身子猛地一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后,低下头一声不吭。
他们两到底也没有一次像样的对话。
至于当近侍……大俱利伽罗那更是想都没想过。
之前三日月在安排近侍的时候提到过,不够和蔼,不会微笑的人不考虑到近侍列表。
他理所当然地就被安排为出阵队伍里雷打不动的一员,之后连远征和内番都没怎么做过。
他还挺满意的。
刀剑各有各的性格,对有些刀来说和平是真谛,但对有些刀来说,战场才是归宿。
比如他。
每天都出阵,再加上他有意识地躲开那个弱小的生物,以至于……成了近侍。
“因为你总是一脸不高兴,才会吓到他,”烛台切指出重点,“明明只要稍微交谈就会明白,琉星大人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稍微感到了后悔的大俱利伽罗不吭声。
烛台切叹口气:“今天开始当近侍,却连个笑容都露不出……主公一定会更害怕你。”想到面前一脸烦躁的大俱利伽罗,即将和胆小内向的主公相处足足一星期,烛台切就非常担心。
虽然他们的主公最近不那么胆小,愿意探出自己的保护层和人交流了……但如果因为大俱利总是板着脸,而吓得缩回去怎么办?要知道大俱利的交流能力,可是差的连亲友都有点绝望啊。
大俱利伽罗终于察觉到了烛台切担忧,皱着眉:“换人当近侍不就行了。”
“对琉星大人来说,哪怕有一个人讨厌他,也会让他不安。”烛台切将手里的土豆塞给大俱利,“削皮。”
大俱利伽罗边给土豆削皮,边不耐地道:“没有别人的认可就什么都做不到吗?软弱。”
烛台切忍不住开口反驳:“软……你是不是对六岁的孩子有什么误解?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复杂,“琉星大人……非常坚强。”
“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烛台切叹息着将削好的土豆放在蒸笼里。
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早晨七点。
“差不多了,你去把琉星大人叫醒,”烛台切嘱咐他:“不用帮他穿衣服洗脸,他自己能行,但是帮他用脸盆接好热水,他够不着洗面台。”
大俱利立马头疼起来。
琉星今天醒得很早,不等近侍来就张开眼睛,愣了好一会才清醒。
因为他喜欢睡壁橱,刀剑们怕他摔着,还给他做了个木质小楼梯,方便他上下,他也很喜欢,此刻就坐在小阶梯的最后一阶,慢吞吞地套袜子。
卡通的蓝色小熊袜子,琉星非常喜欢,指着小熊跟狐之助说:“熊熊可爱的,我们养?”
狐之助甩甩尾巴,配合地哄孩子:“养在哪里?”
琉星拍拍榻榻米,“给它睡!”想了想,又把布偶兔子给放在了榻榻米中间,“陪他睡!”
狐之助:“……”你是不是最近已经玩腻怪怪了,怎么总让它□□。
琉星也就说说,下一秒就忘记了自己的要求,因为他觉得自己穿反了袜子。
他动动脚趾,感觉袜子皱巴巴地捆着脚:“穿反了!不舒服……”鞋子穿反也不舒服的。
狐之助偏偏脑袋,探头去看琉星的脚:“是吗?”
琉星把袜子脱了,一人一兽对着袜子半天分不清左右。
直到大俱利进门。
值得庆幸的是,黑皮刀剑哪怕是黑着脸也不太能看出来,琉星只觉得对方好像很不耐烦。
他立马心惊胆战地缩着小脑袋,半天才打了个招呼:“大……大俱利……伽罗……大人……早上好……”一句话,硬是分成了五段说出来。
大俱利伽罗冷淡地嗯了一声。
连早上好都没回。
狐之助像是丝毫没察觉出气氛险恶,将袜子分不清左右的事说出来。
大俱利伽罗面无表情:“袜子不分左右。”
狐之助:“……哦。”我又不穿袜子,我怎么知道。
琉星磨磨蹭蹭地重新穿上袜子,却还是将脚后跟的部位朝上,绷着脚背不舒服。他茫然地来来回回套了好几次,才给自己穿平整袜子,摸了把头上的汗,“好累哦!”
大俱利伽罗:“……”
接着是穿衣服,琉星的衣服为了方便,大多是套头衫,不必扣扣子,可即便如此,套头这个步骤也费了琉星老大的劲儿,气喘吁吁地才给穿上。
洗脸池边上,常年准备着适合琉星弯腰洗脸的小椅子,大俱利接了半盆热水放在椅子上,琉星像模像样地伸手试试水温。
有点烫。
琉星迟疑地又摸了下,确定了水温有点高,偷偷地看了眼大俱利伽罗。
实际上小孩子和大人的体温,以及皮肤敏感度全然不同。所以对琉星来说有些高的温度,对大人来说却是正好。不过大俱利伽罗要是能看得懂眼色,也就不是大俱利伽罗了。
他只是冷淡地回视琉星,表情依旧不耐。
琉星不敢说话,胆战心惊地卷起小袖子,磨磨蹭蹭地一点点往脸上拍水。
结果眼看快要洗完了,琉星却笨手笨脚地打翻了水盆,撒了一身,只能重新换套衣服。最后出门之前,琉星往自己脑袋套了一顶彩色毛线帽,往下拉的时候刻意挡住眼睛,却在走路时差点撞到墙,要不是大俱利及时拉住人,说不准还得滚下楼梯。
大俱利伽罗终于和琉星进行了第一次交谈……或者说教育:“如果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我不是那群家伙,猜不出你的心思。”他表情冷淡地望着琉星,“睁开眼好好看着脚下,你不能指望我随时在你身边,更不能指望其他人对你负责。”
琉星被吓懵了,胆战心惊地“嗯”了一声。
所以最后两人终于来到餐厅时,琉星头上戴着歪歪扭扭的毛线帽,头发乱糟糟地露出几撮,脸上红得不正常,怯怯地跟在大俱利身后,一看见其他刀剑,立马就朝最近的博多跑过去,躲在博多身后,抱着博多的胳膊不肯说话。
大俱利伽罗虽然情商极低,但多年的战场杀戮,还是让他瞬间感觉到同僚们的眼神里包含了杀气。
大俱利伽罗:“……???”
博多摊开琉星的手掌,发现手也通红之后,抱怨起来,“我晓得了!大俱利伽罗先生给琉星大人准备洗脸水的时候,一定没考虑过水温!”就算是晚上泡温泉,他们也会先用温水给琉星冲澡,接着慢慢提高温度,直到和温泉水差不多,才让琉星下去泡温泉的。
药研轻轻拍了下博多的背:“不许说方言。”
博多立马住了嘴。
最近琉星很积极的学习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尤其是周遭之人的言行,前两天突然从他嘴里冒出了三日月“哈哈哈”,把众人吓得够呛。
那毫无笑意的“哈哈哈”,简直魔性。
然后大家就商定了不许说方言,不许说奇怪的字眼,不许在琉星面前恶作剧等等条例,生怕琉星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改不过来。